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上,緩緩行走了多時,頭頂著火紅的烈日,直曬得頭發冒青煙。


    午後,前方的岔路口,一個簡陋的茶攤兒,隨意地擺放著幾張老舊的木桌,四周又用竹竿撐起一灰白色的寬布,勉強擋住了太陽光的曝曬。


    一個身穿破舊灰布長袍、頭發花白的老頭彎著身子,一手掌勺,一手拿著鍋蓋,緩緩地倒滿了三碗涼茶。


    又是麵帶淺笑,一步步踟躕地端到那幾桌路過歇腳的行人桌前,收下了幾個銅板後,緩緩轉身坐在煮茶的一木凳前,打眼瞅著道路前方的盡頭。


    馬三兒跟在白曉天的身後,也緩緩走到了一角落茶桌邊,坐下便點了兩碗茶,又是連忙擦了擦頭上的熱汗,趴在桌前一動不動。


    白曉天看著那身形佝僂、走路顫巍巍的老者,心底卻是感到一陣莫名的緊張,那張慈祥而褶皺的笑臉下,卻是無數道血味傳來。


    若是沒有造下過於深重的殺孽,又怎會沾染這麽重的血氣,麵色一凝,白曉天緩緩低頭,看著那慈祥老者端著兩碗涼茶,緩步走來,呼吸都不由得放緩。


    靜靜地盯著那老者,看見了那桌前的涼茶,馬三倒是絲毫沒有多想,嘴唇都幹得皺巴巴的他哪裏顧得上白曉天什麽表情,端起一碗便喝了下去。


    一旁的白曉天卻是來不及阻止,強忍著喉嚨的幹涸,拉著馬三的衣襟,便欲起身往外走。


    那茶攤兒老者卻是輕輕擺了擺手,看著白曉天警惕的雙眸,微微一笑,又是緩緩搖頭,和藹的說道:“客人何不歇息一下,喝口茶,且聽老朽一言,如何?”


    深吸一口氣,白曉天一手緩緩鬆開了馬三的衣襟,臉上的忌憚之色看得馬三也緊張了起來,自覺地縮了縮腦袋,警惕地盯著那老頭。


    隻見他微微歎了口氣,一手輕輕地撫摸著桌上的那把黑刀,最終還是微眯著凹陷的雙眸,看見了那刀柄上的兩個歪歪斜斜的小字--墮天。


    又是長歎一聲,那老者目光慈祥地看著白曉天,看得直叫馬三忍不住撇過頭去,簡直受不了那溫和的而沒有一絲異色的眼神,白曉天更是深吸一口氣,低著頭絲毫不敢與那目光對視,這就是高手的境界嘛,


    白曉天心中連連叫苦,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悄聲說道:“前輩有話,但說無妨。”


    那身形佝僂的老者伸出了幹枯的手臂,輕輕地把那碗涼茶推到了白曉天的麵前,卻是沒有開口,輕輕點了點頭。


    隻見白曉天又是一怔,麵色一狠,才猛地端起那碗涼茶喝了個幹淨,一臉尷尬地看著那老頭。


    這時,老者才放下了那把黑刀,閉上了雙眸,思緒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那一夜的天海之森。


    ...........


    上百位天境高手混戰在一起,刀氣劍芒橫飛,在森林裏殺得昏天黑地,鮮血橫飛,夜幕下,天空中戰鬥的天境一尊接著一尊的倒下,戰盡了最後的天地之力。


    刀斷劍殘,斜插大地,森林早已在戰鬥中沒了原樣,就連大地也在橫飛的刀芒劍鋒下,被斬得到處都是裂縫,地境高手也早已忘記了姓名,在大地上拚盡了最後的鮮血,最後帶著不甘之色,帶著渾身的刀劍傷痕倒在了大地上。


    戰場上不時響起一道撕心裂肺的嚎叫聲,念著某人的名字,然後又是不要命地一般衝向敵人,卻是無力地倒下。


    背後的敵人滿臉凶惡,得意地狂笑起來,卻是不出三秒,便也被人一劍刺倒,最後緩緩地倒在了屍體堆裏,刀光劍影之中,沒有人敢保證下一秒不會有人從背後衝出,隻能更加凶惡地殺向前方——麵前的一切敵人。


    而天空之上,也是一道又一道天地之力碰撞在一起,威壓之下,直震得地境之輩呼吸困難,頭昏腦漲,雙方早已殺紅了眼,早已停不下手來。


    不知過了多久,刀劍的鏗鏘碰撞之聲漸漸小了下去,天空之上,兩道兵器碰撞的聲音在慢慢寂靜的夜空下,逐漸變得明朗。


    戰場的中心,一道黑芒從一把細長的黑刀裏冒出,而對麵,一雪白耀眼的光珠也發出陣陣寒氣,隻聽見天地間一聲巨響,隻看見一道漆黑而濃厚的黑氣穿過那幾乎占滿整個天穹的寒氣,仿佛冰凍一切。


    可最後卻還是在那細長的黑色刀芒下,光珠表麵瞬間便布滿了裂紋,在那老者麵前化為了粉末,失去了光彩,而那被黑氣包裹的黑刀也深深地刺進了那老者的心髒。


    麵前,手握黑刀,身體布滿黑色符文的那老者麵帶淺笑,uu看書 uuanh 看著那符文漸漸消散的地方,皮膚慢慢溢裂,經脈穴位在那一刻也遭受了重創,身體裏的鮮血溢出,卻是如同墨水一般的漆黑。


    看見那漆黑的鮮血,被一刀刺穿心髒的老者忍不住也露出了笑臉,輕咳一聲,也吐出了一口血,滴落在那黑刀之上,紅與黑的鮮血混雜。


    兩位觸及玄境的老者這一刻都是麵帶淺笑,黑刀緩緩抽出,兩位老者微微起身,看了看四下。


    一死去的地境高手還未鬆開手裏的長刀,半跪在地,長刀插在一人的胸前,而背後,一把黑金長槍刺穿了他的心髒,卻不知長槍的主人又是哪具屍體。


    深吸一口氣,緩緩搖頭,這一刻,在生命即將走到終點的兩位老者似乎看透了一切,杵著那把黑刀,兩位老者互相攙扶著走到了風雲山的背後,黑刀一斬,便是一條深不見底的深淵。


    直至幾百年後,大荒深處的天海之森,才被九州穀和風鈴閣的人尋到,而那時,地貌的變化讓人早已尋不到裂縫。


    隻是感歎那暗紅色調的樹葉,老輩們歎言:“那是倒下的人用鮮血染紅的。”


    許久,老者緩緩睜開了凹陷的雙眸,竟閃過一絲淚光,當年他從那冰涼的屍骨堆裏醒來時,便來到了這個小鎮上。


    後來,在這岔路口開起了茶攤兒,本打算就這麽了此殘生,卻遇見了白曉天,遇見了那把讓他死也無法忘記的黑刀--墮天。


    又是擦了擦眼角的淚,眨巴眨巴幹枯的眼瞳,老者幹笑一聲,說道:“回想往事,終是太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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