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吊橋,沿著盤山小徑一路到底,來到一片青草地。草地三麵環山,雖不甚高,但盡是峭壁,加上壁麵滑溜,徒手攀爬是不用想了。


    方小琬找了一圈,沒見著一個人,唯有左右羊欄內一黑一白兩頭山羊正優哉遊哉吃著青草。


    方小琬道:“苦瓜臉不會故意引我們走進這個死胡同吧,別說出口,連個人影都不見。”見葉馗正目不轉睛盯著其中一頭山羊看,遂問:“餓了?”葉馗沒有作答,反問道:“你經常易容,你看這兩頭羊會不會是……”話未說完,即讓方小琬一口否定了。


    那頭黑山羊好似能聽懂人話,聽兩人說話,就湊了過來。就在這時,半空中驀地傳來“吱呀”一聲,好似有什麽東西落了下來。


    兩人忙抬頭上望,但見刺眼的陽光下,一隻竹簍正從山頂緩緩降下。


    “合著出口藏在天上呢。”


    話音剛落,鏘的一聲,竹簍戛然而止,停在了半空。


    “怎麽停下了?”


    葉馗指了指正前方的岩壁,道:“你看石壁上,好像刻了什麽東西。”


    走近一瞧,原來是幾幅石刻畫,簡單明了,大致意思是說兩個羊圈中各有一個機關,需要兩頭山羊同時踩住,才能驅動竹簍降至穀底。


    看完說明,兩人都沒當回事,心想不就是把兩頭羊引到指定的地方嘛,有什麽難度可言。可事態的走向總與人們的預想有著或大或小的出入,葉馗負責的那頭黑山羊總是對他視而不見,軟硬兼施都用過了,人家就是不理會。


    到最後,葉馗先失去了耐性,心裏頭琢磨道:“你不過來,難道我就不會變通嗎。”當下找來一塊石頭,準備用其取而代之。


    不意剛搬起石頭,山頂立即有人喊道:“崖壁上的規矩看清楚了啊,除了圈裏的這兩頭羊,其他物事通通不算啊。”


    葉馗循聲望去,隻見山頭的一顆崖柏上不知何時坐了個駝子。


    方小琬大聲問道:“那能進圈裏攆嗎?”駝子道:“當然不能。”


    方小琬依舊沒有太在意,擼起袖子道:“看我的。”剛靠近羊欄,黑山羊便好似見著了主人,一溜煙就過來了。


    方小琬甚是得意道:“看見沒,這就是實力。你呢,估計是上輩子欺負過人家,所以都不願搭理你。”然而她剛離開左邊羊欄,白山羊就立即從青石板上下來了,是以竹簍仍停在半空。


    方小琬道:“白羊好勾引,你去拔一把青草放在手裏就行。”葉馗依言拔了把青草在手,豈知到了他這裏卻不靈驗了。


    這一來,連方小琬都覺著有些蹊蹺了,納悶道:“喂,你身上是不是有什麽東西嚇著它們了?我記著我小時候,有親戚送了我一件虎皮襖裙,我隻要一穿在身上,街上的狗子見了我就跟見了屠夫一般。”


    葉馗在身上摸索了一遍,完全沒有發現任何可能嚇著兩頭山羊的物事。


    接下來的一炷香內,兩人來回試了許多遍,發現兩頭山羊隻願接受方小琬的召喚,對於葉馗就是不屑一顧。兩人皆是納悶不已,若說葉馗身上帶了某種刺鼻的氣味,何以方小琬一站在旁邊,山羊就不管不顧湊了過來。


    正當兩人抓耳撓腮、茫無頭緒之際,駝子打了個長長的哈欠,懶洋洋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就憑你們兩個是過不去的,還是趁早打道回府的好,下回記得多帶個女眷來。”


    方小琬聽他話裏有話,稍一尋思,瞿然醒覺。世人常把“色狼”一詞掛在嘴邊,豈知到了這邊,色狼變成了色羊。


    方小琬一想到適才兩頭羊在她身上蹭來蹭去,當真是氣不打一處來:“合著忙活了半天,是這個原因,真想登了這兩個色膽包天的家夥。”


    “既然如此,隻能下回再來了。”


    “說你死腦筋呢還不承認,一點都不會變通,山長水遠的,你不累我還累呢,難道穀裏沒有其他女人嗎?”


    “一時竟沒想到。”


    就當兩人準備回去找幫手時,駝子在上麵叫道:“莫要白費力氣了,沒用的。”


    “沒試過怎麽知道沒用。”


    “這兩頭畜生是我一手養大的,它倆的喜好,難道我這個當主人的還不清楚嗎。”


    “你意思是說這兩頭色羊還會喜新厭舊?”


