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正龍雙眉一軒,對方果然沒安好心。


    方小琬見了,不由得心急如焚,她與三老交厚,無法眼睜睜看著三人中毒身亡。正想跳出去,給葉馗一把拉住了。葉馗道:“你想幹什麽?”方小琬道:“去送解藥。”她身上攜有本派解毒良藥“鳳尾田七丸”,縱然不對症,多多少少也能減輕些痛苦。


    方小琬道:“放心,泰山派跟我無仇無怨,梵葉又是一代宗師,不會為難我一個小姑娘的。”葉馗道:“幫襯朋友沒關係,但先弄清楚是不是真的中毒,依我看,他們三個隻是腸胃不適而已。”


    果不其然,在三老的呻吟聲中,還夾雜著又悶又尖的臭屁聲。


    三老忍著肚痛,罵道:“好你個天豬彎毛,什麽不好送,送瀉藥。啊,不行了,剛才放了個屁,好像給帶了點出來。”


    在眾人的轟笑聲中,三老撅著屁股狼狽而去。


    “你怎麽知道三個隻是鬧肚子?”


    “因……因為我曾經在天竺人開的飯館裏吃過飯。”


    “然後呢?”


    “然後就那樣了。”


    “哪樣了?”


    “就成三老剛才的模樣了。”


    “噗嗤,唔,我長這麽大,還從沒吃過天竺菜,下回帶我一起去嚐嚐唄。”


    “你這是典型的閑了沒事做,自找不痛快。”


    “沒關係,姑娘我腸胃好。”


    再看場中央,梵葉正對三老的症狀做出解釋:“三位是因為方法不對,所以才會發生腹瀉。此種漿液本來藥性就猛,再經過近百年的醞釀,功效加倍,已經不能直接飲用了。正確方法是揭開蓋子,對著瓶口聞上一口即可,若是功力不夠,多聞幾下都要犯暈。”說完,又歎息道:“可惜了這麽一瓶珍品,頃刻之間全部化作了汙水。”


    說話間,門外又闖進來一批人,領頭的正是波拉曼教教主阿薩。此次出征中原,波拉曼教幾乎出動了所有的骨幹成員,僅留少部分留守天竺。


    阿薩貴為教主,自然是由七塔明王之首梵葉護送。可自進入昆侖山地界之後,一路上不是上坡就是下坡,阿薩坐在轎子內,雖然不用出力,但連續幾天的顛簸下來,不論精神還是屁股,早就受夠了,是以梵葉上山來拜見薑鬆鶴,他並沒有同行。


    阿薩是個坐不住的人,在山腳歇了一會兒,實在沒勁,臨時變卦,又上山來了。他一見到梵葉,就嚷嚷道:“大法師,怎麽還沒完?咱們到底要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待多久?”梵葉忙哄勸道:“快了,快了。”


    阿薩隨便朝人叢掃了一眼,問道:“哪一個是中原盟主?”袁中侯道:“就在你眼前。”


    阿薩眉毛一挑,從他的表情來看,顯然有點不太相信,當即提出質疑道:“你就是中原盟主?嗬嗬,不外如是嘛。”袁中侯怒道:“誰跟你說我是……”話至一半,讓薑正龍給打斷道:“師弟,何必跟一個後生小輩動氣。”袁中侯俯首稱了聲“是”,跟著在薑正龍身側站定了。


    薑正龍道:“大師不遠萬裏而來,本盟主沒什麽好招待的,改天光臨泰山時,一定盛宴款待。”


    梵葉聞言,不由得吃了一驚,暗想:“聽聞薑鬆鶴跟我年紀相仿,可眼前這人看起來不過四十來歲,難不成修真煉性當真可以返老還童?”正感罕異,倏地一念閃過,再把眼看時,立即恍然大悟,微笑著道:“尊駕莫不是薑老盟主的長子?失敬,失敬。”他曾從薑弈處見過薑正龍的畫像,縱然畫的有些潦草,總算留下了點印象。


    薑正龍冷笑道:“沒錯,本座便是大師揚言要罷黜的代理盟主。”


