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爬過五六個山頭後,果然在第二天辰時時分找到了山穀。初冬時節,山外已是積雪封霜,一片肅殺景象。可令人稀奇的是,穀內卻是花紅柳綠,滿目春色,好似凜冽的北風席卷而來時,忘記了這座山穀的存在。


    一踏進穀中,陣陣暖意撲麵而來,方小琬越看越稀奇,忍不住感慨道:“感覺來到了人間仙境一般。”手撫青草,鼻嗅花香,心中猶自有些不信,說道:“我不會是在做夢吧,要不你掐我一下。”


    葉馗也不客氣,照著她胳膊就擰了一下。


    看似不經意的一擰,愣是疼的方小琬直吸涼氣,眼淚珠子都給擠出了兩滴。她捂著發紫的胳膊,罵道:“臭門神,你下手不能輕點啊。”葉馗輕描淡寫地說道:“輕了沒效果。”


    方小琬白了他一眼,再看胳膊,已經高出來了一塊,道:“你看,都腫了。”葉馗有些內疚,說道:“要不你也掐我兩下?”方小琬道:“掐回去能消瘀去腫嗎?”隨即又轉口道:“我先存著,等哪天看你不順眼的時候再掐。”


    正在那拌嘴,忽如其來一聲巨響,沒有任何征兆,當場就把兩人給唬住了。


    方小琬強定心神道:“打雷?”葉馗搖頭,表示不知,他亦是生平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


    問過穀中住民,才知此穀名叫火山穀,而剛才得聲響正是出自山穀盡頭的那一座火山。得益於這座天然暖爐,穀內人煙明顯要比穀外稠密的多,近百間屋舍星羅棋布般散布在山穀的東南西北。


    方小琬猶不放心,又問了兩個鄉農,才確定了庸醫的行止。數十日的奔波,終於有了著落,兩人不由得都加快了腳步。


    巳時初刻剛過,兩人來到了鄉農指引的地點,但見一個頭頂有點禿的中年男人斜靠在一座木板橋橋頭,正在曬著太陽。再看橋對麵,奇花綠草間,一條小徑蜿蜒向上,直至山腰。山腰上,茂林修竹中,隱隱可見一座草廬。


    方小琬上前問道:“請問庸大夫是住在上麵嗎?”那中年人揭開臉上的草帽,看了兩人一眼,反問:“兩位找庸大夫所為何事呐?”方小琬笑道:“找大夫當然是為了治病了,難不成是為了說媒。”禿頭男子點頭笑道:“言之有理,言之有理。”說了兩遍“言之有理”後,突然來一句:“鄙人便是庸醫了。”


    方小琬有些想笑,此人的相貌怎麽看都不像是個大夫,於是又問了一遍。禿頭道:“鄙人便是庸醫了,怎麽,不像嗎?”方小琬直言不諱道:“不像。”禿頭嘿嘿一笑,伸手向河對麵一指,道:“你們可以過橋了。”說完,又蓋上草帽曬起了太陽。


    方小琬皺了皺眉頭,心想好一個怪人。


    山頭不高,兩人隻用了小半個時辰就來到了山腰。草廬下,擺著一張棋台,一個文士打扮的男子正在那自我博弈。


    方小琬瞅著眼前這個完全沒有個郎中模樣的文士,不禁又起了猜疑,可四下裏除了這個文士,再也沒有其他人,心中暗道:“庸醫此人特立獨行,不能用常理來度之。唔,估計就是他了。”上前行過一禮,道:“敢問先生可是庸醫庸大夫?”


    文士頭也不抬道:“你想見庸醫?”方小琬點頭稱是,那文士道:“要見庸醫不難,但有一個條件。”


    方小琬道:“先生不是庸醫嗎?”那文士道:“姑娘眼神不太靈光,你看我這副模樣像是跟藥草針砭打交道的嗎?”說完,放下棋子,正式轉過身來。


    方小琬見他一臉惆悵,恍如剛剛經曆了生死離別一般,忍不住多嘴問了一句。那文士聽了,原本拱起的眉頭越發的高聳了,說道:“你個人好生奇怪,盡問些稀奇古怪的問題,我坐在這好好的,能有什麽事?”


