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正龍急欲召開武林大會,不願再多囉嗦,向下麵遞了個眼神。袁中侯得命,擲臂一呼道:“斬了。”


    當下走出四名泰山派弟子,分押阮鬼二人至高台之上。袁中侯舒了舒臂膀,取來一柄七星寶刀,昂頭闊步跟了上去。


    在群雄的叫好聲中,阮好伯仰天哀歎:“難道這就是天命嗎?難道這就是天命嗎?”嚎了兩回,忍不住痛哭起來,哭了一陣,又道:“想我聖教創教至今五百餘年,其間興衰沉浮不知多少回,不成想今日竟要毀於我等手上,阮好伯實在有愧恩師教誨,無顏麵對曆代先輩。”


    袁中侯道:“這通屁話還是留著見閻王爺時再說吧。”說罷,舉刀就砍。


    刀刃侵膚的一刹那,一聲虎嘯破空而至:“想滅我教?沒那麽容易。看刀!”嘯聲未落,隨即外圍傳來一聲哀嚎,緊跟著喊殺聲四起。


    薑正龍眉頭一皺,知是魔教餘孽來了,前後左右各掃了一眼,立即看清了形勢,不過百餘人,冷哼道:“這麽點蝦兵蟹將,也想來翻浪頭?武三公啊武三公,你比我想象中的還要蠢。”當下發號施令,清剿來敵。


    山道上,武三公一把大刀橫掃直劈,勢不可擋。無奈寡不敵眾,不多時,勢頭就給壓了下去。


    眼看這一出風波即要平息,異變再生,山那頭忽而傳來陣陣悶雷,隻是夾雜在廝殺聲,不是那麽的醒目。


    薑正龍眉頭微皺,心中納悶道:“好端端的何以打起雷來?”他昨夜觀過星象,今日應該是個大晴天。再看頭頂天空,風輕雲淨,哪有落雨的跡象。


    剛這般想,一個念頭猛地竄入腦海,隻見他狠狠一頓足,這哪是什麽雷聲。幾乎同一時間,人叢中一個兩鬢蒼蒼的白發老人顫聲叫道:“怒……怒……怒龍吟!”


    怒龍吟是火辰教的獨門武功,內功修為淺薄之人聽了,輕者頭暈目眩、煩惡欲嘔,重者經脈大亂、神智不清。


    薑正龍之所以駭異不已,隻因為怒龍吟是魔教不外傳的絕技之一,本來魔教之中所會者寥寥無幾,九陀峰一役後,更是就此失傳。即便是阮好伯和武三公,亦未能領會其中之精妙。


    薑正龍凝著眉頭,滿麵疑思:“難道段鯤鵬還沒死?不可能,是我親眼看見……絕對不可能。”


    在場人中,有不少見識過怒龍吟的老江湖,紛紛出聲提醒後輩捂住耳朵。然而那人來的飛快,加上場麵混亂,不少人沒弄清原委,就一臉痛苦,栽倒在了地下。


    武三公等早在耳朵內塞好了布條,此時得此助力,無不精神大振,士氣高昂。


    隨著聲源的不斷靠近,沒及時掩耳的就不說了,就是堵上耳朵的,亦是頭痛欲裂。薑正龍目光如炬,緊緊盯著山道口,罪魁禍首一現身,兩道精光就立即鎖定在了其身上。


    那條人影如鬼魅一般,穿梭在刀槍劍戟之中,似入無人之境。


    敵人已然現身,但薑正龍既沒有選擇出手,也沒有發號施令,反緊皺了眉頭,因為對於眼前這個人,他沒有任何印象,不禁納悶道:“魔教之中,上至教主段鯤鵬,下至各個堂口,凡是有些頭臉的,我全都認識,可這個小老兒……到底是誰呢?”


    那條身影腳步明確,途中沒有出一招一式,即便有人來犯,一概視而不見,直奔最中央的阮好伯和鬼遮麵。


    在阮鬼二人的周遭,以袁中侯為首,圍了一圈泰山派弟子,各挺兵刃,謹守要犯。


    對方來得好快,一杆子人竟沒做出任何反應,隻感覺耳膜一震,緊跟著腦袋一陣眩暈,等回過神來時,鬼遮麵和阮好伯已然不見了。袁中侯倒是看清了過程,可見對方來勢洶洶,不曾交手,就率先怵了。


    別看那人瘦怯怯的身材,挾著兩個成年人,猶似無物,腳下沒有任何遲滯,一出圈子,就往西南方向去。


    薑正龍瞅了半天,也沒瞅出個一二三來,眼看敵人就要逃出重圍,他再也坐不住了。但見他一個大鵬展翅徑直掠過了對方頭頂,一聲呼喝:“你是什麽人?跟魔教是什麽關係?哪裏學來的怒龍吟?”