    梵葉沒料到會在此碰上薑正龍,不由得多打量了一回,見他氣度不凡,是個人物,當下搖了搖手,笑道:“罷黜談不上,想來是那玉麵書生誇大其詞了。”


    薑正龍道:“但大師的確是想要在下一屆武林大會上取代我這個代盟主。”梵葉道:“中原地大物博,人才濟濟,誰能坐上下一任盟主的寶座,現在說來,尚且為時過早,可能是貴派蟬聯,也有可能是其他教派中的高手脫穎而出,用你們漢人的話說就是能者居之。”


    薑正龍道:“這一點,大師盡管放心,曆屆武林盟主概是能者居之。”梵葉點頭道:“如此甚好。”轉口又問:“不知薑老盟主?”薑正龍淡淡回道:“家父沉浸修行之中,不見外客,望大師見諒。”


    梵葉歎了一聲,道:“真是不巧啊,看來是貧僧福薄緣慳,無幸得見老盟主一麵。”他此行上山,原本是想與薑鬆鶴切磋一下,後來見薑正龍也在場,便想先試探一下對方的武功,不成想阿薩突然現身,把原先的計劃全部給打亂了。他這個教主武功低微,倘若出個什麽意外,把一教之主給搭了進去,那就不劃算了。


    梵葉道:“既是這般,貧僧就不再叨擾各位的清淨,咱們後會有期。”薑正龍道:“恕不遠送。”


    這回輪到阿薩不高興了,撒開膀子叫道:“這就完了?連個晚飯都不留?算什麽待客之道?”袁中侯道:“晚飯當然有,不過隻有素食,兄台若不嫌棄,我們是非常歡迎的。”


    阿薩聽說全是素的,登時沒了胃口,扁了扁嘴道:“算了算了,小爺我還是山雞野兔湊合著吃吧。”


    一行人沒走出幾步,薑正龍忽道:“慢著。”


    梵葉很是坦然地停下了腳步,忖度著這場衝突終究是在所難免,用梵語低聲交代彌婆和彌曇,一旦動起手來,保護教主先走。他囑咐完了,才回身道:“薑先生還有什麽請教?”薑正龍道:“本座剛才說沒什麽可招待各位,再一想,其實是有一件的。”說完,拽起一件人形物事,猛地擲出。


    梵葉何等人物,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見那物事襲麵而來,沒有絲毫慌亂,始終保持著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


    這一下突如其來,倒把阿薩嚇了一跳,叫道:“送禮哪有這麽野蠻的。”


    那件物事不偏不倚落到了梵葉的身前,他早在半空中就已認清是一具屍體,叵耐麵部朝下,尚且看不清是誰,隻知道是個漢人。


    薑正龍道:“本座聽說此人曾經得罪過大師,故而特地捕殺了獻給大師,就當做本座的見麵禮吧。”


    梵葉微微皺了下眉頭,他所認識的漢人少之又少,得罪過他的更是一個都想不出來,當下禪杖在青石板上輕輕一頓,那石板上好似裝了機關一般,登時將那屍體翻了個身。


    阿薩一眼就認出來是薑弈,叫道:“咦,這不是薑……”話至一半,就讓梵葉打斷了:“多謝薑先生為貧僧出氣,此人的確是敝教的一個心腹大患。”當下命兩個弟子來把屍體抬走。


    眼看梵葉一幹人走出拱門,薑正龍才長舒了一口氣,他適才投擲薑弈的屍體時用力過猛,引得體內氣血翻湧,差些沒站穩。正當他準備進屋做一番調息,不意梵葉去而複返。


    薑正龍強自提起精神道:“不知大師又有何見教?”梵葉道:“敝教在中原還有一個對頭,不知薑先生可否告知一二。”


    薑正龍有些吃驚道:“世上竟有如此膽大潑天之徒,想必有點來頭。”梵葉道:“就是黃泉擺渡人。”