    方小琬道:“可是看閣下的臉色似乎……”那文士一怔,隨即恍然道:“噢,差點忘了我們還是初次見麵。小生天生苦相,即便是心平氣和的時候,也是一副哭喪臉。”方小琬點頭道:“原來如此。”苦相的人她見過許多,但苦到這般程度的尚且第一次見。


    在方小琬和葉馗到來之前,那文士正弈到最精彩之處,突然被打斷,心癢的厲害,隻想著早點回到棋盤上,遂道:“兩位到底想不想見庸醫?”方小琬道:“當然想。”


    那文士點了下頭,道:“好,不過需要滿足小生一個條件。”方小琬道:“什麽條件?”文士道:“逗我一笑。”見二人一言不發,以為沒聽清,又說了一遍。


    方小琬道:“我們聽見了。”跟著提出疑問:“閣下不過是天生苦相,難不成連笑都不會?”文士扁著個嘴道:“我要自個兒能笑,也犯不著向你們求助了。行不行啊,不行的話,趁早說明了,我好接著下棋。”


    方小琬信心十足地拍了拍胸脯道:“當然行,不就是逗個笑嘛,小菜一碟。”跟著道:“把手心伸出來。”


    文士本以為她有什麽好主意,不成想是搔癢癢這等毫無新意的伎倆,不由得一臉氣沮道:“沒用的。”一聲長歎之後,原本哭喪的麵容更加的扭曲了。


    方小琬道:“不試試怎麽知道。”好巧不巧,正好有一隻公雞信步路過,她二話不說,信手從雞屁股上拔下一根雞毛。搔癢之前,她還不忘先顯擺一下:“古有周幽王烽火戲諸侯博美人一笑,今有方女俠雞毛抓癢癢逗書生歡顏。”


    噱頭很足,結果卻如文士事先所言,不論方小琬如何抓撓搔刺,文士的臉上永遠覆蓋著一層苦瓜色。


    第一輪較量下來,方小琬一敗如水,那沮喪的神情堪似受到了文士的感染。


    葉馗突然開口道:“還是我來吧。”


    方小琬一呆,隻道是自己出現了幻聽,她實在難以相信這個男人會有逗人笑的法子。在她眼中,葉馗的冰霜臉並不比文士的苦瓜臉好到哪去,兩個不苟言笑的家夥湊到一塊,她想象不出會是什麽場景。


    為了安全起見,方小琬還是問道:“你不會是想把他揍到笑吧?”葉馗一臉愕然地看了方小琬一眼,心想:“除了腦子不好的,哪個正常人挨了揍笑的出來。”當下搖頭否定了。


    方小琬又問:“那你準備用什麽法子?”葉馗道:“講笑話。”


    一想到冷若冰霜的葉馗要講笑話,方小琬噗嗤一聲,率先笑了出來。葉馗很是納悶道:“我還沒講呢,你怎麽就笑了?”方小琬強忍住笑意道:“我預感這個笑話會很好笑,所以先笑為敬。”葉馗眉頭一皺,撇了下嘴道:“少神神鬼鬼的。”


    文士不耐煩道:“喂,你們說完了沒有?到底是逗我笑還是逗她笑?”


    葉馗整理下思路,先選了個比較大眾的笑話:“一個小偷潛入一戶農家偷盜,滿屋子找了一遍,一樣值錢的物事都沒摸著。小偷罵了聲‘倒黴’就要走,不想床上的主人家這時候開口了:‘偷兒,走的時候把門帶上。’小偷怒道:‘你家裏屁都沒有,關門作甚?’”


    現場一片安靜,沒人說話,更沒有人發笑,就連剛才“喔喔”叫的公雞也沒了動靜,瞪著兩隻眼珠子,詫異地看著這邊。


    方小琬打了個哆嗦,自言自語道:“怎麽起風了,好冷啊。”


    葉馗緊緊盯著文士,試圖從其苦悶的神色中讀取出一絲笑意。文士同樣盯著葉馗,他以為笑話沒講完,還在等著笑點呢。


    葉馗見沒奏效,立即又想出來一個:“上茅房的時候,為什麽要大呼小叫?”文士道:“為什麽?”葉馗道:“因為千呼萬喚屎出來。”


    文士依舊沒有笑,現場的尷尬氣氛越發的濃重了。


    方小琬緊了緊衣衫,道:“風好像變大了。”


