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大亮,一紅一黑二匹馬在草原上放蹄疾奔,離開“天狼”總壇越遠便越安全,二人拚命催動座騎向巴圖一家的氈包趕去。馬兒跑得全身流汗,響鼻陣陣,終於能遠遠看見營地雪白的氈包頂篷了。


    氈包前傳來一陣孩子們的歡呼聲,上次被救的六個小家夥已經成了好朋友,大孩子正在氈包前摔跤玩,小孩子們逗著狗兒玩耍,特木爾聽見馬蹄聲站直了身子,抬眼一看,歡喜道:“看,是紅馬兒和黑馬兒,巴特爾阿巴嘎(英雄叔叔)回來了!”小家夥們全都直起身朝前看,瞧見了楊、錢二人,崇拜英雄的草原小男子漢們都歡呼了起來!在氈包附近周圍采野花、挖野菜的小姑娘們見了也蹦跳起來。


    營地裏的人們聞聲都迎了出來,正在擠奶、繡花的姑娘、媳婦們和在氈包正熬著奶茶叨著家常的老人們將二人圍在了中間。看到二人頭發散亂,滿頭大汗的樣子和吐著白沫、噴著響鼻的二匹馬,都吃了一驚。


    “快進屋吧,特木爾,孩子們快把馬牽去喂一喂!”巴圖的母親趕緊將二人帶進氈房,二人放下長劍將身披的大氅解下,將綁在身上的孩子們解了下來,跟隨進屋的巴圖族人們見了都大吃一驚。


    飲下一盞奶茶不由精神一振,楊千城對眾人道:“後麵可能有追兵,不能把他們引到這裏來。我們得去處理一下。”錢悅兒解開了孩子們的睡穴:“請幫忙照顧一下這些孩子吧!我們去去就回。”


    巴圖的新娘娜仁托雅站了出來:“你們太累了,應該好好休息。這件事交給我們吧,我們草原人有很好的辦法!”


    楊千城和錢悅兒一愣,有些擔心。娜仁托雅看出他們的疑慮,開朗地一笑,自信地說:“放心吧!”


    她牽著小姑其其格的手走出了氈包,巴圖的母親含笑端著托盤招呼二人和孩子們吃飯:“讓她們去吧,草原上的人個個都是在馬背上長大的,大草原就是我們的家,她們一定會平安回來的。”


    娜仁托雅和其其格把營地中各家各戶留在圈裏的牛羊都放了出來,騎著馬揮起馬鞭趕著牛羊向著二人的來路奔去。嘹亮的牧歌和清脆的皮鞭皮響起來,牛羊的蹄印密密地遮蓋了馬蹄印。


    楊、錢二人簡單地敘述了救出孩子們的經過,一屋子的人們聽得又緊張又開懷,直誇二人做得好,是真正的英雄。搞得二人怪不好意思,錢悅兒奇道:“巴圖他們哪去了?”楊千城也發現了,族裏的青、壯年男人都不在。


    巴圖的母親告訴二人:他們一族每年夏季在這裏放牧,夏季過後就要遷移到冬季營地去,現在已經是秋天了,巴圖他們這批青壯男人趕著牛羊去尋找水草豐盛的地方,先到前些年紮過營的地方去看看,如果合適就要開始遷移。


    二人醒悟到,把孩子們留在營地拜托巴圖一家照顧,無形中耽擱了他們遷移的日程。


    錢悅兒歉然道:“謝謝您幫我們照顧這些孩子,我們這次來就是來接他們去尋找自己的父母。”


    楊千城也道:“給你們添了不少麻煩!”


    屋子裏的人們笑了:“你們太客氣了!我們還應該謝謝你們救了我們的孩子們,能夠認識你們這樣的英雄漢子是我們草原人的榮幸!”


    巴圖的母親看著一大群孩子,擔憂地問:“你們帶上這麽多孩子怎麽上路呢?”


    楊、錢二人略一沉吟:“請您借給我們一輛勒勒車吧!”


    慈愛地看了他們一眼,巴圖的母親說:“你們先休息一會吧,等巴圖和他叔叔、兄弟們回來再說。”帶著眾人離開了氈房。


    第二天黎明,把車轅套在紅雲、黑龍身上,再把十一個孩子抱進了勒勒車,放下氈簾。接過哈達,飲罷奶酒,與眾人施禮道別,正要啟程。巴圖和娜仁托雅背著行囊,牽著馬兒來到二人身邊。


    二人驚訝道:“巴圖、娜仁托雅,你們這是?”二夫婦露出燦爛的笑容:“這就是我們族人共同商議的結果!由我們陪著你們一起照顧這些孩子,把他們送回家。”眾人一齊笑了:“給我們一個能夠報答和幫助你們的機會吧!你們要完成這樣一項大功德,就讓我們也出一份力吧!”


