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很是寬敞,幹糧飲水和褥子都已準備妥當。打開錦囊一看,整整二十張一百兩的銀票,另有十顆珍珠、二錠金子和一些碎銀,好一份厚禮!


    鄧總兵派出的兵士都是弓兵嫻熟的騎兵,行進中打著“征西將軍鄧”的旗號。沿途多山,響馬山寨不少,楊、錢二人亦發現不少可疑之人暗中窺視,應該是山寨的探馬,不過沿途並沒有遇上剪徑打劫的,想來與鄧將軍的軍威不無關係。


    一路順利,在沿途驛站曉行夜住,漸漸來到西寧衛與四川交界阿瑪尼卿山地界,把總對二人道:“楊爺、錢爺,我們隻能護送你們過完此山,馬上就要到四川行省地界了,按律例未奉朝廷詔旨不能越界,看樣子明日就要與二位作別了。”


    楊千城點頭道:“有勞諸位了!天色已晚,今夜就原地歇宿吧。”把總吩咐安營紮寨,不一會功夫搭起二座營帳,兵士們和馬夫一頂,楊千城、錢悅兒和孩子們一頂。把總正要吩咐生火造飯,楊千城神秘一笑,對眾人道:“我去去便來!”施展輕功二、三個起落消失在視野中。


    不多時扛了一頭鹿、一隻黃羊,提著一隻雪雞回來,眾人大喜,一起洗剝幹淨,架在火上烤了起來。不多時便香氣撲鼻,楊千城削下一條羊腿遞到錢悅兒麵前:“說好請你吃烤全羊的,耽擱了好些日子才兌現,不會怪我吧?”


    錢悅兒看看他,又看看那根香噴噴、熱騰騰的羊腿,心中有一絲感動,自己隻是隨口說說,想不到他一直記掛在心。嗬嗬一笑:“難為你還記得,謝謝!”大大小小飽餐了一頓野味,回帳休息。


    半夜楊千城和錢悅兒被一陣異常響動驚醒,掀開營帳一看,一隻灰熊正在啃食未吃完的鹿肉,看到有人出來,人立而起,嚎叫起來。這下子把孩子們和隔壁營帳的官兵都驚醒了,孩子們嚇得哇哇大哭。


    官兵們正要拿弓箭去射,被錢悅兒製止。從懷中掏出一柄玉簫,站在帳門前吹奏起來,頓時猶如群蜂亂舞,嗡嗡作響,時遠時近,逡巡不散,大灰熊頓時愣住,繼而舉起熊掌在頭頂亂拍亂舞,抱頭打轉,原地翻滾。簫聲愈疾,仿佛蜂群密集而來,灰熊大駭,抱頭逃竄。錢悅兒以簫聲相送,直至灰熊遠遁。


    眼見錢悅兒以一管玉簫,一闋簫聲就嚇退一頭熊,官兵、馬夫無不歎為觀止,以為神跡。楊千城笑道:“看不出來,錢兄還有這一手,佩服佩服!”


    錢悅兒道:“楊兄知道熊最怕什麽?就是蜜蜂。熊最嗜蜜,每每偷食,被蜜蜂群起攻之,吃盡苦頭,雖改不了偷蜜的習性,卻落下了怕蜜蜂的毛病,哈哈!”


    哄著孩子們重新睡下,她看向楊千城:“明日便可走出阿瑪尼卿山,進入四川地界,離青川還有一段距離,須防天狼教派人狙殺。”


    楊千城道:“楊兄有何高見?”


    錢悅兒笑道:“我想天狼總壇必定將你我畫影圖形分發到各個分壇和山寨,好在我們當日披頭散發,臉上汙黑,想必畫得不真切,所以那六個殺手隻是疑心不敢確定。你的武功路數定是早已讓人看出來了,在將孩子們安全送到青川之前最好不要再用,以免暴露痕跡。”


    楊千城沉吟道:“錢兄顧慮得是,你我二人倒是不懼他們,但須首要考慮孩子的安全。隻是不用峨嵋功夫,終究不便。”


    錢悅兒用一根樹棍在沙土上比劃了起來:“楊兄,你看仔細了,要完全記下。”


    楊千城一看,她畫的是一套鞭法的招式,共七七四十九式,她不停地用樹棍在地上比劃,片刻功夫已經在地上畫了四十九幅圖畫。


    楊千城盯著細看,將一招一式都默默記在心中,看到最後,連畫中的形象竟似在腦海中活動了起來,撩、刺、卷、劈、挑、壓、抹、碾,變化萬端,時攻上盤、時擊中盤、時襲下盤,宛若遊龍入海,蛟騰九霄。忍不住熱血沸騰,連呼:“好鞭法!”


