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萍看看他的臉色, 想來是沒什麽大問題,不過她也說不準, 按照他和依萍以往的那些不愉快碰撞來說,也許真出了事, 爾豪的臉色會好看一點吧。她開口問:“醫院那裏怎麽樣了?”


    爾豪把鑰匙扔到茶幾上,鬆了鬆領帶,坐下來說:“她命大著呢,我就說禍害遺千年,方瑜偏不信,非要把咱爸也找去,我攔著, 差點還跟我急了。”


    如萍給他到了一杯溫開水遞過去, “她沒事就好,省得又大半夜地把老爺子折騰醒。你這個女朋友交往的時間可不短了,我記得以前的記錄,沒有超過半年的。這麽說這次是真的認真了, 要不要也定下來?”


    爾豪之前的女朋友也是環肥燕瘦, 她沒見過真人,但是都見過照片。方瑜不是她們當中最漂亮的,至少她就比不上可雲。有時如萍會懷疑他之所以這麽久了還沒有分的跡象,是不是因為開始時依萍總是攔著,才讓他起了逆反心裏。自己喜歡的東西別人越是說不好,就會偏偏越喜歡。你越說對方不好,他偏他們當成是梁山伯與祝英台了。


    爾豪拿起水杯一口氣喝下半杯, 看了眼樓上的方向,輕聲道:“他們都睡了吧?我跟你不一樣,男人要先立業再成家。我現在一事無成,於國無建樹,於家無孝道,拿什麽取方瑜,難道真要什麽都指著爸爸。”


    如萍瞅了他一眼,對於他的這個說辭並不說破,他以前可不是這麽說的,不知道是什麽又讓他改變了想法,不過那並不重要。如萍在意的還有一件事:“今天你見了可雲了,有沒有什麽想法?”


    爾豪聞言,神色複雜起來,低頭苦笑道:“我能有什麽想法。這件事自始至終,沒給我一點表達想法的餘地,不是嗎?”


    當初他和可雲兩小無猜,卻不想忽然有一天她就消失了,雪琴告訴他,說可雲找了婆家嫁人了,他傷心失望過。六年之後,卻有人告訴他,他犯了大錯,害了可雲六年,不僅還失去了一個孩子,人也變得瘋瘋傻傻的。


    他又不是冷血無情的人,想去彌補,可是所有人連讓他見一麵可雲都不被同意,他曾悄悄地去過療養院幾次,遠遠地看著她,看她有時一個人出神發呆,有時和另一個人說說笑笑,臉上帶著幸福的紅潤,他認得那種光彩,可雲是心儀那個醫生了,他更不可能出現,灰溜溜地回來。


    再次相見時,她從記憶中的那個甜美的女孩,長成了一個成熟美麗的女子,同時也要馬上嫁給別人。他對於這一切能有什麽想法,不過就是接授罷了。


    爾豪是愛著方瑜的,可是卻和方瑜三番兩次地產生分歧,而分歧的源頭幾乎每次都源自依萍。說真的爾豪對依萍不存在什麽兄妹親情,就算以前有,也被她變著花樣地消耗沒了。


    特別是她來捅出可雲的事之後,爾豪和方瑜之間就像多出了一根長刺卡在那,忽視無效。爾豪不是個傻的,如萍也先知道那件事,她費盡全力要掩蓋平息,依萍卻在知道的第一時間想送他去地獄。誰對他好,誰又想毀了他,簡直再明顯不過。他和依彼此間若真的還有一種感情,那也隻剩下惡意了。


    所以連帶的,他也厭煩了方瑜一次次向著依萍說話。方瑜就要從美專畢業了,她暗示過他幾次,他們的未來也許該先定下來。爾豪卻回避了她的話題。也許,這讓她對他更加不滿了。


    剛剛離開醫院時,他們還大吵了一架,爾豪知道今天不隻是依萍的事,還有他單獨見了可雲,讓方瑜對他的不滿堆積到暴發。也許他這樣讓方瑜很沒有安全感,可是爾豪真的不想說出和可雲見麵的過程。


