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萍驚訝地張大嘴:“什麽?!”


    何書桓一臉歉意地說:“有些事情你不明白的, 總之,現在不是我們結婚的好時機。”


    依萍急了:“你在醫院裏是怎麽承諾我的?還沒過24個小時, 你的信用就過期啦!我看你是根本不想娶我,你又後悔了是不是?”


    何書桓就怕她這樣, 忙哄道:“婷婷的父親和我爸是同事,因為我倆的事,他們怕是會產生一些誤解。我若是現在結婚娶了你,汪家不會善罷甘休的,會給我爸爸惹出很多麻煩,你也不希望事情發展成那樣吧。”


    何書桓從小責任心就強,該是他的責任一向不會推卸, 不是他的, 他還會爭著往身上攬。另外有一種說法就是,他太把自己當回事了。何父何母就抓住了這一點,何父略微暗示了幾句,就能讓他乖乖地閉口不提結婚的事。


    不說婷婷還好, 一說起來依萍就想到何母屋裏擺著的那整盤子的大蘋果。依萍真後悔這次冒然前來, 雖然何父何母待她還算客氣,她還是感覺得到,他們對她的排斥。


    不過不管依萍如何鬧,何書桓是認準了就不鬆口,隻說他們的婚是遲早要結的,不過不是現在。


    兩人在大馬路上正不可開膠,兩輛黑色的汽車貼著他們停到了路旁。一群身著黑衣的保鏢走下車, 到了依萍麵前齊刷刷地停住,惹得路人頻頻回頭看。


    為首的那人摘下墨鏡,客氣卻生硬地說:“白玫瑰小姐,秦五爺有命令,若是您身體養好了,還請早點回去上班,五爺讓我提醒你,我們是有合同的,就要按合同辦事。”說完他打開車門,做了一個請上車的手勢。


    依萍拿著皮包的手下一緊,去看書桓。


    何書桓不明所以:“他們是大上海的人,依萍,你又到那去唱歌了?”


    何書桓和依萍一起上了車後座,前排兩個保鏢一言不發地裝雕塑,但是若依萍不配合,他們就不會這麽無害了。


    何書桓平時去大上海泡吧,比上班還積極。他隨行依萍也沒想太多。她都習慣了,她在台上唱歌,他就坐在台下聽,她的每一首歌他都很熟悉了。


    何書桓拉過依萍的手問:“你今天可以上台嗎?醫生雖然放你出院了,還是囑咐你要多休息。若是不能唱的話,我們就跟秦五爺說一聲,他一向通情達理,不會為難你的。”


    依萍擠出一個笑容,不過襯著她蒼白的臉色,並沒有多少說服力:“我沒關係,總是曠工的話,會影響舞廳的生意。”她現在可和舞廳係得緊緊的。


    何書桓把他的疑問問出口:“你怎麽會又回大上海了呢?那個保鏢說的是什麽合同?”他到是很喜歡大上海,不覺得在那裏工作有什麽不好。他和依萍就是在那裏真正的相識相愛,可以說是見證他們愛情的地方。而且依萍無疑是那裏最亮眼的明星,除了對他,對別人都不假辭色。有他在,別人也不敢動依萍,讓他有一種護花使者的自豪感。


    他們都沒發現,正常的有為青年,哪有白天上班,晚上就天天泡在舞廳裏的。書桓報社的主任就是聽了些謠言,才會同意他去戰場采訪,更希望他把每日去舞廳這件事給戒嘍。不過主任注定要白費心思了,書桓和依萍和好,這樣的日子就要重複起來。


    依萍知道合約的事是瞞不住的,她又不能解約,違約金太貴了,她賠不起:“那天晚上,我寫信約你在大上海門口見麵,左等右等都不來,又遇到了秦五爺,他說隨時歡迎我過去唱歌。那段時間我沒有事情做,一閑下來就會想起你,所以我就去了,既打發時間又能賺錢,我覺得挺好的。”


    何書桓一聽她提起那一段,立刻內疚了,柔聲道:“那段時間我真是太混蛋,讓你受了很多委屈,以後我一定會加倍補償你。”