    一躍而起,空著手演練起來,錢悅兒在一旁偏頭細看。待他收勢站定,她滿意點頭:“楊兄果然是習武奇才,一點就透!”手掌揮出,一股勁氣從掌心噴湧而出,將沙地上的圖畫全都抹盡。


    楊千城好奇道:“錢兄,這是什麽鞭法,可否賜告?”


    錢悅兒調皮一笑:“此乃我自創,名為四十九路遊龍鞭法,乃是從師門所授的劍法變化而來,改為鞭法,更擅遠攻。楊兄覺得如何?”


    楊千城點頭道:“棄劍用鞭,果然更利遠攻,隻是殺敵致命的效果便弱了。”


    錢悅兒雙手在胸前交叉了起來:“若非必要,不想殺生,能夠克敵製勝就好,若能兵不血刃便是最好。醫者父母心,哪有又殺人、又醫人的道理?”


    楊千城笑道:“難為錢兄一片菩薩心腸,行善修德,必有福報!”


    錢悅兒聽了覺得這話有幾分耳熟,仔細一想正是楚布寺中靈童卻貝桑布的臨別贈言,現在他應該已經舉行坐床儀式登位五世噶瑪巴活佛了吧。想到這裏心中默默地遙祝一番。不期然地又想起了索南紮巴,遇到楊千城以後已經好久沒有想起過他,希望他一切安好!默默祝禱完畢,她轉身進了帳篷。


    第二天拔營啟程,走出了阿瑪卿山地界,便到了岷山,已是四川地界,把總率官兵與二人辭別,楊千城取出二錠黃金相贈:“各位兄弟辛苦了,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請買杯水酒解解乏,各位,後會有期!”官兵們推讓再三,歡歡喜喜收下。


    馬夫駕著馬車陪著二人繼續趕路。一路上竟也平平安安,倒讓楊、錢二人覺得奇怪,天狼教不可能不采取任務報複行動,想起那肉包臉一行的行色匆匆,莫非這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天狼教正在醞釀更大的陰謀?


    又過了一日,終於來到了青川,楊千城引路,尋到失丟孩童的人家,將孩子們一一送回父母身邊,眾家無不涕泣叩謝,骨肉團圓又是一番悲喜。


    取出碎銀打賞了馬夫,囑他向鄧將軍致謝。楊千城迫不及待地帶著錢悅兒回家,想讓父母見一見新交好友。


    楊員外四十開外,學過一些簡單的拳腳功夫。楊母吃齋念佛,二夫婦俱是慈眉善目,見兒子領回一個進退有據、玉樹臨風的美少年,二人言行舉止甚有默契,心中歡喜。聽聞了二人一番驚險遭遇,對錢悅兒更是心生喜愛,欣喜兒子交到一位仁厚多智的好友,一路之上能夠互相提攜扶持。便殷勤招待,留宿一晚。


    盤算著一月之假將滿,楊千城一早起來打點行裝辭別父母。錢悅兒本欲取道陝甘行省、河南江北行省回京城,經不住他再三相邀,便同意隨他南下峨嵋山,拜見華陽真人。


    二人快馬加鞭,前往峨嵋山。蜀中乃天府之國,民豐物阜,彝、藏、回、羌等族與漢人雜處,不但有著多姿多彩的語言和服飾,更有著許許多多有美食小吃。楊千城當了東道主,沿途為她講解。出身巨富的錢悅兒嗜好美食,見了許多吃食又是好奇又是貪嘴,川中菜色小吃雖多,但以麻辣為主,出自江南的錢悅兒並不擅長,看到她狂飲清水的窘相,楊千城笑得開懷。


    那日,在成都府一間酒樓打尖,剛點完菜端起茶水呷著。臨座三個漢子幾盅白酒下肚,話匣子打開,不知不覺音量開始高了起來,隱約聽得“峨嵋”二字,二人便留神細聽。


    其中一人道:“昨日陪著老娘上峨嵋山去進香,結果沒能去成,山下跳出來許多黑衣人把我們攆了回去。害得老子白白跟著老娘吃了一整天的素,連廟門也沒摸著。”


    另外二人笑了,往他碗裏夾了二筷魚香肉絲和水煮牛肉:“那你今天多吃點肉過過癮吧!不過那些黑衣人什麽來路,為什麽圍著山不讓人進?”