    葉馗沒有氣餒,稍作沉吟後,再次開口:“放屁的委婉說法是?”見文士不做聲,隻能自己答道:“屁股打了個嗝。”


    葉馗還要繼續說下去,方小琬忙攔住他道:“好了,好了,不用再說了,你看他一點反應都沒有。”又問道:“這些笑話是不是從齙牙仔那聽來的?”葉馗奇道:“你怎麽知道?”方小琬翻了個白眼,道:“又是屎又是屁的,除了他還能有誰。”


    文士道:“還要繼續嗎?不行的話就放棄吧,不丟人。”方小琬道:“當然要繼續,半途而廢不是我們的作風。”文士道:“笑話講過了,撓癢癢也沒起作用,接下來要用什麽法子?”


    葉馗提議道:“要不點他笑穴看看?”不待方小琬答應,文士就否決了這個法子。


    方小琬忽然靈機一動,說道:“之前沒用,那是因為指法沒掌握好,我家的點穴指法獨樹一幟,保證能行。”那文士表示懷疑:“指法還有講究?”方小琬道:“當然有講究,就好比一個蛋炒飯,每個地都有相應的一套做法,材料相同,但不同的做法,出來的口味就不一樣。”


    那文士聽她說的頭頭是道,不覺信了七八分,調整了下坐姿道:“那就麻煩姑娘施展一二。”話音剛落,方小琬就上手了,然而被點的卻是麻穴。


    文士驚道:“你幹嘛點我的麻穴?”方小琬道:“忘了說了,我家的獨家點笑穴大法需要連麻穴一塊點的。”文士從未聽說過這種法子,想再問個明白,臉上驀地一涼,原來是方小琬的雙手捏住了他的臉頰。


    文士不知她弄什麽玄虛,一時驚怒交加,喝道:“你幹什麽?快停手。”方小琬道:“想笑就別囉嗦,再嚷嚷我連你的啞穴一塊點了。”一邊說一邊擺弄文士的臉蛋。


    文士當真是懊悔不已,想要反抗,可半點動彈不得,此時的他,就如砧板上的魚肉,隻有任人宰割的份。


    半晌之後,方小琬拍了拍手,道:“好了,你這有銅鏡嗎?”文士道:“什麽好了?為什麽要銅鏡?”


    方小琬沒有理會他,徑直去端了盆清水放置在文士麵前,說道:“看看,是不是笑了?”文士怒道:“我是再也不會相信你了。”無奈木盆就擺在他麵前,uu看書 ww.ukanshu.co他想不看都難,待水麵平靜下來,隻見木盆中的自己正擺著一個極其怪異的表情。


    “怎麽樣,是不是笑了?”


    “這算哪門子的笑?你不過是把我的臉形捏成了一個笑臉。”


    “對呀,你又沒規定要發自內心的笑,隻說逗你笑就行。”


    “你……”


    “條件是你自己出的,我可沒耍賴。”


    “還說沒有……唉,算了,我認輸,你們可以通過了,庸醫就在吊橋對麵。”


    兩人環視一周,可周圍除了幾株鬆樹全是石頭,不覺納悶道:“哪來的吊橋?”文士道:“先把我穴道解了。”方小琬道:“你最好別玩什麽花招。”說完,解了文士的麻穴。


    恢複了自由身的文士先鬆了鬆手腳,跟著在棋台側麵摁了一下。驀地裏,腳下一陣震動,隆隆聲中,原本堆立在北麵的亂石堆竟從中分出一條道來,而通道的盡頭正是一座懸掛在澗壑之上的吊橋。


    方小琬道:“沒想到這裏頭還藏著一個機關。”跟著向文士抱了抱拳,“苦瓜臉,咱們後會有期。”文士道:“別後會有期了,後會無期吧。”方小琬道:“別呀,有朝一日,本姑娘一定能讓你發自內心的笑。”文士道:“別把話說太滿,容易長胖,發胖了,你的心上人可能就不喜歡你了”


    這話說的沒頭沒腦的,方小琬聽在耳中,完全不能理解,心道:“為什麽話說太滿容易長胖?”問題剛到嘴邊,腦海中就閃過一個叫“食言而肥”的成語,登即恍然:“沒想到這個苦瓜臉倒有點幽默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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