    兩個人就算再相愛也要給彼此留一些私人的小角落吧,裝那些曾經在他生命中出現的人。熱戀期過了總會出現這樣那樣的問題,他發現,在他心目中那個充滿智慧和藝術氣息的美好的方瑜,也不過如此。


    如萍對他這自暴自棄的說法,心下微凜:“你不會是對可雲舊情難忘,看她有了對象,便吃醋後悔了吧?”都說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那得到後又無心失去的,更舍不得就這麽輕易地給別人了。


    爾豪好笑道:“你想到哪去了?我知道我和可雲是不可能了,時間早就改變了一切。還有我帶給她那麽多傷害,我隻是想盡量彌補,不過她好像不想再根我有過多的牽扯了。”


    如萍鬆了口氣,原來他是因此才失落。爾豪在男女關係方麵一向弄得亂七八糟,若是再早生十年,到是一房接著一房地娶回來。可是現在不行了,女孩子們對待三妻四妾已經開始抵觸,他若是真不能做到一心一意,遭罪受苦的隻能是他自己。


    如萍對他說:“很晚了,去睡吧,明天還要上班呢。”


    酒店房間裏,何母從浴室裏洗完澡出來,客廳裏煙霧繚繞,何父麵前的煙灰缸裏已經一堆煙蒂了。何母先去開窗戶通風,帶了點埋怨說:“上次體檢醫生就說你肺不好,讓你遠煙草,當時答應得好好的,怎麽又抽上了呢!”


    何父把剛點起的煙又掐滅,看起來心情不是太好。


    何母輕輕歎了口氣,幾十年夫妻,怎麽會不知道他心中所想,無非是他部裏的那些事兒,老何一向是對待工作比對待家裏還來得上心。而且前些日子他有個對外交涉策略要做調整,他籌劃了一年多,才爭取下來。其中不乏汪司長的支持,兩家已經默認要結成連盟。


    可是現在到好,看他們兒子對待人家女兒的態度,再合作怕是不能了,不反目成仇就阿彌陀佛了,這事擱誰身上都要心煩了。書桓也忒掉鏈子,他們還沒找到機會,跟他說一說和汪娉婷結婚的好處,他就弄出這麽多事兒來。


    何父低沉的聲音響起:“明天一早回南京的票,我已經讓人訂好了,一會兒就會送來。”何父的工作讓他不能長時間走開,最多在上海停留三天,他們本以為這兩天時間,書桓總會去找到他們把事情解釋清楚,平時就呆在酒店裏不出門,連到處逛逛的念頭都打消了,可現在都是最後一晚了,竟然還是一點音信也沒有。


    何母輕輕歎口氣,“這一次上海之行鬧的,還不如在家裏呆著聽廣播了。以前錢夫人她們總跟我抱怨,說兒子都是有了媳婦就忘了娘的,我還說我們家書桓絕對不會,沒想到,他連多陪我們一會兒都不願意,真讓人心涼。”


    何父說:“就不該讓那小子當什麽見鬼的記者,見識沒長,到是把性子給弄偏了。沒有前途不說,他還能跑到戰場上去報導戰爭,我看他真是嫌命長。現在好了,找了個跟他一樣熱血的,愛玩自殺的小姐,以後我們家就要熱鬧了。”他們何家可就這一根獨苗,這次二老來,也是看看他到底有沒有受傷,瞞著沒告訴他們。


    何母用毛巾擦著頭發,眼皮輕抬道:“說什麽以後,談這些還早,八字還沒一撇呢。我們若是不同意,他還能強娶回來不成。”


    這話音剛落,外麵就響起了敲門聲。何父母定的房間是頂層的套間,沒有傳喚,酒店的服務人員不會上來,以為是送車票來的。


    何母起身去開門,一下子就愣住了,她看到兒子那張憔脆得滿是胡碴子,且眼窩深陷的臉,立馬就心疼了。何書桓擺出一付討好的笑臉,“媽,我回來了。”


    何母看到他牽著的依萍,溢滿的母愛快速地冷卻了下來,輕‘嗯’了一聲。


    “媽!這是依萍!”何書桓看到母親很高興,嘴都要咧到耳根了,離家有半年了,他還沒來得及和母親敘敘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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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萍剛從醫院出院,臉上還有一分蒼白,也笑著向何母打招呼:“伯母您好!”


