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徐卓擬文,以幕府的名義行檄,辟臧霸之子為幕府舍人之後,荀貞給荀成回信:同意了他此前密報中的計劃,允許他便宜行事。


    荀成的密報是在數日前送到郯縣的,此時荀貞的回文送至,與當日相比,琅琊現今的形勢已有了變化。之前,荀成隻是探知鹽豪或將作亂,而現下,已不但非常確定鹽豪將要作亂,並且連鹽豪叛亂的時間都打探出來了一個大概:早則十日後,遲則半月內,鹽豪必亂。


    根據線報,鹽豪不是獨自作亂的,除可能會有泰山兵的部分參與之外,鹽豪們還找了琅琊沿海的海盜為外援,他們的計劃是:利則攻占琅琊,不利則浮海外逃。


    琅琊這個地方,西邊臨著泰山,東邊臨著海,民風向來堪稱輕剽,不少的當地惡少年都是入則為民,出則為盜,若遇捕急,即索性浮海而出,躲避風頭。


    兩漢之際,新莽之時,琅琊海曲縣有一婦人,其夫姓呂,因此,她被人尊稱為呂母,其家為當地的一個豪強大戶,家資數百萬,她的兒子在縣中為吏,犯了小罪,而卻被縣令從重處罰,給殺掉了,呂母為此銜恨,散衣食,厚養少年,數年,聚集得了數十百人,一起入到海島上,召和亡命,眾至數千。呂母遂自稱將軍,引兵還攻海曲,攻破了縣城,抓住了縣令,不顧縣中吏員們的求情,將之殺死,以其首祭其子塚,給其子報過仇後,她又帶著手下的這些人複還海中,一來當時天下已然將亂,二來她出沒海上,官兵也無從追拿,故竟是雖破縣城、殺朝廷命官,而終卻無事。


    呂母的故事在琅琊當地傳得很廣,沿海的那幫鹽豪明顯是以她為榜樣,想效仿她的舊事,叛亂如成,則割據琅琊,倘若不成,也可逍遙海外,性命無憂。


    這次請了孫觀到開陽之後,荀成一直留著他,沒讓他回陽都駐地,此時接到了荀貞的回文,荀成即令人去請孫觀來見。


    孫觀不是傻子,此前數次應荀成的邀來開陽,荀成沒有一次說不讓他走的,而唯獨這次,他雖已先後三次提出想回陽都了,可荀成卻搪塞再三,一再用些借口,不放他離開。老實說,孫觀已經非常不安了,正在不安之際,忽得荀成相召,他更是忐忑。


    孫觀就在荀成的將軍府內住,住所離正堂不是太遠,他出了院子,走沒多遠,就心覺不妙。雖然來召請他的人黑衣革冠,是個文吏,可將軍府內,出了院子後,目之所及,沿途所經,不知何時,已俱是披甲持戈的武士,時當上午,春光明媚,而甲戈間的森寒殺氣卻撲麵而來。


    孫觀到底有當年輕俠尚氣的底子,又從軍多年,膽色還算頗壯,因而雖是越來越心驚不安,腿也漸漸覺得輕飄了,可勉強還能沉住底氣,步履上還是尚能走穩,一段不遠的距離,他覺得像是走了許多的時辰,終於到了堂外,他探目往堂中看去,第一眼就看見了荀成。


    荀成也穿上了甲衣,正跪坐在堂上正中的案後,雙手放在膝上,也在向他看來。


    很快,荀成的聲音從堂中傳了出來:“仲台來了?快快請進。”


    孫觀忙大聲應道:“是。”


    前邊引路的文吏側過身,往邊兒上讓了讓,說道:“孫校尉請登堂。”


    孫觀忙又低聲應道:“是。”


    這文吏不過百石,孫觀身為校尉,秩比二千石,兩者間的地位差距可謂天壤之別,孫觀回應得這麽客氣,倒是讓這文吏有點吃驚,不過荀成就在堂上坐,他卻是不敢多話,回敬孫觀了一個笑臉,肅手請他入內。


