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奶奶驚魂稍定,看著柳鳳池道:“老盧拿到了我們的字據應該暫時可以穩住,以後的事咱們以後再說。老頭子的事怎麽說?”


    柳鳳池歎道:“附子湯是暫時不要用了,大少爺和衙門都盯著。”


    三奶奶瞪著他:“那你說怎麽辦?就等老頭子扶著那敗家子站穩了腳跟,把我們趕出去?他第一天就把廚房的管事權給奪了,把你給辭了,到各鋪麵上耀武揚威去轉了一圈。時間長了,還有我們的活路?”


    柳鳳池觸動了傷心事,今天在十來個藥局夥計麵前被顏麵掃地趕了出來,實在羞辱不堪,一咬牙,狠狠心:“要不,我們把他們倆父子全做了?”


    三奶奶一聽:“好哇,給他們來個一了百了!這樣也不用怕那敗家子繼續追查,他們爺倆都死了,咱們的興之就名正言順可以繼承這寶鼎山莊的家產,這辦法好得不能再好!”


    柳鳳池道:“昔日曾經結識一名天竺番僧,遊方到京,因缺少船資被人驅趕,我恰好經過,一時興起就替他補足了船資助他回國。聽聞我是藥鋪掌櫃,他特贈我一瓶見血封喉藥,細細講了這藥的用處。”


    三奶奶興奮道:“有這樣的事?你怎麽不早說與我知道?有那東西何須如此費力地折騰什麽附子湯!”


    柳鳳池道:“這東西份量極少,很是珍貴,再說使用之時一個不慎就會反害自身,手邊也沒有解藥,因此遲遲不敢動用。如今也沒有辦法了,被那敗家子逼得無路可走,隻能試它一試!”


    自懷中掏出一個細長小瓶,通身漆黑,一節拇指大小,瓶口隻一粒黃豆大小,瓶腹較廣,大小如櫻桃。用木塞封口再以蠟密封。


    三奶奶一看:“就這麽小一個東西,足夠殺他們父子二人嗎?”


    柳鳳池點點頭:“這是產於天竺的見血封喉樹汁液與苦實把豆兒(馬錢子)一起熬製而成,劇毒無比,隻需一滴便可致人死命,號稱七上八下九不活,上坡七步倒、下坡八步亡,平地之上也不過九步必死無疑!解毒藥產在天竺,整個中原無人可解!”


    三奶奶大喜道:“那就好!這毒是摻在飲食中的嗎?”


    柳鳳池笑道:“愛蓮,見血封喉自然是要見血才行!”


    三奶奶急道:“到底怎麽個用法,你倒是快點說啊!”


    柳鳳池道:“你去找幾根縫棉被的大針來,取二條幹淨帕子來。”三奶奶急忙去弄來,柳鳳池將蠟封打開,緩緩拔出蓋子。


    手上纏條帕子握著針往瓶中浸去,給針尖上淬毒,取出後平放在另一條幹淨帕子上,三奶奶湊近去看他動作。


    柳鳳池連忙阻攔:“小心,隻要身上有傷口,哪怕隻是破了皮,碰到這毒都會中毒,不小心濺到了眼就會瞎,這種毒的煙氣入眼也要瞎,你離遠些!”


    三奶奶嚇了一跳,連忙站得遠遠的,心中暗想:“這下看老不死的和敗家子不死!”


    柳鳳池隻做了二枚毒針,用帕子包好,遞到三奶奶手裏:“這針隻要趁人不備紮下去便行,世間知道此毒的人不多,官差就是來查也看不出來究竟是怎麽死的!”


    三奶奶點頭道:“老頭子倒是容易下手,那敗家子怎麽收拾?”


    柳鳳池咬咬牙:“你我一人一根,你去幹掉老頭子,我去處理了那敗家子!”


    “好!”三奶奶點點頭,於是將毒針一人一根,分別包好納入袖中。


    錢悅兒早上起來,仍親去廚下做了綠豆糕,和蜂蜜菊花茶一起送到父親房中,安排了全天菜色,囑咐荔枝留在家中替自己照顧爹爹。辰時二刻這才帶著兩名家丁出門巡鋪。


    錢悅兒辭退柳鳳池的消息一早已經傳遍,眾掌櫃對於大少爺的手段和能耐有了全新的認識,態度比昨日初見還要恭順謹慎得多,在賬簿和進出問題上不敢馬虎,已是提前查核了一遍,預做了一番功課。