    何母的目光掠過依萍,輕點了下頭,客氣又疏離地掛上微笑,“你好。”


    何母的目光又定到何書桓身上,嗔道:“我還以為你早忘了有我這個媽呢,怎麽把自己搞成這樣!”她把兩人讓到屋裏,輕聲數落著自家兒子,何書桓為了哄母親開心也配合地討饒。幾人進到房間裏坐定,見過了何父,夫妻兩個有誌一同,對依萍的態度都不鹹不淡。


    何母隻拉著何書桓說話,何父到是打量了依萍幾眼,不過那種審視的目光讓依萍覺得如坐針氈。他們的話題依萍總是插不上口,一家人竟當就像依萍不存在一般,也不好奇她為什麽會在這裏。不過何母是知道她是兒子這麽憔脆的罪魁禍首。這個事實讓何母心酸極了,對依萍就更不待見了。


    依萍堆起的笑僵在了臉上,她滿懷希望地想來見一見書桓的父母,不過,何母好像很不喜歡她,明明是第一次見麵她不知道她是哪裏惹得何母不高興了。


    何書桓先跟父母述了會兒話,然後拉過依萍說:“今天醫生才許依萍出院,聽說你們明天要走了,她第一件事就是想來見見你們。依萍是我女朋友,上次過年回家我就提起過的確良。”


    在何書桓看來,依萍這種帶病還要看望他爸媽的行為,充份說明了依萍在意他的程度。這對剛合好的小情侶,也算是給他一顆定心丸。


    可何父何母卻不像他想得單純,夫妻兩個對視一眼,同時猜測他們此行的目的。何母似笑非笑地看了眼何書桓,她這傻兒子果然是沒什麽心眼兒:“喔?我記得三天前,也是同一個房間,你還信誓旦旦地說婷婷是你的女朋友,現在怎麽又變成了陸小姐?書桓,你到底有幾個女朋友,你一次性給爸媽介紹完可好?”


    何書桓麵上一陣尷尬,“媽!”他沒想到何母會這麽不給麵子,直接把汪娉婷也給扯了進來,


    何母卻笑著說:“怎麽,害羞了?我們也不是老古板的父母,年輕人多有風流韻事,這並不稀奇。”


    何書桓看看依萍,眼中有濃濃的抱歉,他承認這件事他還沒處理好,至少汪娉婷那裏,就還沒說清楚,不過,這幾天他一心都撲在了依萍身上,心裏哪還有別的女人。親爹親媽都差點忘到腦後去,要不是今天和依萍提起,他都忘了明日他們要回南京的事。他保證地說:“我會去找娉婷說清清楚的。”


    依萍卻臉色一白,何母的話,無異於在打她的臉,什麽叫風流韻事,說得她好像是何書桓眾多個紅粉知已之一,一點也不重要一樣。她平時伶牙俐齒,對著何書桓的父母時,氣勢卻覺得矮了一節,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特別是他們對她不太滿意的情況下。依萍向來都是高傲的,能讓她主動示好的人還真沒幾個,她連親爹陸振華的帳都不買。但是現在對著書桓的長輩們,她還想留下好印象。若換了別人,她早就摔門走人了。


    何書桓溫柔地執起依萍的手,笑了一下,說:“爸媽,今天是有一件事想找你們商量。”何父何母一幅恍然的神色,對視一眼。何父打斷何書桓,他站起身走向臥室的方向“你等等,在說你的事情之前,我也有事跟你說,跟我進來。”


    依萍有些緊張地跟著站起來,何書桓拍拍她的手表示稍安勿燥。他看向何母,眼中帶了些祈求:“媽,那你們先聊。”何母嗔了他一眼:“我還能吃人不成,放心進去吧。”父子兩個進了臥室關上門,讓客廳裏的人聽不到他們談話的內容。


