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一幹人跟隨在嚴小七的身後,從竹樓的後門魚貫而出。七彎八轉後,來到一處雜草叢生的幹泥潭。


    嚴小七伸手向泥潭盡頭一指,道:“這裏麵有個山洞,假如沒有事先得知,一般人絕對看不出來。”


    眾人張著腦袋瞅了一回,隻見泥潭對麵的峭壁之下,荊棘雜草遍布,哪有什麽山洞。直至走到跟前,才發現內中另藏天地。


    山洞口狹窄逼仄,僅能容一個成年人同時通過。進入洞內,卻是另一番景象,寬敞不說,還出人意料的亮堂。原來頭頂有十數個小孔,太陽光透過小孔照射下來,照亮了整個山洞。


    在路上,方小琬已從二老那獲知了大致情況,三人身上所受的傷均來自他們新收的四弟鄉巴佬,其中不死老心口中了一記毒掌,尤為嚴重。至於鄉巴佬為何突然反戈,二老也說不清楚。


    嚴小七作為庸醫的結拜兄弟,這些年來耳濡目染,多多少少也懂些醫術,當下應二老的要求,探了一把不死老的脈象,說道:“心脈有點急,如果能撐過今晚的話,或許還有的救。”


    葉馗驀然想起此番遭遇的始作俑者,問方小琬道:“有沒有見到齙牙仔和牛崩天這兩個寶貨?”方小琬搖頭道:“我們找遍了整座竹樓,都沒見著他們倆和庸醫。”


    坐下來沒多久,遠處就傳來雞飛狗跳的聲音。嚴小七道:“看來姓候的回來了。”


    幾人不再說話,靜靜盼著黑夜的來臨。


    有兩回,能清晰聽到昆侖派弟子在山洞外的對話聲,且幸兩回都沒有作停留。


    就在方小琬等暗暗竊喜的時候,洞外突然人聲大噪,隻聽得侯鼎業的聲音道:“這哪裏有什麽山洞?死駝背的,你唬我玩呢。”跟著一個著急忙慌的聲音道:“小的豈敢糊弄侯掌門,候掌門你再仔細看那半枯不萎的藤蘿下麵。”


    侯鼎業可能上了年紀,眼神不大好,隻聽他嘟囔著嘴道:“哪呢?藤蘿下麵不全是石頭麽。”玉麵書生倒是看見了:“果然有個山洞,喏,就在那裏。”


    先前那著急忙慌的聲音,嚴小七再熟悉不過,正是他的八拜之交,一時間隻感到怒不可遏,罵道:“好你個獨峰駝,虧咱們還是結拜兄弟,出賣兄弟的事你也幹的出來。”


    原來向侯鼎業告密的人正是先前方小琬和葉馗遇到的那個駝背。


    獨峰駝也叫道:“誰叫你多管閑事?你單身漢一個,死了也就死了,我可是有家室的人,我要是死了,誰來照顧我妻兒?”嚴小七罵道:“我呸,你無非是想討好姓侯的老匹夫。”


    兩人一吵起嘴來,就沒個休止。


    玉麵書生見眾人注意力全在鬥嘴之上,猜想山洞裏斷然亦是如此,趕忙向侯鼎業使了個眼色。侯鼎業會意,一揮手,立即有兩名弟子接下命令,輕手輕腳向山洞走去。


    可惜兩人的功夫不到家,才到洞口,即給飛石打趴在了地下。


    偷襲不成,還失了兩名弟子,侯鼎業額頭的青筋有些凸起了,身旁的獨峰駝兀自在那嚷嚷個不停,更攪得他毛焦火辣。侯鼎業喝道:“給我閉嘴。”跟著又轉向山洞喊道:“裏麵的小賊,說出荒冥玉的下落,一切既往不咎。”


    方小琬道:“荒冥玉就在本姑娘手裏,想要的話,自己進來拿。”一句話喊完,見葉馗滿麵困惑,悄聲道:“騙他們的。”


    侯鼎業聽了是又怒又喜:“荒冥玉果然在這幾個小賊手上。”說著就直奔洞口而去,總算玉麵書生較為清醒,一把給拽了回來,嗬道:“活膩了?這種話你也信。”


    話音未落,山洞裏頭冷不丁地飛出來一條毒蛇。玉麵書生見機迅速,手腕一抖,玳瑁骨扇霍地在空中打了個轉,“嗤”的一聲響之後,毒蛇斷成了兩截。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侯鼎業出了一身冷汗。他怎麽說也是個老江湖,可在荒冥玉的引誘之下,竟然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斷能力,若非玉麵書生及時拉住了他,此時保不準已命喪毒牙之下。


    其實方小琬自己都給嚇了一跳,因為這一出投擲毒蛇並非出自她本意。之前她們進山洞時,忙著給不死老把脈療傷,誰都沒有留意到蜷伏在幹草堆下的這條毒蛇。適才,毒蛇受到驚動而發動攻擊,且幸方小琬反應敏捷,本能地往外一撩,正好給甩出了洞口。