    依萍說:“這可是你說的,不能反悔!”何書桓又問:“對了,簽了多久的合同?明年的考試來得及準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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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萍一頓,“你知道我一直想自力更生,不再伸手去陸家拿錢,這份工作很好,是我的興趣,又有高薪。我想一直唱下去,所以簽了三年。”她根本不敢說這個合約的真正來曆。既然事情已經過去了,書桓又錯過了,她不打自招的話那就太傻了。


    何書桓本來還不甚在意的樣子,一聽三年可真急了:“這麽久!你怎麽不找我商量?!”依萍幽怨地看他一眼,何書桓就想起來了,那段時間她都找不見他的人,怎麽可能商量事情。不過他暗暗著急,若是依萍是玩票性質的,偶爾過去客串,他絕對沒問題,可是三年可真的不短。女孩子的青春又有幾個三年呢。


    到了大上海,秦五爺看到何書桓熱情地笑臉相迎。依萍在一邊有些坐立難安,她怕秦五爺把那件假綁架的事給說漏了嘴,連之後的上台表演,都差點跟不上調子。秦五爺看著台上唱曲兒的清麗佳人,對何書桓笑道:“何先生真有福氣,有這麽個美人為你死心蹋地。”


    何書桓目不轉睛地看著依萍,臉笑成一朵花,還在那謙虛:“哪裏哪裏。”


    秦五爺被瞧著他那無知無覺傻樂的樣子,不由也嘴角一掀,無知是福啊!這時蔡經理過來向秦五爺回事。秦五爺就順勢回了自己的辦公室。


    蔡經理點好了一根雪茄煙遞過去,桌上擺著的那張依萍三年的合同紙,還有另外一個牛皮紙袋子。蔡經理的目光在合約上掃過,有些困惑地說:“五爺,既然您看好白玫瑰,不想放她走,她也有求於你,為什麽不趁機多簽幾年呢?”


    秦五爺吸了口煙,漫不經心地說:“她們這種吃青春飯的歌星,我見得多了,再火也火不過三年,之後總有年輕人來頂上去。”他的目光掃過那個牛皮紙袋,“再說,就算那時她還有觀眾有市場,我也有辦法留下她。我秦五爺看上的人,什麽時候溜走過!”


    蔡經理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好奇地打開了袋子,打開看到裏麵的照片,驚得合不攏嘴,“這!”半晌後他又細致地裝回去,走到秦五爺身後,蔡經理衷心欽佩:“五爺英明!”兩人對視一眼,心照不喧地笑了起來。


    那個紙袋絲毫不顯眼,還靜靜地擱在那,裏麵的東西卻足夠引起軒然大波。若是依萍或書桓看見,足夠讓他們發瘋。那正是依萍剛被解救出來,衣衫不整的縮在一個士兵懷裏的照片,她露在外麵的胳膊和脖子上都有明顯的讓人想入非非的淤青。任何人看到這樣的照片,就算她再怎麽澄清,也不會有人信她是清白的。


    依萍卻還不知道秦五爺手裏有了她怎樣的把柄。下班之後,書桓照例地送她回家,兩人坐在四輪馬車上,都覺得現在的日子,跟前一段那灰暗的時光一比,美好得跟夢一樣。


    何書感歎道:“因為一本日記,我就否定了你的感情,是我太蠢了。隻看幾頁就誤會你指責你,我太不應該了,對了,你的那本日記呢?就罰我今晚不睡覺,一口氣看完它,你說好不好?”


    依萍豈會不知道,由那日記引起的疙瘩,還是由那日記解開最好,可是,那件證物卻消失不見了,她也苦惱了好一陣子。她失落地說:“那天你走了之後,日記本就怎麽樣都找不見了。我找遍了家裏的每一個角落,卻一無所獲。”


    何書桓看了看她,之後笑了笑:“是嗎,那真是可惜了。”


    依萍看他的表情,好像不信的樣子,急道:“我說的是真的,你別不信,它就像是個詛咒一樣,等我們產生了裂痕,它就自己長腳跑掉了。”


    何書桓哄道:“是是是,我再也不會生你的氣了。日記本是死的,人是活的,我應該用我的眼睛感受你的感情,而不是通過一本言不由衷的日記。”


    依萍喜上眉梢:“真的嗎?”