    方小琬一怔,連忙瞅了眼身旁的葉馗,小聲道:“你倒是挺勤快哈,走到哪,得罪到哪。你是怎麽招惹上天竺大和尚的?”葉馗沒作隱瞞,直言道:“我殺了梵葉的師弟。”


    隻聽薑正龍道:“不瞞大師說,本座也正要找他呢。”梵葉道:“哦?那家夥連泰山派都得罪了?”薑正龍道:“可不是嘛。大師放心,一有消息,本座自當遣門下弟子來通知貴教。”梵葉稱了聲謝後,下山去了。


    梵葉前腳剛走,南山三老拉完肚子回來了。


    楊邦早捧了一個五彩葫蘆在手,說道:“這葫蘆裏裝著的便是太師父曆千辛經萬苦才煉製出來的長生不老藥,空肚子時服用效果最佳,三位恰好洗淨腸胃,此時服用真是再合適不過。”說完在三人掌心各倒上一顆。


    常人是吃一塹長一智,三老是好了傷疤忘了疼,剛剛才拉過肚子,這會兒非但沒有吸取教訓,吃了一顆,猶不滿足,還要向楊邦多討幾粒。


    楊邦道:“一粒就夠了。”說完把葫蘆收了回去。


    老不死道:“別那麽小氣嘛,萬一吃的這一粒是殘次品呢。”另外二老附和道:“就是,到時不起作用,還得再跑一趟,不如現在多給一粒。”


    楊邦撇著個嘴道:“你們要這麽說,我可就要生氣了。我太師父何等人也,豈會拿殘次品來魚目混珠。今天我把話放在這裏,三位如果老死了,大可來拿我楊邦問罪。”


    其餘泰山派弟子強忍著笑意跟著起哄道:“人家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你們還有什麽好懷疑的,大不了死後來找他算賬唄。”


    三老想想是這個道理,一步一跳開開心心下山去了。


    敵人去後,薑正龍沒有立時動身,先就地取材做了副棺木,把他父親埋了,跟著又休息了一個多時辰,待日薄西山後才起身下山。


    待所有人都走後,葉馗和方小琬方從藏身處走了出來。兩人望著四合的暮色,商量著是在山上過一夜,還是趁著暮色,再趕一程。


    沒討論兩句,南山三老又折了回來,方小琬大喜,迎上去道:“南山三老,你們怎麽又回來啦?”


    好友相見,自是心情愉悅,四人說了回閑話,方小琬道:“你們還沒回答我呢,無端端的怎麽又折回來啦?”三老道:“適才光顧著討那長生不老藥了,忘了問他有沒有治愈其他病症的藥丸。”


    方小琬奇道:“你們生病了嗎?礙不礙事?”三老你望望我,我瞅瞅你,扭扭捏捏了好半天才道:“礙事倒說不上,就是有點……有點……不好意思。”


    方小琬一看三老的神態,即知三人是羞於啟齒,便沒再問。


    不意三人不問自招,全部兜了出來:“蛐丫頭是自己人,沒什麽不好意思的。我們就是想來問問那薑鬆鶴有沒有治屁股上痘痘的藥丸。喏,不知道是不是水土不服還是咋的,前幾天,屁股上長了好幾個紅痘痘,怪癢的。”一邊說還不忘一邊撓著屁股。


    方小琬笑著搖了搖頭,正不知該從何說起,忽見牆角轉彎口躲著一個人,正咧著個嘴巴癡癡傻笑。


    方小琬詫異道:“他是?”老不死拍手叫道:“哈呀,差點忘了,蛐丫頭還不認識四弟呢。來來來,我給你介紹,他就是我們新收的四弟——鄉巴佬。”不待老不死介紹完,另外二老就扯著方小琬的衣袖道:“蛐丫頭,我們跟你說,四弟可好玩嘍。”


    老不死接著給鄉巴佬介紹道:“鄉巴佬,這是蛐蛐派的蛐丫頭。蛐丫頭可厲害了,還會說蛐蛐話。”鄉巴佬拍著胸脯道:“我也會說蛐蛐話,蛐蛐是這麽叫的嗎?”說完就鼓起腮幫子叫了起來。


    三老聽了他的學舌之音,捧腹大笑道:“蛐蛐哪有哼哼唧唧的,你這分明是豬叫嘛。”


    鄉巴佬搔了騷後腦勺道:“不是嗎?”站在那兒冥思苦想了會兒,忽然拍手道:“我知道了,蛐蛐是這麽叫的。”竟學起了狗叫,遭三老否定後,又學起了綿羊咩咩叫,接著雞鴨牛馬等,一連學了十幾種動物,把三老逗得前仰後合。


    三老捂著肚子道:“蛐丫頭,我們沒說錯吧,是不是很好玩?”


