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徐之錦在私塾裏,領了花蕎交代給他的任務,再加上白日裏又瞪著眼看了半天屍體,徐之錦滿腦子都是水銀跟屍體,一夜都沒睡好。


    早上起來,他抓起個饅頭往嘴裏一塞,就要往外跑。


    「三弟,屁股底下長釘啦?一天到晚淨知道往外跑。一會娘問我,我可不幫你打埋伏……除非,你回來的時候,幫我買街角那家的千層油糕!」二哥徐之衡一邊咬著包子一邊衝著徐之錦嚷嚷。吃著碗裏看著鍋裏,說的就是他。


    徐之衡就是個鏡子人,照人不照已。他哪天不是一得空就偷偷溜出去玩?昨天去醉月樓和幾個哥們喝酒,回來還被大哥臭罵了一頓。睡一覺起來,自己就把挨罵這事給忘了,逮著老三敲詐。


    徐大哥前年院試考了童生,就被叫回家幫著父親打理家裏生意,不再繼續攻讀。長子不離家,讀了書,萬一以後要到外地做官怎麽辦?家裏的生意還是要有人管的吧?


    讓老二、老三兩個繼續考,要是家裏出兩個官老爺,就已經夠有麵子了。


    徐老爺說:「士農工商,商排最末。我們老徐家三代從商,辛苦掙下家業,成了寶應縣首富。雖比不上應天府富賈,但也能讓你們代代衣食無憂。


    可再有錢,也抵不過官家對我們經商人家的盤剝。老二、老三,你們倆這一去,可要好好掙回功名來,好叫老徐家從此揚眉吐氣,不再受那些蝦米小吏的窩囊氣。」


    徐家有藥鋪、米鋪、布莊、茶館,銀子是賺不少,可商戶是下等戶,誰來了都是大爺,徐老爺也隻有安慰自己:去財消災。


    「爹,您放心,我不但要考上舉人,還要考上貢生、參加殿試,做天子門生。」徐之衡胸脯拍得邦邦響。


    他是個有小聰明的人,院試時就看出來了,平時課業比他好的老大徐之華,答起題來一板一眼,就沒有投考官所好,背考官文章的徐之衡排名高。


    徐夫人本來覺得,嫁做商人婦吃穿是不愁了,可最不好的就是,商人再有錢也不能穿好衣服,還不如租田種地的農民。不知有多憋屈!以後哪有姑娘願意嫁進來?


    可自從三個兒子同榜中了童生,她又覺得,全寶應縣的女孩都配不上她家兒子,她更是把老二、老三的鄉試看成頭等大事。


    徐夫人年輕時也是全縣數一數二的美人,生的三個兒子更是一個比一個俊,連她自己都覺得是祖墳冒了青煙,才能有這樣的福氣。


    徐之錦才一隻腳跨出房門,大哥徐之華就過來了。


    「老三,娘給你們燉了燕窩粥,吃了趕緊回房溫書,現在這可是頭等大事,昨天你非要替我去小王莊收租,娘還把我罵了半天。」徐之華是個脾氣好的,但在管弟弟這件事上,可不輸他娘。


    徐之錦眉頭一皺,立刻彎腰捧著肚子說:「哎喲......哎喲......我肚子疼,大哥,我去藥鋪裏撿副藥就回來。很快,馬上!」


    「你回房等著,我去把藥鋪裏的坐堂大夫叫過來。」大哥看他五官都皺在一起了,連忙關心的說。


    「不用不用,我還走得動......」徐之錦一邊哼哼唧唧的說,一邊抬腿出了門:「大哥,我去去就回,你可千萬別告訴娘啊......」話音未落,人已經跑得沒影了。


    小騙子!


    「大哥,不用管他,老三不爭氣,還有我呢。」徐之衡嬉皮笑臉的湊過來。


    大哥瞟了他一眼哼道:「他再不爭氣,也是院試第一名!你怎麽上的榜,爹不知道,我還不知道嗎?」


    徐之衡忙賠笑道:「我這不是知恥而後勇嗎?鄉試上一定讓你刮目相看!不過,今天我也得出門,我跟魯大郎約好了,他說能找到今年鄉試主考官李大人的策論集......大哥,支持點銀子唄!」


    徐之衡順勢將手裏捏了半天的肉包子,塞了一個到大哥的嘴裏。


    徐之華把包子從嘴裏拿出來,皺著眉頭問:「這能行嗎?雖說上一屆鄉試是李大人主考,可時隔三年,誰也不知道,朝廷今年是不是再派他來揚州主考啊……」


    「嗨!我可不是』誰』,我這有硬邦邦的關係。魯大郎的姑母,是李大人二夫人的親表妹,你看,關係那麽近,說的話那還能有錯?魯大郎保證說,今年一定是李大人去揚州主考,行李都撿好了。」


    「你就吹!秋天考試,他春天撿什麽行李?」


    「李大人……父母在揚州……興許,他是假公濟私,提前回家探望父母呢?反正你也別管他回來幹嘛,他回來,剛好求得他的策論集。哥,你說,是不是活該我們老徐家要出舉人老爺?」


    徐之衡看見大哥臉色有些鬆動,連忙手心向上攤開到大哥鼻子底下:「五十兩銀子。」


    「五十兩?魯大郎搶錢啊!」徐之華不禁叫了起來,如今家裏的帳大半由他管,動這麽大筆錢,還不像割他的肉?他把二弟伸過來的豬蹄子一推,對徐之衡翻了個白眼:


    「昨天老三去小王莊收租,才收到十兩銀子,你這買本策論集就要五十兩。你以為咱們家的錢都是大風吹來的?」


    「我當然知道咱家錢不是吹來的......不過,大哥,你可別忘了,老爹教過我們,陶朱公有句話叫什麽......資舟資車來著?」徐之衡話到嘴邊想不起來了,隻好撓撓頭,覥著臉笑。


    「旱則資舟,水則資車。是你自己忘了吧?」徐之華沒好氣的說。


    「哎呀,我就是這個意思,我這不是正旱著嗎?大旱之後必有大雨,你給我資助資助,我不就有備無患了嘛!而且還有三弟和我一起分享,成本分攤,一人才二十五兩銀子......」徐之衡還在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也對,自家是兩個人同時下場應試,買一份策論兩個人看,也算是半價,確實不虧。


    徐之華咬了一口包子說到:「那你現在就跟我去帳房取銀子......記著,策論集拿回來,先叫人謄抄一份給三弟!」


    「得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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