    何書桓笑著安撫她:“當然。”話雖這樣講,其實他還是有一點不信的。一件普通的東西,就在家裏放著,就算是遭了賊也是會去偷它吧。怎麽就丟了呢,多半是裏麵還有不想讓他看的內容吧,依萍不想給他看。


    其實他提議看日記也隻是說說而已,卻不想遭到了拒絕,何書桓心裏便真的惦記上了。之後的幾翻試探下,依萍還是不肯鬆口,他越發確定依萍還有事瞞著他。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雖然不起眼,卻很容易生根發芽。


    如萍雖然不常睡懶覺,還是很珍惜剩下不多的假期時光,即使醒了也要在軟乎乎的被窩裏磨蹭一會兒。卻不想,被難得早起的爾傑堵個正著,他是來叫陽陽起床的,不過那清亮的大嗓門,怕是隔壁的爾豪都沒法再睡下去,她當然遭到了波及。想再睡個回籠睡那是不能了,她隻得認命地起床洗漱。


    爾傑還是小胖墩的模樣,而且有越來越滋潤的趨勢,他有一張白白嫩嫩的包子臉,本來就是愛玩的年紀。家裏來了青陽,終有個比他更小的孩子,每天領著小孩一幅大哥的氣場,裏裏外外跑來跑去,到哪都要領著這個小跟班,玩得不亦樂乎。


    而青陽還真的買帳,除了愛膩著如萍,最多的就是跟在這個小叔叔身後了。有了小玩伴的孩子就會變得開朗,兩個小孩加在一起,搗蛋的威力可比爾傑一個人還要大。


    青陽的衣服被如萍疊得整齊地放在他床頭。還是來上海後新添置的,卡通的套頭小帽衫配著絲質小短褲,夏天穿著又好看又涼快。


    爾傑一邊抱怨,一邊小大人一樣地開始給小青陽穿衣服,“你這個衣服可真麻煩”,他有心幫忙,可是他那個手法,對付自己的衣服還湊合,侍候別人就不在行了。


    小青陽的衣服被他強拉硬拽,沒一會兒套頭衫就卡住了腦袋,青陽嗚嗚叫了兩聲‘輕點’。爾傑便急了,不敢用力了,鼻尖冒汗地大叫道:“如萍姐快來救命啊!”


    如萍正在浴室裏刷牙,正滿口的泡沫,聽到叫聲立刻出來,就看到爾傑虐待青陽小腦袋的一幕。她拍開他們亂動的手,解開小冒衫上麵的兩顆扣子,衣服就順利地套了進去。


    兩個小家夥都折騰得滿頭大汗了,還不忘了眨著星星眼討好:“如萍姐姐/姑姑好厲害!”


    如萍臉色平靜,含著泡沫等著聽他們的下文。果然小青陽瞅瞅爾傑,得到點頭的暗號之後,白嫩嫩的小手捉住了如萍的一片衣角,脆生生地說:“姑姑,陽陽要好多層的蛋糕,有好多好多層葡萄的蛋糕。”


    如萍扭頭看爾傑,那小子也跟著猛點頭,舉起胖爪子同求:“我要草莓的!”


    如萍撫額,原來家兩個小的還惦記著吃呢,看來是不吃到嘴不罷休了。不過值得欣慰的是,爾傑還學會曲線救國了,知道讓更小的青陽說出來更有說服力了。


    她再進了浴室去漱口,身後跟了兩隻小尾巴,“先把你們自己清理幹淨,早飯之後就做,想吃的都要來幫忙。”既然貪吃小孩子的天性,順便培養他們的動手能力吧。


    所以早飯時間,眾人就看到兩個平時吃飯會東張西望的小孩兒,痛痛快快地消滅了麵前自己那一份食物,連平日裏遭嫌棄的牛奶,都被痛痛快地喝掉。最然後規規矩矩地坐在位置上,眼巴巴地去看如萍。


    如萍不慌不忙地喝著豆漿,這新榨的豆漿味道就是好,每粒豆子都是張嫂親自挑選出來的,為了廚子的工作積極性,有必要和夢萍商量一下,給張嫂漲工資。她努力對來自左右兩麵的熱切眼光視而不見。


    最後一滴豆漿入口,如萍拿起雪白的餐巾慢條絲理地擦了下幹淨的嘴角。不僅小孩,連大人們都好奇地看過來,爾豪和夢萍對視一眼,都是一頭霧水,夢萍奇道:“你們三個搞什麽鬼?”