    錢悅兒見要問的問題都能答上來,賬也做得還算清楚,將要簽批、拿主意的事都一一解決了,就往錢家藥局而來。


    夥計已經開門做了半天生意,見少東家來都鞠躬問好。錢悅兒坐在櫃台後一邊翻閱賬簿,一邊撥算盤,仔仔細細核起賬來。


    這一查發現好多問題,藥材損耗驚人,報加工損耗和蟲蛀鼠咬而報廢的數量簡直到了不合常理的地步。


    錢悅兒對藥材自然內行,昨日巡到藥局時已經四下觀看了一遍,藥局建得通風良好、結構合理,頗有冬暖夏涼的意思。而且生意不錯,藥櫃經常有人翻動,藥櫃做工也好,密實合縫,存在後院庫房中的藥材也都用白布袋裝著懸在半空,昨日就看到許多竹匾曬著藥,想來經常拿出來翻曬,還說蟲蛀鼠咬簡直是笑話了!


    藥局進的都是炮製好的藥材,所謂加工損耗無非是切片、磨粉的時候有些損失,但絕不可能一斤藥材加工損耗一兩多。


    這柳鳳池和盧升雲除了合謀從藥局偷領附子對爹爹下毒,還昧了不少銀兩!錢悅兒心中冷笑。


    家丁湊過來輕聲道:“大少爺,該用午飯了,您先歇會吧!”


    錢悅兒笑了一笑:“讓大家先吃吧!”


    家丁為難道:“您不吃,沒人敢動筷啊,您還是到後麵去吃點吧。”


    午飯時間,藥局隻留門口櫃台上一個收賬的,藥櫃前一個發藥的,其他夥計都坐在後堂飯廳裏等掌櫃的動筷,錢悅兒現在暫時代著掌櫃之職,所以眾人都坐在裏頭等著。


    錢悅兒無可奈何地站起來,吩咐家丁先在櫃台外頭守著,有人來付賬就叫自己一聲。


    走出櫃台正要邁步往後堂走,隻覺背後一縷細細風聲,反手將袖往身後一揮,一聲細微的“叮當”落地聲傳入耳中,錢悅兒迅速轉身看去,對麵茶館一條背影倉惶地在人群中穿行,不是柳鳳池是誰?!


    錢悅兒一揮手:“給我追!把柳鳳池給我抓回來!”家丁答應一聲,分從兩邊向柳鳳池包抄而去。錢悅兒在袖中悄悄彈出一縷指風,正擊中在座位間穿梭逃竄的柳鳳池後背“中樞穴”,頓時身形軟倒,跌在地上,被兩名家丁撲上去架了回來,扔在錢悅兒麵前。


    錢悅兒冷冷地看著他,對家丁吩咐道:“搜他的身!”


    二名家丁將柳鳳池從頭到腳摸了一遍,從他袖中摸出一塊白帕子、一隻竹管,還有若幹散零銀兩。


    後堂眾夥計被前麵動靜給驚動,全部跑了出來,錢悅兒用二指指尖拈起針尾細細觀看。


    除了針尾,整根針上一片白霜,顯然是淬了毒,雖然暫時辨不出是什麽毒,但剛才柳鳳池用竹管吹針,分明是想要了自己性命!


    錢悅兒冷笑一聲:“柳先生,怎麽舍不得錢家藥局?沒事也要來附近轉轉?”


    柳鳳池麵上極不自然:“是,是啊!在藥局幹了很長時間,舍不得大家,過來看看。”


    錢悅兒故意將毒針向他麵前湊去:“你說,這是什麽東西?會不會有毒呢?”


    柳鳳池嚇得身子直往後縮,錢悅兒故意再靠近一步:“很奇怪啊!你說這針是從哪裏來的?是不是用竹管吹出來的?”


    柳鳳池嚇得冷汗直冒,深怕錢悅兒把針紮到他身上。口中結巴道:“我,我不知道,大少爺,在說什麽。”


    錢悅兒笑道:“來人,給我敲打這根竹管,如果不是用來吹針的那根,應該沒有白色的藥末掉下來。柳先生,你也很想證明自己的清白,對不對?”


    柳鳳池臉色刷白,夥計果然用牛皮紙墊著,將竹管敲打了一遍,紙上抖落著幾粒細微的白色粉末。


    錢悅兒用食指點點:“柳先生,還有什麽話說?”


    柳鳳池癱倒在地,錢悅兒冷笑道:“柳先生,你說這根針有沒有毒?如果柳先生說沒有毒,我又不信,那也隻好在你身上試試了!”


    柳鳳池大駭,急忙招供:“有,有毒!”