    那漢子甩開腮幫子猛吃肉,含混不清地道:“誰知道什麽路數,多圍十幾天廟裏和尚、老道、尼姑們連糧食都要沒得吃,我看準是惹上什麽厲害的仇家了!”


    另二人道:“不會吧!峨嵋派的和尚、道士從來清靜不摻合外頭的事,怎麽可能惹上什麽仇家。”


    那漢子停了筷,見他們不信,很神秘地說:“咱們四川人大多都是練過兩手的,要是平常人擋著道,老子我還不把他整殘廢了?!不過老子識貨,一看就知道那批人全是練家子,而且人多勢眾,把個峨嵋山圍得鐵桶一樣。當然不能吃眼前虧不是,這才乖乖帶著老娘回家。”伸筷又夾了一塊牛肉,嚼得滿嘴紅油,露出一副心滿意足的表情,接著說:“我看這次峨嵋派要慘!”


    眾人一片唏噓。楊千城聽完不由麵露憂色,果然天狼教有更大動作在部署,原來他們的目標並不是自己二人,而是直衝師門而來。錢悅兒見了,知他此刻歸心似箭,食難下咽,便伸手拉他:“楊兄,我們趕快啟程,速回峨嵋!”


    從樓上長窗往下一跳,正落在栓在門前的馬背上。樓上傳來小二的驚呼:“客官,您的酒菜!”楊千城也不答話,從懷中掏出一錠碎銀往上一拋,正落在窗前小二手中。酒樓和大街上一片騷亂,那三個漢子也不吃了,一齊圍攏在長窗前看著二人策馬消失。樓上、樓下好多人都停在那指著二人背影議論紛紛。


    那吃肉漢子和同伴重新坐下,飲下一盅酒:“看吧!我說的沒錯吧,這江湖上的高手都往咱峨嵋山來了。”


    寶馬名駒的腳程非同凡響,一個時辰後已經到了峨嵋山下。久聞“峨眉天下秀”,錢悅兒騎在馬上仰頭觀看,暗暗喝彩。但見三峰並立,直指藍天,氣勢磅礴。林木蔥鬱,遠觀之山頂雲霧繚繞,好一座雄奇秀麗的仙山!與冰川雪山的磅礴雄渾、蒼勁肅殺之感大有不同,特有一種鍾靈毓秀的脫俗之美。


    楊、錢二人剛剛勒住馬韁,就從山林中瞬間湧出許多黑衣人,亮出白晃晃的腰刀,指向二人:“閑雜人等不得上山,速速離開!”


    錢悅兒對楊千城遞個眼色,翻身下馬,一拍馬臀將馬遣走,手持馬鞭微笑著黑衣人緩步走去:“如果我們不走,會怎麽樣呢?”


    黑衣人冷喝一聲:“那就留下命來!”


    錢悅兒哈哈一笑:“本少爺有個怪脾氣,就是你不讓我幹的我偏要幹,不許我上去,我還非上去不可。想要我的命,可以,有本事你來取吧!”


    運起輕功作勢向山上奔去,黑衣人立刻擋在身前,數十把快刀向她身上招呼過來。那邊廂急於上山的楊千城也被圍在了中心。


    錢悅兒不再廢話,手中馬鞭如毒蛇吐信一般向人群襲去。這可不是普通的馬鞭,是一路之上錢悅兒用楊千城打的鹿皮親手製成的長鞭,較一般馬鞭長得多。鹿皮柔韌結實,不但份量輕,還耐水泡、耐高溫,低溫冰凍之時也不會變形。因其輕薄輕輕一抽,人身上立時一條細細血口,如同刀刃,灌注內力之下更是威力驚人。一鞭抽去便掃倒五六人,鞭尾一收便生生奪走十餘把腰刀。