    方小琬輕拍胸脯,壓了壓驚後,向外喊道:“有本事再進來呀。”


    經剛才這麽一嚇,侯鼎業徹底打消了進洞的念想,叫道:“有本事就出來。”方小琬道:“喂,到底是誰嚷嚷著要荒冥玉的。”


    正當二人鬥嘴之時,一串尖銳的笑聲驟然而至:“老五,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你。”


    玉麵書生吃了一驚,忙不迭轉過頭去,隻見一張熟悉的麵孔正盯著自己微微發笑。玉麵書生同樣笑道:“我道是誰呢,原來是老二呀,老大正找你呢,你可知道?”來人正是七塔明王中排行第二的笑麵虎。


    笑麵虎道:“先等我解決掉洞裏頭的三個老玩意再說。”


    玉麵書生並不知曉南山三老在山洞之中,所以立時就起了疑心:“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時候來,還說什麽老玩意,分明是為荒冥玉而來。”說道:“山洞裏全是後生仔,沒有什麽老玩意。”


    笑麵虎抬手示意她稍等一會兒,換了個聲調朝洞內喊道:“南山三老,還活著嗎?我是你們的四弟鄉巴佬呀。”


    一句話沒說完,老不死和死不老就在裏麵謾罵了起來。


    笑麵虎對著玉麵書生笑了笑,好似在說“看見沒”。他假扮成鄉巴佬,就是為了接近南山三老,好替他的徒弟牛頭馬麵報仇。


    玉麵書生挑著半邊眉毛,心中好生納悶:“什麽時候又多了個南山三老出來,難不成是之前闖進來的三個怪人?”笑道:“沒想到一段日子沒見,二哥又學會了千裏眼功夫,真是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笑麵虎當然聽得出她話中之意,回道:“什麽千裏眼,是其中一個老家夥中了我的腥風掌,才得以讓我一路追蹤至此。”玉麵書生點了點頭,道:“怪不得隱隱有一股腥味,我還以為是誰尿褲子了呢。”


    兩人攀談的期間,侯鼎業的目光始終在笑麵虎身上來回徘徊。笑麵虎自然也注意到了,上前抱了抱拳道:“這位想必便是昆侖派侯掌門了,幸會幸會。”侯鼎業還過禮後,冷不丁冒出來一句:“老夫認得你。”


    玉麵書生聞言愕然:“你們以前見過?”笑麵虎微笑著道:“我想是侯掌門記錯了吧。”


    侯鼎業好似沒聽見兩人的對話,緊皺個眉頭,一副苦思冥想的樣子,好一會兒,忽然一拍大腿道:“想起來了,你是武夷山郭老千的兒子郭……郭……郭什麽來著?”


    笑麵虎錯愕不已,他父親外號的確是叫郭老千,但他完全不記得曾經見過侯鼎業。


    侯鼎業依舊在那“郭”個不停,十幾個“郭”後,又一拍大腿道:“郭亮,沒錯,就叫郭亮。當年老夫跟你爹賭錢的時候,見過你一回,那時你大概才十六七歲的光景。”


    侯鼎業好不容易把笑麵虎的本名從記憶中撈了出來,笑麵虎卻道:“侯掌門應該是認錯人了。”侯鼎業狐疑道:“你不是小郭亮?”笑麵虎笑著搖了搖頭。


    侯鼎業兀自未信,他認準了的事,是不會輕易改變的,又細細打量了一遍眼前人,嘿嘿笑道:“小子糊弄我是吧,你明明就是郭老千的兒子。你看這眉毛這眼睛,跟你老子完全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剛說完,忽然右手伸出,纏住了笑麵虎的左邊臂膀。


    笑麵虎沒料到他會突施襲擊,本能地使了招擒拿功夫來化解。


    侯鼎業隻用了一招,就見到了成效,叫道:“郭氏擒拿手都拿出來了,還說不是。”到得這時,笑麵虎再想不承認都不行了,哈哈笑道:“侯掌門不僅武功高強,記憶力更是常人所不及。小侄正是郭亮,剛剛跟侯掌門開個玩笑,侯掌門可千萬莫要見怪喔。”


    侯鼎業揮揮手,道:“有什麽好見怪的,老夫雖然上了年紀,玩笑還是開的起的。”


    山洞中,方小琬也在關注著三人的對話,當侯鼎業說出笑麵虎的本名之時,她心頭一動:“好熟悉的名字,感覺在哪裏聽過。”當下立即在記憶庫房中翻找了起來,在搜索到江蘿時,郭亮的名字突然跳了出來:“沒錯,肯定是他,絕對錯不了。侯鼎業說他出自武夷山,江姑的家鄉同樣也在武夷山。江姑曾經還提醒我們師姐妹來著,說是將來遇見這個姓郭的,一定要小心再小心,沒想到他已經投奔波拉曼教,成為了七塔明王中的一員。”轉念又暗忖:“記得二叔說過爹爹年輕時也有個叫郭亮的朋友,不知是不是他。”


    笑麵虎看了眼山洞前的陣勢,笑道:“你們連山洞裏幾個人都不清楚,就給它圍了個水泄不通,是有什麽寶貝在裏頭嗎?”