    那人左右手各提著一人,不便應戰,虛晃了幾步後,轉身另擇出路。薑正龍哪肯放他走,探出一手,直取對手要害。


    電光石火之間,兩人迅速過了五六招。這一交手,薑正龍立馬就看出了對方的門道,不禁訝異道:“影中老賊?你居然還活著?”


    此人正是火辰教黑尊者影中人,隻因十餘年來衰老的厲害,以致薑正龍等皆沒能在第一時間認出來。事實上,在今天之前,連阮好伯和武三公都不知影中人還存活在世上。武三公在得到阮好伯被囚的訊息後,著即集結舊部,前來營救。在進入泰山地界之後,一次無心的問路,引出了昔日同僚。


    十三年前的九陀峰大戰,影中人沒有死,之後的歲月,他切斷所有聯係,潛身在泰山腳下,做了一個普普通通的樵夫。此次阮好伯被擒,他早有耳聞,但並沒打算采取任何行動,直至遇到武三公。兩人年輕時是生死之交,在武三公的懇求下,影中人才屈意答應上山救人。


    群雄聽說影中人沒死,無不又驚又怒,尤其是當年有仇有怨的,更是怒火高亢。


    在摸清了對方的底細後,薑正龍就沒再出手,影中人作為魔教的領軍人物之一,修為不低,單打獨鬥想要拿下他,必要耗損掉不少的精力。這個時候,還是群起而攻之較為省力。


    眼看薑正龍沒有繼續糾纏下去,影中人是求之不得,換個方向,另辟脫身之路。不成想跑到這頭,斜刺裏又搶出來兩隻攔路虎。


    隻聽其中一人桀桀笑道:“影老弟,多年不見,不知還記得我們兄弟否?”說話之人出自三皇堡,身形瘦長,鷹鼻鷂眼,正是韓錫峰,一旁膀闊腰圓的便是他兄弟韓錫嶸。


    影中人與韓家兩兄弟昔日有宿仇,眼見情勢不對,返身欲走,可剛才被這麽一阻的空當,後麵旋即就圍上來了十幾號人物,皆是各派好手。


    韓錫峰陰惻惻地說道:“當年胯下之辱,今日定要你雙倍奉還。”韓錫嶸同樣齜牙咧嘴道:“雙倍奉還。”


    影中人見四周已成合圍之勢,情知這一戰在所難免,當下將阮好伯和鬼遮麵放在一旁,跟著好整以暇束緊腰帶,準備全力以赴。


    雙方一交手,全是奪命殺招。影中人一拳一腳幾乎全部對準了韓錫峰和韓錫嶸,他認準兄弟倆是貪生怕死之輩,隻需在氣勢上震懾住對方,必會令二人知難而退。


    可韓氏兄弟亦非泛泛之輩,加上這許多好手在旁佐助,影中人想要得償所願,一時還真難以企及。


    另一頭,薑正龍雙手抱臂,觀賞著這一場好戲,眼看影中人以寡敵眾,很快就落了下風,不由得搖起了頭道:“影中人啊影中人,你就這麽點水準嗎?真是太令我失望了。”動念間,場上形勢發生了變化,薑正龍左邊眉頭微微一揚,心道:“總算拿出看家功夫來了,就是不知你練到了第幾式。”


    此時,影中人所使的乃是火辰教最至高無上的絕技——殘龍九式。殘龍九式,顧名思義,一共隻有九式,但每一式都有摧枯拉朽之能、撼天動地之威,非常人所能招架。


    殘龍九式固然威力巨大,但耐不住對方人多,且源源不斷。影中人獨木難支,時間稍長,吐氣吸納,比之先前,明顯喘了許多。此時他已使至第六式,依舊未能擺脫困局,這時隻見他深吸一口氣,隨即雙掌平翻,第七式七龍拱月應手而出。


    韓錫峰雪恥心切,但也不傻,不會去攖其鋒,殘龍九式前七式全讓他避了過去,這時第七式又讓他用兩個肉盾給成功擋了下來,當下不禁一臉得意道:“什麽無與倫比,超凡脫俗,不過如此嘛,依我看,還是改名為菜龍九式比較恰當。”韓錫嶸不忘附和道:“的確很稀鬆平常。”


    影中人久戰不下,漸感不支,鬥誌大不如前,眼角餘光掃到武三公那邊廂,一夥人同樣深陷困境,想要靠他們突圍是不可能的了。


    薑正龍見影中人在使出第七式後就再也沒有後續,心道:“看來隻練到了第七式。”剛這樣想,影中人神色驟然大變,眼中殺光四射。


    薑正龍心裏頭一個咯噔:“他這是要使第八式?”


