那個還不知道自己分攤到二十五兩成本的徐老三,從屋裏齁著腰、捧著肚子出來。一出大門,立刻撒開大長腿,往自家最近的一家藥鋪跑。


    徐老爺有先見之明,將來分家鋪子肯定要均分,所以取名字的時候,就取了不同的名字,分別叫「第一藥鋪」、「第二藥鋪」和「第三藥鋪」。最近的這家就是總店,「第一藥鋪」。


    藥鋪:難道我就不配擁有更有才華的名字?


    「哎呦喂,稀客稀客,三少爺怎麽來啦?要抓藥?」掌櫃的正在算帳,餘光中一個風風火火的人影竄進來,抬頭一看,是三少爺徐之錦。徐家這三個少爺裏,最沒架子的就是三少爺,下人們都喜歡親近他。


    「老羅叔,咱們家藥鋪裏有沒有水銀賣啊?」徐之錦氣還沒喘勻就開口問道。


    羅掌櫃笑了:「那哪能沒有啊?怎麽,是誰要打蟲嗎?」


    徐之錦搖搖頭說:「我隻是想看看水銀的進貨出貨帳本,都有誰買了水銀。」


    少東家做事,羅掌櫃也不問為什麽,拿了幾本帳本出來,水銀是小品種,他很快就把每月的進出項都找了出來:


    「三少爺,您看,今年我們三家藥鋪,水銀總共就進了十斤,第一鋪留四斤,其他每鋪分三斤。冬季婦女避孕需求大,春天多治瘡癬,還有治狐臭的也會選在春末……」


    徐之錦一聽,忍不住有些小小好奇,吞吞吐吐的問:「為什麽冬季......避孕......需求會大?」


    羅掌櫃哈哈笑道:「三少爺,您還沒成親,自然不知道農閑的時候,那些皮肉生意才最忙的道理......我跟您說啊他們......」


    徐之錦臉一臊,連忙打斷他道:「停!老羅叔,那我看看咱們都賣了哪幾單?」


    羅掌櫃連忙把明細帳遞給少爺,自己從旁指點:「按一般成方的用量看,這幾個買了三兩的,都是治疥瘡癬的;這些買六兩的,是打蟲的量;這一、二兩的都是避孕的......哎?這筆量大些,買了一斤二兩……讓我看看……」


    「一斤二兩?一個人買這麽多?能看到是誰買嗎?」徐之錦有些興奮,想不到自己這麽快就發現了線索,看來花蕎說找藥鋪是對的。


    羅掌櫃對著銷售欄一看,笑道:「哦,看我這記性……買主是縣郊大王莊的王二狗,他兒子得了白癜風,還是咱們家藥鋪裏的坐堂大夫看的病,開的方子裏就有水銀。」


    徐之錦一聽,略微有些失望。


    「咱們第一鋪現在還餘......」羅掌櫃利索的撥了幾下算盤,說到:「一斤六兩。」


    他扭頭朝藥房裏喊:「瘦子,點個水銀數!」幾息功夫,藥房裏傳來瘦子的聲音:「一斤六!」


    沒差。


    徐之錦點點頭,合上帳本說:「好吧,既沒有,那我再去二鋪、三鋪查查看。」


    羅掌櫃笑眯眯的拉住他:「三少爺,是哪裏水銀用出事了吧?您這樣大張旗鼓的到處查,還不弄得人盡皆知?不懂事的,會以為是咱們藥鋪的藥出了問題呢。我讓二位掌櫃悄悄把帳簿送來,您在這等著就是了。」


    徐之錦心中一想,果然薑還是老的辣,自己是東家,都沒有想到這個問題。他便笑著點點頭。


    過不多時,另兩個藥鋪的掌櫃也夾著帳簿進了第一藥鋪內堂。來之前,他們都親自查過庫存,全都對得上帳,賣藥的也都是幾兩幾兩,超過一斤的都沒有。


    汪掌櫃收好自己的帳簿,笑道:「可惜,第四藥鋪的帳我們看不到,光咱們幾個,查藥鋪這還不算完。」


    「哪裏來的第四藥鋪?」徐之錦奇怪的問,他印象中,家裏藥鋪就三間,沒有新開藥鋪啊。


    「別聽他謅您。因為我們的藥鋪名都排著號呢,大家就開玩笑,把長生藥鋪喚做第四藥鋪。那是縣太爺小舅子的產業,咱們可收不起。」李掌櫃笑道。


    羅掌櫃卻笑著說:「那也不一定。咱們三少爺最會讀書,今年去揚州參加秋試回來,那肯定就是舉人老爺了。明年開春,上順天府考個貢生,說不定,要住到四月,等到金鑾大殿裏轉一圈,皇上點了狀元才得回。


    等咱家三少爺金榜題名回來,老爺開口說要收長生藥鋪,縣太爺還不連夜親自捧了來?」


    「那是!藥鋪捧來算啥?咱們三少爺要錢有錢,要才有才,人還長得帥,恐怕,縣太爺連大閨女都要一起捧了來。」


    「看你們孤陋寡聞的,我早聽老爺說,縣太爺的姑娘相上了咱家三少爺,就等這回中了舉,好上門提親呢……」


    徐之錦哪裏說得過這些老油條?麵紅耳赤的站起來道:「別胡說,我可不想娶什麽縣太爺的姑娘。愛誰誰去。咱家既然沒有,我再到別處找找。」


    羅掌櫃見少爺臊了,也不再逗他,隻提醒道:「若說用水銀,做鎏金器的杜金匠也會大量用。去年冬天他家不是接了個大單?今年才動的工。他們一般自己上揚州進貨,到最後實在缺一點著急用,才會找我們補。」


    「金匠需要用水銀?不是道士、術士用得多嗎?我還想去找道士問問呢。」徐之錦還真不知道,鎏金也要用到水銀。


    東街算卦的王道士自稱是龍虎山正一道的傳人,誰都知道,天師府的符籙最靈,所以他生意也不差。可他算卦大方向是準,但每次算,總要差那麽一點點,所以大家幹脆都叫他「差一點」。


    徐之錦還記得,自己七八歲的時候,有天碰見花蕎的娘,牽著小花蕎經過王道士的攤位,王道士拉著花蕎娘說:「不得了啊不得了!你閨女麵有貴氣、命格帶鳳,這是要嫁到宮裏去做娘娘的呀!」


    周圍的人都笑起來:「差一點,不錯啊,今天編了新詞啦?你是不是應該說人家小姑娘,差一點就做了娘娘……」


    徐之錦當時看見,花蕎娘訕笑著,臉色卻不好看,她領著小花蕎趕緊走了:還好是差了一點!


    說到道士,三個掌櫃都笑起來:「我的三少爺,您不是說衙門裏的錢訓術,和東街的『差一點』吧?那兩個假道士哪裏會練水銀?要蒙人煉假丹藥的時候,還要到咱們鋪子裏悄悄買呢。」


    原來如此。得了這兩個信息,徐之錦決定先去找花蕎,再看看花蕎能有什麽主意。


    想到花蕎,徐之錦一抹掩不住的笑就掛上了嘴角:


    全寶應縣,再找不到第二個這麽有腦子的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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