潤柔出嫁已經有三四年,如今好容易回來,眾人自然好一番契闊。


    潤柔要回來,原來是因為大姐夫崔浚初要參加明年的春闈。上一次考試,就是因為回來的匆忙,一時間沒能適應,所以才會落第的。


    不過他們帶著孩子,那也要等到三月天氣和暖了,才能出發回燕京。


    提前回來卻是因為大姐夫有一個留在燕京的叔公,今年二月十七要做七十大壽。


    崔大人自然是回不來,也就隻能讓大姐夫代勞前去祝壽了。


    崔家在燕京是有宅邸的,但離定國公府有些遠。


    常氏心疼女兒,又稀罕外孫,怎麽樣也要留她在定國公府裏住一陣。反正公公婆婆都不在,大姐夫也心疼夫人,幹脆就在定國公府裏先住著。


    不過潤柔如今已經出嫁了,有了丈夫,自然不能再住在熙和園裏,就在外院整理了一個客院出來給潤柔夫婦居住。


    轉眼間到了二月,沛柔越發嗜睡了。有時候在宮中,公主和她講話,她也要走神。往東宮去的也少了,怕再碰見柯明敘。


    那一日的事情她總覺得有些對不起他,更怕他和自己說“無事”。


    索性就把那日從齊延那裏得來的消息一股腦全告訴了太妃,隻是隱去了她和齊延打賭這一節。


    這一日沛柔從宮中回到翠萼樓,正打算好好歇一歇,卻見海柔的丫鬟迎夏急急忙忙跑了來,一被紉冬讓進了屋子,就跪在了沛柔麵前。


    “鄉君,二太太要把三小姐許配給宣瑞伯府的世子,三小姐不從,正在蕙草堂尋死覓活呢。”


    沛柔即可便從床上起來,一邊穿鞋,一邊問迎夏:“去請大姐姐了嗎?”


    迎夏一臉的為難:“今日大姑奶奶隨著大姑爺去赴壽宴去了。”


    倒是正好挑了潤柔不在的日子發作。常氏是真想看著海柔去死麽?


    等沛柔到了蕙草堂,卻並不是如她想象的一般雞飛狗跳的,反而是很安靜的,讓沛柔覺得心神不寧。


    她快步地進了門,卻見海柔正坐在妝鏡台前怔怔出神。


    “三姐姐……”


    聽見沛柔的聲音,海柔回過頭來,卻也並不是如她想象的一般梨花帶雨。她反而很平靜,目光中帶著令人害怕的寒意。


    海柔向她伸出手,“五妹妹,你過來陪我坐。”


    沛柔快步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下,“三姐姐,你別著急,我這就去求祖母,求她給江老夫人寫信,讓他們過來提親。”


    “沒用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便萬家的人過來提親,若是我娘不願意,把東西都退了回去,萬家的人憑什麽要被我娘羞辱呢。”


    海柔重又轉過了身去,台上放著她平日裏最喜歡的幾支珠釵。釵尖銳利,她看珠釵的眼神令沛柔心中生寒。


    海柔拿起一支點翠鑲珊瑚珠萬蝠的發簪,在發髻上比了比。


    沛柔認得這支簪子,海柔小時曾和她炫耀,這是常氏給她將來壓箱的首飾。


    她重又將那支發釵放下,拿起當年給陸氏下小定時祖母賜給她們姐妹的簪子,海柔的是金嵌寶石如意簪。


    她又在發間比了比,而後對沛柔笑道:“五妹妹,你說我出嫁的時候,戴那支簪子好些?”


    沛柔不明白海柔這是何意,隻是道:“到時候三姐姐做新娘裝扮,自然是要戴冠的,要看冠上是什麽紋飾了。”


    海柔卻笑了笑,“我才不戴冠呢,那也太重了些。”


    “我曾經去桂馥堂看過大嫂當時戴的冠,放在頭上時,我幾乎都直不起頭來。到時候我還是插我娘給我這支簪子吧。”


    她說完這番話,眼中的笑意漸斂,沉默了片刻,才繼續道:“他常毓君不是想娶我,在我娘麵前誠心誠意地求了許久嗎?”


    “我分明說了不願嫁給他,讓他幫我去我娘跟前說說,結果他居然還是這樣做了。”


    “那好,既然如此,那我就聽他們的。五妹妹,迎夏把你請過來,是不是說我在蕙草堂裏尋死覓活的?”


    “你放心,要死,我也不會死在家裏的,我會等上了花轎再死。”


    “常毓君既然想娶我,就抬了我的屍體去好了。我的靈魂會去西北,和我愛的人在一起。”


    沛柔越聽越心驚,知道海柔已經是走到了死胡同裏了,正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卻是逢春來報,說是陸氏和劉氏來了。


    與其在這裏苦勸海柔,不如去找太夫人說說,沛柔給兩位嫂子行了了禮,留下她們陪著海柔,就徑直往鬆鶴堂去了。


    平日裏這個時辰太夫人應當在午休,今日沛柔卻是在佛堂裏找到的太夫人。她正拿著檀香,在佛前閉著眼睛喃喃禱告,不知道在祈求什麽。


    沛柔靜靜等了一會兒,等到太夫人結束了禱告,才開口喚她:“祖母……”


    她還沒說接下來的話,太夫人就擺了擺手。


    “我早已說過了,若是與宣瑞伯府結親,我大抵是會同意的。海丫頭隻是一時轉不過彎來而已,她會想明白的。”


    “你以為隻是我們家不同意兩家結親麽?萬老將軍早有退隱之意,可若是與我們家有了姻親關係,又怎麽能摘的幹淨。”


    “我們才剛剛決定了要追隨四皇子奪嫡,他們家既然不願再牽涉是非,又怎能強求?”