    果不其然,隻見影中人一聲低吼:“殘龍九式第八式——龍戰八荒!”刹那間,八股氣流席卷八方,中者無不披靡。


    薑正龍想要喊回袁中侯,但終究還是晚了一步。袁中侯本意是想借圍攻之勢,在群雄麵前威風一把,不成想便宜沒撿著,反把小命丟了。其餘三十幾個好手,亦是傷的傷死的死。


    影中人趁此空隙,一把抄過阮好伯和鬼遮麵,連著幾個縱躍,突出了重圍。他不敢大意,腳步不停,一口氣直奔了七八裏路,直至來到山坳中的一間茅草屋前才停下腳步。因損耗巨大,才到門口,再也支撐不住,一跤跌倒在了地下。


    這座茅草屋是影中人的隱身之所,屋外有兩名火辰教弟子奉武三公之命守候在此,一見到三人,忙把三人扶進屋內。


    一進屋,阮好伯就下令道:“把這個叛徒給我綁起來。”手指所指之人正是影中人。兩名弟子不明所以,對望了一眼,顯得十分猶豫不決。


    阮好伯喝道:“你們還在等什麽?”


    兩人雖然已經在早些時候知曉了影中人的身份,但這些年來一直聽命於阮好伯,此時長老下令,不得不從。


    鬼遮麵見狀,掙紮著坐起來道:“阮長老,你這是做什麽?若非黑尊者,我們早已命喪泰山絕頂。”阮好伯道:“少爺,你隻知其一,不知其二,當年殺害教主的不是別人,正是這個叛徒。”


    鬼遮麵聞言大驚,忍不住又問了一遍。阮好伯道:“少爺要是不信,大可親口質問這個叛徒。”影中人氣力全無,靠在牆角,直喘粗氣,好一會兒才道:“不錯,段鯤鵬那狗賊,我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不過那狗賊不是我殺的。”


    阮好伯喝道:“到這個時候,你還想狡辯?”


    影中人嘴角一撇,一聲冷哼,道:“狡辯?若不是我,你們倆有命活到現在嗎?我要向你們狡辯什麽?”鬼遮麵怎麽也沒想到做為父親左右臂膀的影中人,會對其恨之入骨。


    這一切都要從十五年前開始說起,影中人在一次外出公幹時,相識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子——薑蘭。


    這個薑蘭不是普通人家子女,正是當時泰山派掌門薑鬆鶴的從妹。礙於兩派的關係,兩人並沒有這個秘密告知第三個人。可偷偷摸摸始終不是辦法,幾個月後,影中人決定向教主全盤托出,他自信以他在教中的地位和過往立下的功勞,段鯤鵬最多降他的職。要是教中實在容不下他二人,他就退隱江湖,從此男耕女織,做一對無拘無束的世外伴侶。


    預想多是美好的,影中人高估了段鯤鵬的胸襟,段鯤鵬不僅沒有同意,還暗中毒殺了薑蘭。等到影中人查出真相,已是一年之後,真相大白的那一刻,他發下毒誓,有生之日,定要手刃段鯤鵬。


    影中人執行誓言的那一天,正好是各大派攻上九陀峰的那一日。可最終影中人還是沒有下手,因為當他來到段鯤鵬的寢室時,段鯤鵬早已喝得爛醉不醒,而且由於常年沉迷於聲色之中,功力早不如當初。這個時候的段鯤鵬即使沒有醉酒,亦不會是薑鬆鶴等的對手。


    鬼遮麵聽完其中的始末原由,先喝罵了幾聲,跟著叫道:“假如真是父親殺了你的心上人,uu看書 wwukanshu.cm 你又怎麽會如此好心來救我們?”影中人慘然一笑,道:“你們當是我自願的嗎?要不是三哥,我才懶得理會你們的生死。”武三公其實並不知曉這一段內情,倘若知道,以他的脾氣,斷不會讓影中人陷入如此兩難的境地。


    阮好伯一臉狐疑道:“老三來求你,你就答應了?”影中人哼了一聲,道:“阮好伯,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跟三哥的交情。”


    阮好伯當然知道兩人交厚,而且武三公對影中人有救命之恩,但是即便如此,他依舊不太相信影中人所說的話。至少就他而言,絕不會為了一段恩情去解救仇人的兒子。


    等冷靜下來後,鬼遮麵開口道:“影中人,你雖然沒有叛教之實,但起了叛教之心。你心上人因我父親而死,但如今我父親也已經死了,你也沒什麽好怨憎的了。你入教之時,曾發過誓言,生是聖教人,死是聖教鬼。隻需你以後盡忠職守,全力效命於我,我可以既往不咎。”


    影中人淒涼一笑,道:“好一個生是聖教人,死是聖教鬼。隻可惜,就算我影中人有意,也無力再為聖教效命了。”說完,勉強盤腿坐好,捏了個手訣,用僅有的一點力氣說道:“殘龍九式……第九式……龍歸……九天……”說到最後兩個字時,幾乎細不可聞,好不容易說完,脖子一歪,再也沒有了呼吸。


    殘龍九式以第八式龍戰八荒威力最大,然而外人不知的是,這是一招同歸於盡的招式,一旦使出,就意味著生命的終結。鬼遮麵雖然是火辰教的少主人,卻也不知道其中的奧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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