    這文吏的品秩太低,沒資格入堂,目送孫觀的登入堂中後,他一邊心中想道“聞聽泰山諸校尉俱是鄉野輕俠的出身,卻不意孫校尉非但無有粗俗之態,而反頗君子循循”,一邊自到堂外的廊上侍立。


    孫觀登入堂上,看到除荀成外,陳登、高堂隆俱在,此外,還有幾個荀軍中的中高級軍官,一眼看去,這數個軍官他都認識,分是原平虜校尉、現遷為左軍校尉的陳午,騎軍的軍司馬陳即,和陷陣都尉、鉤戟都尉、甲盾都尉、蹶張都尉、柘弓都尉等數個荀成帳下有名的猛將。


    ——陷陣都尉、鉤戟都尉、甲盾都尉、柘弓都尉、蹶張或積弩都尉,此數個都尉職,如今在荀貞的軍中已是固定的編製職位,凡中郎將以上,也即凡可單獨成軍的一個部隊編製之內,其軍中必有此類軍職,顧名思義,從這幾個都尉職的起名上就可看出,它們分別是對應的不同兵種,陷陣對應的是攻堅破城的死士部隊,鉤戟對應的是重裝步兵進攻部隊,甲盾對應的是重裝步兵防禦部隊,柘弓對應的是弓箭手部隊,蹶張或積弩對應的是弩手部隊,這幾個都尉編製的部隊大多歸中郎將直接統帶和指揮,俱是一軍中的精銳。


    現下在開陽駐紮的荀軍總共有三支,一支是陳午的部隊,一支是陳即的騎兵,再有便是荀成直管的親兵和五都尉部,而今陳午、陳即、五都尉俱在堂上。


    孫觀下拜行禮。


    荀成笑道:“快快請起入席,你我也是相識多時了,何必總是如此拘禮?”


    孫觀應是,起身入座。


    荀成說道:“仲台,今請君來,是為了一件小事。”


    孫觀連忙站起身,垂手應道:“請將軍示下。”


    “說了無需拘禮,你怎麽還是這麽客氣?君請先坐下,我再說。”


    “是、是。”孫觀忙又坐下。


    “近日接報,沿海鹽豪與海盜勾結,將欲作亂。仲台,君在琅琊日久,較之陳校尉、陳司馬諸君更為熟悉和了解琅琊的地形、人情,我意請君出兵,為我先鋒,剿滅鹽豪。君意如何?”


    孫觀完全沒有料到荀成召他來,居然是為了鹽豪欲圖作亂之事!


    鹽豪圖謀作亂的事兒,他此前知道不知道?要說詳細的內情,他可能不知,但單就這麽一件事兒說,他卻是早已從昌豨處有所知聞了。


    隻是,在得知了此事後,他雖覺得昌豨不會事成,因沒有和昌豨一起叛亂的意思,但畢竟才降荀貞,對荀貞也沒多少忠心可講,所以也不想當一個告密者,壞了昌豨的性命,故而一直沒有將此事上報給荀成。


    此時驟然聞得荀成說出此事,真如旱地霹靂也似,在剛聽到“鹽豪與海盜勾結”時,他以為荀成已經知道了他和昌豨的書信來往,差點就要倉急地起身再次伏地,向荀成請罪了。


    好在荀成的語速不慢,也沒繞關子,直截了當地就說到了本意。


    聽完荀成的話,知道了原來荀成不是要治他的罪,而是要調他的兵馬去剿滅鹽豪,孫觀心頭頓覺一鬆,強自鎮定,起身下拜,說到:“將軍軍令,觀豈敢不從?”說完這句話,他感到後背一陣涼意,卻是早就出了一身冷汗,而直到此時,心情稍微放鬆下來,方才感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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