    在眾人的祝福聲與惜別中,懷著感動的心情,一行人出發了。楊千城和錢悅兒騎馬護衛左右,巴圖駕車,娜仁托雅則呆在勒勒車裏照顧孩子們。巴圖以雄渾的嗓音唱著悠揚、高亢的蒙古歌曲,一行人有說有笑地前往西寧城。


    遇到氈房,都會進去詢問有沒有哪家丟了孩子。已經是秋季,好多氈包都遷走了,四人開始擔心孩子的父母會不會已經遷移,無法尋得。


    紅雲、黑龍是二匹日行千裏、夜行八百的寶馬良駒,但護送著勒勒車卻是快不起來,一天走五、六個時辰也隻能走不到三百裏。一天,大家正在趕路,從後麵馳過來六匹快馬,馬上之人穿著滾毛邊的長袍,看起來行色匆匆。經過楊千城、錢悅兒身邊時,車中傳出娜仁托雅哼唱的蒙古兒歌,孩子們奶聲奶氣地應和著,巴圖在車轅前聽了滿足快樂地微笑著。一片祥和快樂中楊、錢二人卻注意到馬上人正以遲疑、探究的眼神在不斷地窺視自己。


    果然疾速馳過後,六匹馬突然停了下來,隨後撥轉馬頭緩步踱近。這六個人都不過二十出頭的樣子,漢人打扮,但從麵貌來看,有的人卻有著明顯的突厥人和吐蕃人的特征。這樣的的組合太奇特了!


    為首的男子眼睛細長,眼皮很厚重有點泡,但細縫中精光四射,有一道緊抿細薄的唇,整張臉看起來就象個大大的肉餅,用刀劃了三條細口子。他的薄唇咧開了一些,臉上擠出笑容,看上去就象大肉包子頂上的旋渦。


    二人看到他滑稽的麵相,卻笑不出來,因為從這六個人身上散發出一陣似有似無的殺氣,這種殺氣很熟悉,崗側吾佶峰冰林中遇到的殺手身上就有著同樣迫人的殺氣。


    那肉包臉開口說話了:“勒勒車上的朋友們,你們要去哪裏呀?”楊、錢二人凝神戒備,還未及開口,勒勒車小小的窗簾一掀,露出了娜仁托雅的笑臉:“我們夫妻在哥哥們的陪伴下正要帶著孩子回娘家去看望阿爸、阿媽,如果沒有什麽事,可不可以把路讓開,讓我們過去呢?”


    肉包臉打量著楊、錢二人:“美麗的小媳婦你在說笑吧!你這蒙古女人怎麽會有漢人哥哥?”


    娜仁托雅心中暗暗驚慌,口中笑道:“蒙古人和漢人通婚也不稀奇,我長得像阿媽,哥哥們長得象阿爸,難道你們連這個也感到好奇?時間已經不早,請趕快讓開路吧!”


    肉包臉哈哈大笑:“聽你這樣說,我該為我們的冒犯而道歉,這裏野獸出沒,為了表達歉意,讓我們護送你們一程吧!”


    四人心中暗道不好,對方顯然不懷好意,應該是有所懷疑,但又不能確定,所以決定跟隨下去觀察動靜。帶著十一個孩子和沒有武功的巴圖夫婦,楊千城和錢悅兒真的不想暴露行蹤,引來“天狼”無窮無盡的追殺,倒不是自己應付不過來,就擔心一個疏忽保護不周讓巴圖夫婦和孩子們受到傷害。


    楊千城和錢悅兒交流了一個眼神,錢悅兒故意用蒙語和娜仁托雅對話:“妹妹,父親說會派官兵來接我們,要不我們就在這裏等著吧。”


    娜仁托雅會意:“好吧,哥哥,我們就在這裏等等吧!”