    “寶貝的確是有一件,就看二哥敢不敢進去取了。”


    “哦?是什麽寶貝?”


    玉麵書生道:“黃泉劍。”她與笑麵虎雖屬同門,卻沒有多少同門之誼,荒冥玉隻有一個,她可不願與其共享。


    笑麵虎變色道:“黃泉劍?難道說黃泉擺渡人在裏頭?”玉麵書生捂嘴笑道:“沒想到二哥也會怕那黃泉小賊。”笑麵虎不置可否,隻笑著搖了搖頭,說道:“我隻是驚訝江湖上惡名累累的黃泉擺渡人竟是個縮頭烏龜,看來耳聽終究是虛啊。”


    兩人的對話,全讓方小琬聽在了耳中,所謂的同門之情在她看來,盡是由虛偽堆積而成,當下靈機一動,喊道:“笑麵虎是不是?你的五妹沒有告訴你,山洞裏不止一件寶貝,還有一個荒冥玉呢。”


    玉麵書生被當麵戳穿,臉色難看至極,嘴角抽搐了一下,想要反駁,卻又怕顯得心虛,故而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道:“如此蹩腳的離間計,你以為我們會上當嗎?”


    笑麵虎半信半疑,看了看玉麵書生,又瞅了瞅侯鼎業,最後冷冷笑道:“江湖上盛傳嶽陽樓大小姐能說會道,黑的能說成白的,直的能說成歪的。正如五妹所言,如此蹩腳的離間計,我怎麽可能會信。”


    一席話直接把方小琬給說傻眼了,心中納悶不已:“他怎麽知道我的身份?難道三老跟他提起過?”沒能挑撥起笑麵虎和玉麵書生之間的爭鬥,她一時也沒了主意。


    笑麵虎看了眼洞口的毒蛇屍體,提議道:“既然進不去,何不逼他們出來。”侯鼎業道:“老夫正有此意。”轉向眾弟子道:“一群飯桶,都愣著幹嘛,還不搬柴火去。”


    眾人忙領命去辦。


    四下裏遍地都是枯藤樹枝,不一會兒就堆滿了山洞口。


    玉麵書生道:“給你們最後一次機會,再不出來,可要點火了。”


    老不死和死不老急得似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個不停。再看方小琬,亦是一籌莫展。


    正準備點火,天空中驀然飛過一隻顏色豔麗的鳥兒。茶色的長尾,靛藍的腦袋,這是天竺才有的一種鳥類。


    笑麵虎一見此鳥,微微一怔,問道:“老大來昆侖山了?”玉麵書生點頭道:“聽說是要去拜訪薑鬆鶴。”


    笑麵虎嘀咕道:“今年的解藥,我還沒領呢。”稍作沉吟後,向玉麵書生道:“五妹,我先走一步。三個老家夥身上都受了傷,uu看書 ukansu 你替我一並收拾了吧,要嫌麻煩,一把火燒死算了。”辭過侯鼎業後,徑直出穀去了。


    笑麵虎一去,侯鼎業即下令點火。


    “你們不怕燒壞了荒冥玉?”方小琬一時想不出好的主意,隻得以隨口掰扯,希望能從中找到靈感。


    “荒冥玉何等寶貝,豈能讓這一點點火苗給溶了。”


    “好,就算耐得住大火,那我們用劍削,不信削不動它。”


    “如果寶劍削不動,那我們就用刀砍。”


    “刀砍不壞,我們就用石頭砸。”


    不死老重傷在側,聽見自家兄弟一人一句,也要來湊熱鬧,有氣無力地說道:“石頭砸不碎,我們就屙屎撒尿臭死它。”


    餘人聽了,紛紛叫好。


    麵對各種威脅,侯鼎業絲毫不以為意,叫道:“先不說荒冥玉刀槍不入、水火不侵,就算你們當真在荒冥玉上拉屎。哼哼,我們昆侖山窮地方一個,別說人人爭搶的荒冥玉,就算一枚銅錢掉進了糞坑,照樣給你撈起來。”


    一席話駁的方小琬等無言以對。


    侯鼎業一聲蔑笑,罵了聲雛兒後,下令道:“放火。”


    一聲令下,洞口登時升起陣陣黑煙。洞內六人皆知再不衝出去,真的隻有坐以待斃的份了。葉馗立在最前麵,黃泉劍已然在手,向身後做了個手勢,示意其他人都跟緊了。


    山洞外,各種飛鏢暗器全部對準了洞口。


    劍拔弩張之際,遠處突然傳來一道嘶啞的聲音:“想不到數十年沒見,堂堂昆侖派掌門依舊是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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