    爾傑斜了他夢萍姐一眼,“你什麽都不會,就別插嘴了!”夢萍姐是笨蛋。如萍姐可以做出好多好吃的東西,夢萍姐什麽都不會做,跟他一樣,就隻會吃東西。


    夢萍眉頭一跳:“嘿,小子!你日子過得太舒服了吧!”


    陸振華看著這活力四射的幾個孩子輕笑出聲。


    等廚房終於閑下來,如萍係上圍裙,開始著手準備材料。夢萍雖然嘴上厲害,還是去附近的水果市場補充缺貨的水果,回來的時候還附帶上了蔣修文,他們在大門口遇見的。


    夢萍打趣地對如萍說:“最近他來得可真夠勤的,就差帶著鋪蓋住這兒了。”


    如萍嘴角一抽:“這我可管不著,腿長在他身上又不受我控製。”轉念一想,不會她給夢萍樹立了一個壞榜樣吧?“夢萍我可告訴你,咱家不興早戀,男朋友的事至少得大學之後再談。”


    夢萍看她一臉認真的樣子,嘟嚷了句:“沒勁!”放下水果袋子回樓上去練琴了。


    如萍看著她的背景嘴角微翹:小樣兒,你若是鬥得過我,姐姐的位置就讓人坐了。


    蔣修文最近幾天下班後總愛往陸家跑,以前還會打著送東西問事情的幌子,現在他已經有了正經名份,來得就更理直氣壯了。


    醫院排班今天是他輪休,上午就過來了,滿心希望可以和如萍多相處一會兒,沒想到如萍正在廚房裏忙著,而且陸家還是有一大堆別的電燈泡。


    對待總是跟他搶女人的兩個小不點,他可以冷臉以對。對待陸伯父,他就沒那麽硬氣了。讓修文陪下棋,他就得乖乖地坐下來。不然,陸伯父對他一個不爽,隨時會影響他婚前婚後的婚姻質量。


    陸振華的棋是退休以後閑來無事才學的,說實話,真不怎麽樣。隻有如萍那種下遊水平能忍受得了。修文雖是在外國長大,蔣父卻善棋,耳濡目染之上,陸振華還不是修文的對手。


    就算蔣修文他有意放水,陸振華最後還是輸了兩目,他每次若是被如萍贏了,必會堵氣上大半天的。不過今天,他不但沒堵氣,還高興得很,連說了幾個好字。說如萍有眼光,看上的人有文化有內涵,總之,他現在怎麽看修文,就怎麽順眼。


    整潔的廚房裏,如萍對上兩個洗幹淨小手的小孩,他們眼中閃著躍躍欲試的光。現在的學校沒有手工課,能親手做東西,他們還是很期待的,在他們看來,這就像是一個遊戲。


    如萍開始分配任務。一人發了一隻大碗,讓他們去餐桌邊洗葡萄剝葡萄皮,因為青陽愛吃葡萄味的蛋糕,葡萄果肉也用得到。


    揉麵粉敲雞蛋調黃油,等如萍過了一陣子出來一看,桌上堆果皮,一堆子,就是沒有果肉。掃了眼兩個吃得溜圓的小肚皮,如萍眯起了眼,青陽露著小乳牙笑得滿足又討好:“姑姑,這葡萄好甜,你也吃。”說著已經遞到她嘴邊一顆。


    如萍恨得牙癢癢,她戳著兩人的腦門兒,笑罵道:“你們兩個!想吃飯還不幹活,給我揉麵去!”之後兩個小孩,一人分了一小塊麵當橡皮泥玩。


    蔣修文的心思一半在棋盤上,那一半早就飄向了廚房的方向,聽著裏麵時不時傳來的或溫柔或輕快的笑語,他的心情也是極好。陸振華把他的表現都看在眼裏,會心一笑,沒一會兒就把人給放了。修文來到廚房門口,就看到這一大兩小,同樣的挽著袖子係著圍裙,一人手裏捏了塊麵團兒,三人鼻尖臉蛋兒到處都是麵粉,狼狽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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