    錢悅兒轉向巴圖:“好妹夫,父親在帥府裏麵為你們和外甥新布置了一進院子,你一定會喜歡的。”邊說邊用目示意。


    巴圖雖然有些莫名其妙,但見媳婦和錢悅兒一搭一唱,錢悅兒又對自己使眼色,便憨厚一笑,點了點頭。


    楊千城淡然地笑著,暗中蓄勢,不露痕跡地觀察著肉包臉和同伴的表情。果然,他們臉上現出遲疑不定的表情,顯然這些對話他們都聽懂了。


    錢悅兒繼續做戲,手持馬鞭遙遙一指:“過了這處戈壁,咱們穿過一片草甸,就能進西寧城了,父親會在府裏等我們,他盼著你們好久了!”


    娜仁托雅作出欣喜的表情:“太好了!希望父親早點派兵來接我們!真想早點見到他老人家。”


    肉包臉和左右低語了一番,笑嗬嗬地說:“既然會有人來接你們,我們就放心了。那麽再見了!”抽了一鞭,當先策馬奔去,另五人趕緊打馬跟上。


    見六人走遠,四人都鬆了口氣。此地不宜久留,危機還未過去,這招虛張聲勢隻能騙過一時,等對方回過味來就不好了。


    將紅雲和黑龍換到車轅前,換騎巴圖夫婦的馬,寶馬負重速度減慢,尋常馬兒減輕了負擔速度有所提升,腳程立即快了不少。一行人快馬加鞭向西寧城趕去。


    幸好肉包臉等人似有任務在身,沒有再返回來找麻煩,一行人終於平安到達了西寧城。


    西寧城建在崇山峻嶺之中,自漢代後將軍趙充國屯田以來,又曾經成為南涼的都城。處於唐蕃古道的咽喉,扼絲綢南路的要道,乃是青藏高原通向中原的門戶,河湟文化的發祥地之一,人口稠密,呈現出西部罕有繁華景象。


    四人發現城門口的守衛很嚴,守城官兵逐個檢查後方才放行。城門口排了條等待進城的長龍。


    城門邊貼著一張告示,許多人仰著頭在看,告示用漢、蒙、藏、回四種語言寫成,穿著各色不同民族服飾的人們聚在前麵議論紛紛。將馬匹和勒勒車趕到等待進城的隊伍裏,楊千城與錢悅兒一齊擠到了告示下。


    隻見告示上寫著“懸賞”二字,有一張圖上畫了一個胖乎乎的小男孩的畫像,畫上孩子留著壽桃頭,雙下巴,圓眼睛,笑起來有二個酒窩。二人看著眼熟,不就是從青龍堂手中劫下的其中一個孩子嘛!因為長相象漢人,長得又很是福相可愛,錢悅兒經常把他抱在懷中逗弄。


    兩人繼續向文告看去,大意是:西寧總兵、征西將軍鄧愈諭令西寧衛全體軍民,懸賞尋找幼子鄧子恢下落,有通報消息者賞銀二百兩,有將公子護送回府者賞銀五千兩。不由相視而笑,看來今天不用排隊了,有捷徑可走!


    楊千城伸手揭下了告示,站在榜文旁的兵丁立即將二人圍住,恭敬地道:“義士既然揭下榜文,就請跟我們走一趟。”


    楊千城笑著點點頭:“請容我們帶上同伴。”兵丁應諾一聲,跟著二人來到勒勒車旁,浩浩蕩蕩地直向城門走去。帶隊的把總向守城兵一點頭,即刻放行,直向城中總兵府走去。


    城中商貿繁榮,集市樓閣鱗次櫛比,百姓臉上帶著健康紅暈,穿綢著緞者不少。見到官兵都自動讓開一條道路,走了一柱香功夫,來到一座宏大的宅邸門前,紅底金字的牌匾上書“總兵府”三字。


    錢悅兒去到勒勒車邊,抱出了可愛的三歲小童鄧子恢。小家夥顯然認出了自己的家,在錢悅兒手臂中蹦跳起來,咧嘴甜笑,迸出三個字:“回家家!”雙手向前方劃去,小屁股在錢悅兒手中蹾蹾,回頭看著她,睜圓了大眼:“進,進去!”