    楊千城與錢悅兒施展四十九式“遊龍鞭法”,如入無人之境,一路繳械,一路橫掃千軍,突破黑衣人的重重防線直向行龍頂碧雲觀而去。離道觀五十歲遠,黑衣人一齊停下不再追上。


    隻見碧雲觀廟宇倚山傍勢,巍峨壯觀。可惜的是這莊嚴肅穆的道家修真之所,峨嵋掌門的駐駕之地如今卻有些礙眼:觀外屍橫遍野,九名或俗或道裝束的峨嵋弟子橫劍一字排開在山門前,身後是近百名或手持拂塵,或手持寶劍的年輕道士正嚴陣以待。


    二人奔至觀前,楊千城高呼一聲:“大師兄、二師兄,諸位師弟!”九名峨嵋弟子頓時收劍擁上前來,擁抱作一團,說不盡地喜悅。身後小道士們一齊躬身屈指施禮道:“三師叔!”


    為首一名道士打扮的中年男子,拍著楊千城的肩頭道:“三師弟,回來便好!師父正在大殿等你,快去吧!”


    楊千城答應著,將錢悅兒引至眾人麵前:“這位錢愷之錢兄,是我這次下山交的朋友,請師兄好好招待。”看向錢悅兒道:“錢兄,我先去見過師尊,這位是我大師兄王青峰,這位是我二師兄習仲文,這幾位是我的師弟,等我回來再詳細與你引見。”便匆匆而去。


    錢悅兒點頭應承,與眾人一一見禮。留下眾師弟與弟子在山門外戒備,王青峰親自引著錢悅兒向觀內走去。


    碧雲觀結構嚴謹,氣勢恢宏,文成殿、鍾樓、鼓樓……錯落而建,圍拱著玉皇大殿,飛瓴翹簷,古色生輝。供奉著威風凜凜的四大天師、風姿秀逸的五位娘娘、三位藥王、三位財神,山神土地、千眼佛各就其位。


    這王道長話語不多,親將她引到一間客房,拱手道:“錢少俠,觀中還有事,請恕招待不周,如果有什麽需要,可以告知清風童兒,自會替你安排。”


    錢悅兒笑道:“王道長言重了!”王青峰伸手招來一名道童,關照幾句便回山門去了。


    錢悅兒四處打量,這間屋子很是幹淨,家什簡單,一床一案一椅,壁上掛著幾幅丹青,案上熏香。錢悅兒放下行囊與皮鞭站在壁前鑒賞起畫來。名喚清風的小道童,很快打來一盆清水,又捧來一壺茶水:“檀越請先洗去風塵,用點茶水吧!”


    錢悅兒看著道童長得眉清目秀,不過七、八歲的樣子,眼神靈秀聰慧,很是可愛。道身謝,清洗一番,喝了一口茶,不由讚道:“好茶!”


    清風笑了,頗有幾分得意:“這是我碧雲觀自製的茶葉,采自金頂懸崖絕壁,每年清明隻能采得五斤,除了師祖和師父、師叔們自飲隻用來招待貴客。”


    錢悅兒笑道:“這茶一定有個好名字。”


    清風點點頭:“叫做碧雲雪芽。峨嵋山的茶葉聞名天下,不過碧雲雪芽隻此一處,別家沒有,是想喝也很難喝到的茶中極品!”


    見他聰明伶俐,能言善道,錢悅兒很是喜歡他:“茶很好喝,也是你泡茶的功夫好,謝謝你!”


    清風小臉一紅,眼睛放光,被讚揚得很開心。錢悅兒問道:“清風,你知道山口外出了什麽事情呢?”


    清風大眼睛忽閃了一下,小臉上浮現一絲氣憤:“二天前一大幫不知來路的黑衣人封了山,不讓香客上山,也不讓山上人下去。下山采購米麵的玉竹師兄和玉葉師兄被打成重傷逃回觀裏。我們還沒去找他們評理,他們倒追上山來將我們碧雲觀圍了起來,師父就帶著師叔、師兄們守在觀前和他們僵持到現在。到現在為止已經擋住了他們五輪進攻。”


    聽了清風的話,錢悅兒對於眼前的情形有了一個初步的估計。天狼的黑衣人剛才沒有追著自己和楊千城直到觀前,反而退了下去,一定是在等待後援,今天天黑前至遲明天黎明必然會有新一輪的進攻。她不由陷入沉思中。(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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