    “更何況,你還沒有收到消息,我卻已經看過你父親西北暗線送過來的密報,萬長風半個月前在草原上圍追敕勒的一個將軍,一直都沒有能回到營地裏。”


    “這樣的消息,海丫頭可能承受?”


    “若是有萬一,你要你姐姐年紀輕輕就如同夏家的大姐兒一樣心如槁木,古井無波地度過餘生麽?”


    太夫人的話如同疾風驟雨,讓沛柔幾乎站不穩。


    她原來以為,他們要幫助四皇子奪得帝位,僅徐家一家之力,勉強算上崔家、陸家、劉家,還是太過勢單力薄。


    萬老將軍久在西北,為國為民,朝野上下的影響力很大,太夫人是一定會把他們家不動聲色地爭取過來的。


    可卻不是這樣,她居然忘記了,萬家前生就是無意於朝事,退隱江南的。


    萬老將軍為燕梁戎馬一生,她也不忍見他到老了或許還不得善終。


    沛柔跪下去,給太夫人磕了一個頭。


    “可祖母知道嗎,若不能嫁給萬世兄,何必那個‘萬一’,從此刻起,三姐姐就已經心如死灰了。”


    “或許祖母說的是對的,與家國大事相比,兒女私情的確微不足道。可孫女也確實沒有想到,為了徐家第一個犧牲的不是我,而是三姐姐。”


    “即便三姐姐不能嫁給萬世兄,也請祖母替她另擇一門親事。常毓君是個偽君子,他愛三姐姐也隻是愛她的容色。”


    “都不必三年五年,幾個月之後,他恐怕就會改換心頭所愛。那時候三姐姐又當如何自處?與婆家人相比,最重要的畢竟還是攜手一生的丈夫。”


    她抬起頭,見太夫人麵露沉思之色,也就把佛堂留給了太夫人,行了禮退出了鬆鶴堂。


    潤柔出嫁之後,這幾年常氏行事越發暴戾無狀了,與其說服太夫人,不如還是找人說服常氏本人。


    從翠萼樓出來的時候,沛柔就讓人留意客院裏潤柔的動靜。潤柔一回來,即刻就讓綰秋過去,說一會兒自己會過去看她的兒子菽哥兒。


    今時不同往日,若是大姐夫崔浚初在,她們姐妹說話,也頗有不方便之處。


    沛柔剛從佛堂出來,紜春就告訴她潤柔已然回來了,沛柔見紜春已經取來了今日她為小外甥菽哥兒做的針線,也沒有回翠萼樓去,直接就往客院去了。


    綰秋已然把沛柔的話帶到,主屋裏隻有潤柔和早已嫁做人婦,如今是潤柔身邊管事娘子的扈芷。


    此外,還有一個小小的菽哥兒躺在榻上。潤柔在等她,有一搭沒一搭地拍著兒子。


    潤柔一見她進來,立刻笑著迎了出來。怕吵著兒子睡覺,讓沛柔去西裏間坐。


    養了孩子之後,屋內到處都是小兒玩意兒,與從前那個清雅的潤柔,有了很大的出入。


    沛柔就拿出這陣子給菽哥兒做的一些肚兜小衣服之類,潤柔看了半日,讚不絕口


    “海姐兒若是有五妹妹如今一半的水平,uu看書 ww.ukashu將來嫁出去,我也就不必擔心了。”


    潤柔既然已經拋出了話口,沛柔也就穩穩當當地接住。


    “大姐姐想必知道,二叔母要把三姐姐許回宣瑞伯府的事情吧?”


    潤柔就笑著點了頭,“海姐兒和毓哥兒是青梅竹馬,前兒他在我娘麵前求娶海姐兒也是真心實意,我瞧著確是很般配。”


    “那姐姐可知,宣瑞伯夫人,以及常家表哥曾經和刑部侍郎祝大人家的元娘眉來眼去了許久的事情。”


    “說來也是可笑,那祝元娘小時,還曾經警告過我和三姐姐,讓我們不要摻和她與常家表哥的事情。”


    潤柔麵上有愕然之色,沛柔且不去管她,自顧自往下說。


    “有些話本不該我這做晚輩的說,可伯夫人未免也太勢利了些。”


    “那祝大人近來不得聖心,刑部尚書柏老大人致仕之後,恐怕這個位置輪不到他來坐,可未必人家就沒有前途。”


    “和祝家親親熱熱了這麽久,轉頭就過來求娶三姐姐,讓祝家人怎麽看?讓朝中的清流怎麽看?常家表哥如今可也是個讀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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