    守門的兵丁一見小公子找著了,早一路上氣不接下氣地往府裏頭奔去,口中嚷嚷著報喜。不一會,一身戎裝的征西將軍鄧愈和夫人、長子、次子及管家、仆婦等湧到了門口。


    錢悅兒微笑著將小家夥放到地上,胖小子邁著二條小短腿向親人跌跌撞撞地奔去,口中喚著爹娘,張開雙臂,一臉甜笑。


    鄧總兵看到可愛的幼子向自己奔來,流淌出了二行喜淚,大步跨前,將他一把抱在懷裏,小家夥依偎著父親,揪緊衣服再不鬆手,柔順地把腦袋靠在父親頸上。一家人圍攏過來,又悲又喜。


    看著這大團圓的一幕,四人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車上其他的十個孩子觸景生情,哭了起來,少不得又要撫慰一番。


    當晚,總兵府設家宴招待楊千城一行。鄧將軍坐了主位,夫人相陪,頻頻向四人勸酒。


    楊、錢二人講述了搭救這批孩子的經過,特地講述了巴圖一族的義薄雲天,鄧將軍夫婦肅然起敬,站起來又分別敬了巴圖夫婦一盅。


    滿懷感激的鄧夫人說起了兒子的失蹤經過,中秋燈會上鄧將軍夫婦帶著三子賞燈夜遊,鄧子恢由乳母抱著跟在後麵。看到賣焦奶的,吵著要吃,乳母便停下來買了給他吃,不料夜市上人太多,就這一會功夫便衝散了。乳母好不容易抱著孩子擠到人稀處,辨認著道路要回總兵府,突然被人從背後擊暈,醒來見小公子已經不在,便哭著回府請罪。第二天鄧將軍便發了榜文,十天過去沒有音訊,都以為孩子可能不在人世,不想竟能重新團圓,實在是喜出望外。


    鄧將軍一招手,一名士兵端上一個蓋著紅綢的漆木盤:“這裏是老夫承諾的謝儀,還請收下!”


    楊千城攔下:“鄭將軍,我們武林中人行走江湖,以除魔衛道為已任,您這樣就是見外了!”


    錢悅兒亦辭謝道:“看到將軍一家團圓,盡享天倫,已經是對我們最好的回報。如果您一定要表示謝意,就請幫助另外二名西寧衛失蹤孩子尋找他們的父母吧!”


    鄧將軍一愕,他沒有想到楊、錢二人竟會辭受重金,反而提出這樣一個請求,略一沉吟,滿口答應:“好!我明天就放出榜文,尋找他們的父母。”


    四人大喜:“多謝將軍!”


    鄧將軍一捋長髯,哈哈大笑:“和諸位的俠義之舉比起來,老夫隻不過做一點力所能及的小事,何足言謝!”


    錢悅兒見他光明磊落,一身正氣,從懷中掏出了一張圖遞了過去:“這件東西也許對將軍有用,乃是在邪教總壇得到的一張地圖,圖中標明了邪教藏匿金銀與刀槍、火器之所,將軍可帶兵前往查繳,必能重創其元氣,匡保我黎民社稷。”


    鄧將軍驚訝地看著她,一臉鄭重肅穆地接了過來:“多謝二位少俠,老夫代朝廷感謝二位。請受老夫一拜!”言畢便抱拳單膝跪下,鄧夫人和室內仆役、兵丁俱跟著下跪。


    楊千城與錢悅兒趕緊雙手攙扶:“鄧將軍、鄧夫人請起!各位請起,真是折煞我等了!”暗中運起內力,眾人才跪了一半,隻覺一股大力將身體向上托起,竟是再也跪不下去。


    鄧愈乃明初一代名將,素有勇名,天生神力,為人忠義,見這二位青年俠義可風,不求回報,心中不由刮目相看。又見二人能以江山黎民為重,不貪圖巨額財富,獻出藏寶圖,更是敬重,執意要謝。但對方硬是不受,僵持不下,隻覺對方內力綿綿不絕,深不可測。心中頓歎長江後浪推前浪,英雄自古出少年!這二人年紀輕輕便有如此修為,將為定能成為武林奇葩、一代宗師,於是有心結交。


    第二天一早,鄧將軍準備了一輛寬敞馬車,派出1名馬夫,4匹好馬,20名士兵護送楊、錢二人入川。親送至府門外,將二個錦囊分別送給楊、錢二人和巴圖夫婦,四人再三辭謝不受,鄧將軍懇切地說道:“此去路途遙遠,這是老夫一點小小心意,聊作盤纏。老夫是誠心和各位交個朋友,希望各位賞老夫一份薄麵,收下這份見麵禮。來日若有用得到老夫的地方,盡管開口。”


    見他將話說到這個份上,四人也不便再推辭,隻得道謝收下,仔細收好。鄧將軍目送馬車和勒勒車走遠,方才回府。


    楊、錢二人謝過巴圖夫婦,在官道灑淚而別,帶著8名在“天狼”總壇救出的青川男童,在官兵簇擁下驅車入川。(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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