    錢悅兒冷哼一聲:“來人,請應天府馮捕頭過來一下,如今是人贓並獲!這人意圖謀殺本少爺。”


    家丁迅速去往應天府衙,不多時便將馮捕頭一行領來。馮捕頭上次收了五十兩銀子,這次當然巴結上勁,來得飛快。


    錢悅兒將事情經過說了,物證呈上,店中眾夥計也一齊作證,應天府衙官差將柳鳳池拿下,五花大綁捆去了衙門。錢悅兒照例給了五十兩辛苦費,馮捕頭開開心心道謝而去。


    送走官差,錢悅兒心中掠起不祥的預感,立即飛身上馬,向寶鼎山莊飛馳而去。


    馬還未停穩便衝進大門向院中奔去,大門口的家丁嚇了一跳,少爺突然發了瘋一樣地奔回來,快得像陣風,一閃就從身邊過去了,不是紅雲停在門外,還真不知道身邊刮過的那一陣旋風就是少爺。


    錢悅兒拚命向父親房間跑去,不知不覺運起了輕功,府中走來走去的丫環仆人都覺一陣白色旋風刮過,定神去看什麽也沒有。


    錢悅兒闖進大門的時候,三奶奶在錢神通的房裏,捧著一盅燕窩,正在媚笑道柔聲細語:“老爺最近身子弱,我特地吩咐廚房燉了冰糖燕窩,這是上好的官燕,老爺您嚐嚐!”將身子湊近他,右手中握著一方絲帕,手指捏著一柄瓷湯勺,作勢要喂他。


    錢神通向後一縮,皺了眉頭:“愷之早上送來一盤綠豆糕,我吃了不少,午飯也才吃過,現在肚中還很是飽足,你放著吧。”


    三奶奶一聽,這可不成!放下碗勺,向錢神通身上挨過去:“老爺,您很久沒來看過我和興兒了,您今晚可一定要來啊!”


    錢神通拍拍她的肩安撫道:“知道了,我今晚一定過來看你和興兒!”突然,他的眉頭皺了起來,隻覺胸口一痛,用手指著三奶奶:“你——”


    “篷”地一聲,房門被大力推開,錢悅兒正好看到坐在桌前的爹爹身子向後倒去,看來還是晚了一步!


    “不——”錢悅兒飛身上前,將老父接在懷中,左手立即點了三奶奶的“乳根穴”,三奶奶來不及逃跑就被定在桌邊。


    錢悅兒迅速點了父親胸前14處大穴,防止毒性擴散,將一枚師父親製的“保命還魂丹”喂進他口中。起出插在胸口的縫被針,細細觀察,針上同樣一層白霜,但白霜比藥局中打落的那根要薄得多,看來毒藥已經有一部分留在爹爹體內。


    通常的淬毒暗器都泛著藍黑之光,這種一層白霜的實是罕見,錢悅兒在腦中飛快搜索,想要找出毒藥品名,唯有如此才能對症解毒!


    她搭住父親的脈門,仔細檢查傷勢,爹爹脈搏微弱,肌肉鬆弛,瞳孔縮小。腦中猛然跳出四個字:“見血封喉!”


    玉珠峰藏書洞有載:箭毒木產於天竺、爪哇、安南、瀾滄、暹羅等氣候炎熱之外邦,中華疆域內僅兩廣、雲南西雙版納和海南海康有產。樹汁潔白,奇毒無比,見血封喉。唯紅背竹竿草可解,此草葉色紅綠,株細而長,生於見血封喉樹下。


    此毒毒性劇烈,縱然服下師門靈藥,封住心脈,也不過延命十二個時辰,哪裏來得及去往雲南一遭?!難道女兒空有一身絕頂醫術,就要看著爹爹死在自己麵前嗎?


    想到這裏,錢悅兒心中悔恨不已,恨自己一時猶豫沒有及時揭發這對奸夫****,如今害了老父性命!


    滿身怒氣地回轉身,狠狠地瞪著三奶奶,手舉著鋼針,向三奶奶的心口靠近:“拿解藥來!”


    三奶奶未料到錢悅兒突然回來,本打算趁著喂燕窩之機,謀殺親夫霸占產業,好與情人雙宿雙棲。此毒無人能識,死亡又快,無論如何查不到自己頭上,卻被錢悅兒抓個正著。


    眼見鋼針接近自己的胸口,已紮在衣服上,她慘叫起來,高呼道:“大少爺饒命啊!這見血封喉我也沒有解藥啊!”


    錢悅兒恨道:“用這毒針刺死你,是便宜了你,和你的奸夫好好在地下當一對鬼鴛鴦吧!”


    走出房間,對著被她一路狂奔驚動而來,聚攏在門外的家丁仆從喝道:“馬上取錢府拜貼,將應天府馮捕頭請來!”


    門外眾人聽動靜已經大致明白,三奶奶與奸夫合謀行刺老爺,被少爺當場抓住,老爺眼下已經毒發,少爺因此而抓狂。聞令立即去應天府報案去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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