    “嘿嘿,羊跟人其實沒多大差別,都是一副德性。”


    “穀內的不行,穀外的總可以了吧?”


    “附近一帶的都不行。”


    方小琬聽了,心頭越發的來氣,狠狠瞪了兩頭山羊一眼,沉聲道:“你倆盡管得瑟,總有一天飯桌上見。”思來想去,唯有去昆侖派找裴通想想辦法。


    沒走出幾步,她忽然靈光一閃:“有了。”當下把心中所想說與葉馗聽了,不期葉馗沒聽完就給嚴詞否決了。方小琬正色道:“我保證不說,你要不信我可以對天發誓。”葉馗斷然拒絕道:“對天發誓也沒用,不行就是不行。”


    方小琬見他態度堅決,眼珠子轉了一轉,道:“哈哈,我以為黃泉擺渡人多麽了不起,沒想到跟凡夫俗子一樣,也會在意別人的看法。”葉馗道:“你用激將法也沒用,我不會上當的。”


    眼看勸說不通,唯有使出最後的殺手鐧了,方小琬掏出一枚果核拍在了葉馗的手心,道:“這下總行了吧。”


    葉馗絕望地閉上了雙眼,早知今日,當初就不該與她對賭。


    方小琬笑道:“用得著這麽淒苦嗎,不就是讓你扮個女裝,又不是上刀山下火海。”葉馗悶著個臉道:“我寧願上刀山下火海。”


    考慮到手頭上材料有限,方小琬特地去穀裏借了套花邊襖裙和幾件配飾。一番搗騰後,葉馗徹底改頭換麵,隻見他桃頰杏腮丹朱唇,裙角飛揚步生姿。


    方小琬嘖嘖讚歎道:“看看這小蠻腰,好一個嬌豔動人的冷美人。”又用戲謔的口吻道:“姐姐,你焉能保養的如此靚麗?有什麽訣竅,教教小妹好嗎?”葉馗白了她一眼,道:“懶得搭理你。”方要走,又讓方小琬給拉了回來。


    “又怎麽了?”


    “你現在衣冠樣貌是可以了,可神態舉止哪有一點千金小姐的模樣。”


    “千金小姐?不好意思,沒想到會有今朝,從未受過這一方麵的培訓。”


    “少耍嘴皮子。我也沒指望你一下子開竅,至少把男人氣息收斂一下。”


    “怎麽個收斂法?”


    “就是……就是含蓄一些,拿走路來說,可不可以斯文一點,沒有哪個千金小姐走路帶風的啊。來,跟我學。”


    方小琬有意要捉弄他,是以步伐格外誇張,又是扭腰又是撒胯,盡顯妖嬈之態。待她走完一圈後,葉馗道:“合著千金小姐的屁股上都生了痔瘡。”話剛出口,即招來方小琬一個白眼。


    葉馗道:“正常人不會這樣走路。”方小琬道:“你就照著我剛才的姿勢走,保證管用。”


    本來變個女裝已經夠別扭的了,這會兒又要他搖腰扭屁股,葉馗說什麽都不答應。


    雖說懷裏還有一個果核,但方小琬不想一次全用完了,隻能道:“既然你鐵了心不樂意,那就算了,但答應我,等會兒見了兩頭色羊,不管是裝腔作勢還是真情流露,至少有點淑女的模樣,你也不想永遠拖著個病軀吧。”葉馗道:“我有分寸的。”


    重新來到羊圈前,方小琬這邊,剛走近白羊就屁顛屁顛湊了過來。葉馗那壁廂,依舊不見成效。


    方小琬道:“別傻站著,說句話勾引它過來呀。”


    葉馗忖度著一說話不就露餡了嗎,可光杵著也不是辦法,心頭一合計,都到這個地步了,再說句話又如何,當下尖著嗓門道:“羊大爺,過來玩呀。”


    一語方出,直接把正在吃果子的駝子給嗆著了,差些從樹上翻了下來。至於方小琬,亦是瞠目結舌了好久好久。


    麵對兩人的笑聲,葉馗體味到了前所未有的羞恥感,真想挖個地洞鑽進去。正想放棄,出人意料的事發生了,黑山羊不知是受了剛才那一聲召喚的啟發還是其他原因,竟然向葉馗靠攏了過來。


    隻聽得絞盤的聲音再次啟動,竹簍終於順利降到了穀底。


    登上竹簍,方小琬仍舊捂著嘴笑個不停:“看姐姐玲瓏的身段,細巧的手指,琴棋書畫定是樣樣精通,先給小爺唱個小曲唄。”葉馗白了她一眼,道:“不好意思,心智不全的,我們樓不接待。”方小琬嗔道:“你才心智不全。”說著輕輕打了他一下。