    何母露出一個輕緩的笑容,兒子是他們的,有幾斤幾兩他們自然是清楚無比。他的弱點當然也比別人拿捏得準。


    何母一改先前淡淡的樣子,開始和和依萍說起書桓從小到大的事,從小到大受到的讚賞和所獲的各個獎項,提起他們家那間專用的小書房——專門擺書桓的獎杯和獎品的。她像任何一個母親一樣,不吝嗇地展示她的兒子有多優秀。


    何母把裝著水果的果盤向依萍那邊推了推,依萍受寵若驚,何母笑道:“陸小姐吃點水果吧,這還是前幾天書桓和婷婷買來的。書桓一直就眼光就高,聽說陸小姐今年有二十歲,不知道是在哪個學校念書?”


    依萍一咽,婷婷和陸小姐,遠近分得可真清楚。她強撐著微笑說:“伯母叫我依萍吧,我沒在念書了,要工作養家。”


    何母這下真的些驚訝了,上下打量她:“不知在哪裏高就?”何母是書香世家出身,對新思想也在不斷的接受。不過身邊卻很少有夫人小姐出去工作,那天老何還和她說這個陸小姐的父親怕是還大有來頭,那怎麽會叫這麽大的女兒去工作呢!


    又想到那天在醫院裏碰到的文佩,不禁也迷惑了,她的氣度舉止不像是個貴婦人,到像是個老媽子。對依萍這個人就不滿,所以幹脆也不去考慮她的家世,可是今天依萍一開口,何母就發現了可能跟他們想像的還是有不同的。


    依萍若是對著別人,可以毫不猶豫地宣布她在用自己的努力唱歌賺錢,不過,對上何母平靜的目光,卻不知為何,竟有些說不出口了。她想留給何母一個好印象,便先有了三分忐忑,若是何母再對她的工作不滿意,不知道今天還談不談得成。


    在病房時,書桓向當時還很虛弱的她保證,要娶她,今生今世再不分離了。所以她才在聽說何家二老還在上海後,迫不及待地讓書桓帶著她來見家長。她哪裏知道,當天那氣勢逼人的縱身一躍,剛好被何父何母看見了。人家還看見自家兒子是怎麽樣為她奮不顧身地發狂。再好脾氣的父母,也會留下心結,何況本就先認識了汪娉婷的何家夫婦。


    何母見到她猶豫的樣子,輕笑道:“怎麽了?不方便對我講嗎?”。


    依萍搖搖頭,堅定地說: “當然不,我靠自己的本事賺錢,沒什麽不能說的,我在舞廳裏唱歌。”不知道為何聲音卻越說越小。


    歌女!何母瞳孔猛地一縮,用盡了她的教養才維持住風度沒做出驚訝的表情。她用手撫平旗袍上不存在的褶皺,再抬眼時已經掩飾住自己的失態,何母的聲音平靜得像是對待最普通不過的人:“這樣了,工作辛苦嗎?”


    依萍見她如此反應,鬆了口氣,陪她閑聊起來。依萍見何母沒提過一句她和書桓日後如何,便有些沉不住氣了:“伯母,我和書桓是真心相愛的,沒有什麽能把我們分開。我們希望得到您和伯父的祝福,你若是覺得我哪處做得不好,請多擔待,你指出來,我也會努力改進的,為了書桓,我願意改變。”


    何母抬眼,輕笑道:“你是想問我的意見嗎?”


    依萍用力地點點頭。


    何母開口道:“年輕人談戀愛,隻是你們兩個人的事,我不想過多幹涉。可是婚姻就是兩個家庭的事了,書桓的結婚對象,不僅要能勝任當一個好妻子,還要教養何家的下一代,所以我們會慎重挑選……”


    臥室的門響了,何書桓一臉菜色地走了出來。小坐了一會兒便同父母告辭,本來他想明日送站,何家父母推辭了,讓他養足了精神就去上班,他們有專車來接。


    一直到走出了酒店,依萍也還是沒聽到何母的哪句話是對她的真實想法,她聽得雲裏霧裏的。她還在出神地想著何母說的話,何書桓突然停下腳步對她說:“對不起,依萍,我現在還不能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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