    方小琬尷尬地笑了笑,眼見此人跟三老年紀相仿,樣貌打扮亦好似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忍不住多看了幾眼,然而越看越稀奇,笑道:“你們三個說實話,他是不是你們爹的私生子?”


    這不過是方小琬的一句玩笑話,不想三老卻當真了,猛地拍了下腦門,道:“有這個可能喔,四弟,你爹長啥樣?”鄉巴佬歪著腦袋道:“俺爹跟俺一個樣。”三老聽說,登時喜上眉梢,叫道:“俺們爹跟俺們也是一個樣。”


    四個人撥著手指頭算了一通,最後得出的結論是四人共享一個爹。四人一高興,即把方小琬給忘了,也把屁股上的痘痘忘了,一轉眼,下山慶祝去了。


    葉馗見方小琬一直盯著鄉巴佬的背影,問道:“怎麽了?”方小琬晃了晃腦袋,回過神來道:“沒什麽,就覺得這個鄉巴佬有些眼熟。”葉馗道:“可能是因為他跟南山三老差不多的模樣吧。”方小琬道:“可能吧。”


    夜色降臨,山風逐漸強烈起來。葉馗來到崖前眺望了幾眼遠方,山林之中隱隱有火光閃爍,不禁有些憂心道:“山上未來幾天應該都不會太平,我們還是另外找個地方過夜……”一語未了,突然眼前一黑,當場就人事不知了。


    等到再次醒來時,耳邊隻有方小琬的聲音不住地喚道:“你醒醒!”


    葉馗睜開眼來,發現自己正躺在方小琬的懷中。方小琬見他醒來,欣喜不已,連聲問道:“你沒事吧?”葉馗感覺腦袋暈暈的,uu看書 . 胸口亦是煩悶不已,說道:“可能是之前情緒波動過大,所以腦子一直有點暈,再加上適才冷不防讓山風一吹,不覺就暈過去了。”


    月色之下,但見方小琬眼眶紅紅的,幾莖青絲隨風飄蕩,就在拂過他臉龐的那一瞬間,他內心深處霍然湧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流,陌生卻又香甜。他從未體會過這種感覺,有一種說不出的奇妙。


    方小琬見他發呆,隻道是頭暈依舊,問道:“現在還暈嗎?”葉馗回過神來,道:“休息一會兒就好了。”方小琬道:“別硬撐,實在不行就在莊子上過一夜吧。”葉馗一時也摸不準自己的身體狀況,便點頭同意了。


    翌日一早,天才蒙蒙亮,一個突兀的腳步聲打破了淩晨的寧靜。一場虛驚過後,得知老人是薑正龍雇傭來看守山莊的。


    方小琬問道:“老伯,你是本地人嗎?”那老人道:“老頭兒在這山腳下活了一輩子了,想出去走走都難。”方小琬聽說,眉頭立時就揚了起來,忙打聽道:“那老伯你肯定認識庸醫先生吧?”那老人道:“庸醫是誰啊?”


    剛升起的希望又一次落了空,方小琬歎了口氣,很是沮喪道:“沒什麽。”正欲離去,不防那老人道:“庸醫不認識,我隻知道庸大夫。”


    對於這個回答,方小琬當真是哭笑不得,跟著問道:“那位庸大夫現在何處?”那老人道:“不遠,就住在前麵一個山穀,翻過五六個山頭就能瞧見了。”說著伸手向南麵一指。


    兩人得了指示,徑直向南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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