    從竹簍出來,穿過一條羊腸小道,來到一片竹林。


    順著竹徑再往裏走了百來步,忽見林中空地上豎著一座雕像。兩人一看那雕像,心頭無不咯噔了一下,隻見那驚悚的五官,極不協調的四肢,乍看之下,不知是人還是鬼。


    雕像的邊上擺有一張圓形石台,石台前一個留著山羊須胡子的男子正在擲骰子玩。山羊須正玩得興起,對於葉馗兩人的到來,宛若不見。


    方小琬輕聲道:“這個人也是個怪人,一個人竟也能玩得逸興橫飛。”山羊須頭也不抬道:“姑娘一定沒看過蘇東坡的文章。”


    既然對方早留意到了他們的到來,也沒必要再輕手輕腳,方小琬走上一步,大大方方道:“恰恰相反,不是說大話,東坡居士的大部分文章姑娘我即便是倒著背亦是使得。”山羊須嘿嘿笑道:“既然能夠倒背如流,難道不知‘高處不勝寒’嗎?”


    方小琬腦子轉得飛快,當即明白了他話中之意,“噢”的一聲,道:“如此說來,閣下的賭技已經高超到賭遍天下無敵手的地步了?”山羊須道:“尚且不敢說賭遍天下無敵手,昆侖山地界內無敵手到是真的。”


    方小琬瞄了眼山羊須身前的這張石台,見邊邊角角給擦磨得光滑如玉,想來他在這張“賭桌”前流連了不少的歲月。


    山羊須道:“兩位能夠來到本賭神的賭桌前,實屬不易,尤其是上一關,一男一女竟也能闖過黑白小色羊的淫網,端的是匪夷所思。不過也就到此為止了,在本賭神的……”抬起頭來,一見到方小琬的麵容,直接就傻眼了,叫了聲:“我的個奶奶,你……你……你……”手指頭直直對著方小琬,好似見了鬼一般,半天說不出話來。


    方小琬亦是一臉莫名:“我……我怎麽了?”


    山羊須好不容易把舌頭擼直,但依舊語無倫次:“賭神娘娘怎麽來昆侖山了?什麽時候來的?哎呀,你看我這身上穿的什麽玩意,髒不拉幾的,哪是拜見賭神娘娘該穿的行頭,還有這桌上,嗨,連杯熱茶都沒有,我這就去端壺熱茶來。”


    有了之前裴通那一出,方小琬很快就醒覺了,這是碰著擁躉了,忙道:“不用麻煩了。”山羊須道:“不麻煩,不麻煩。”


    若隻是一時片刻,方小琬倒能接受,就怕山羊須熱情過了頭,一味追求盡善盡美,半天都不回來。她不知後麵還有多少關卡等著他倆,uu看書w.uukanshu 一心隻想著盡早見到庸醫,當下攔住了山羊須道:“真不用,我不渴。”


    山羊須甚是尷尬地笑了笑,道:“不瞞賭神娘娘,剛才……剛才一個激動,褲襠裏漏……漏了一丁點。”


    這一來,輪到方小琬尷尬了,一時不知該作何言語,隻能窘迫地往邊上挪了幾步。


    山羊須這一去就用了一個多時辰,回來時煥然一新不說,手裏還提了兩隻食盒。


    就著茶水點心,一番敘談下來,得知山羊須姓嚴,家中排行第七,所以人稱嚴小七,跟庸醫是結拜兄弟。先前遇到的駝子和書生同樣也是兩人的八拜之交。


    嚴小七的情況跟裴通十分類似,都是酷愛賭博,然而賭技水平卻很一般。自從在賭神大賽上目睹了方小琬的風采之後,就把方小琬當作了他的第一崇拜對象,甚至還為自己的偶像立了一座雕像。


    方小琬聽了,差些從石凳上摔了下來,重新坐穩後,指著旁邊那座悚然的雕像,道:“這個人……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東西是……是我?”嚴小七窘然笑道:“由於時間倉促,所以雕琢的有些粗糙,好在神韻都抓住了。”


    聽嚴小七這般說,方小琬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那雕像,依舊是那副鬼樣子,哪有什麽神韻,考慮到人家一片誠心,沒好意思懟回去,隻尷尬笑了笑。


    閑談過後,方小琬向邊上的骰盅努了努嘴,問道:“怎麽個賭法?”嚴小七忙把骰盅收回懷中:“有賭神娘娘在此,嚴小七臉皮再厚,也不敢班門弄斧呐。來來來,喝茶。”又招待了一回,才送兩人出了竹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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