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馗算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了,聽到方小琬這一句話,不免也傻了眼,凝眸再仔細看,果真是陸朝全。他闖蕩江湖十餘年,並沒有與陸朝全直接打過交道,隻在一個場合匆匆見過一麵,印象不深,故而沒有當場認出來。


    已然作古的逝者突然死而複生,並出現在二人的麵前,這一驚當真是非同小可。


    方小琬依舊無法置信,向葉馗求證道:“陸朝全不是……不是早在去年就歿世了?怎麽他……”眼前情狀實在太過離奇,以致腦海中一片混亂。


    葉馗道:“除非姓陸的有個孿生兄弟,否則隻能證明一件事,那就是陸朝全壓根就沒死。”猛地抓起中年人的衣襟,喝道:“說,你到底是誰?”


    中年人癡癡笑道:“陸朝全之死,眾所周知,偏偏你倆……哈哈,好笑,好笑。”


    見眼前人如此說,葉馗不覺又遲疑了起來,陸朝全的遇害過程,他並不了然,難道真的隻是巧合而已?他陷入了沉思。


    方小琬不為所動,輕描淡寫地說道:“是嗎?那就勞煩閣下陪我們去三皇堡上走一趟唄。”


    中年人怒道:“你……”突然一聲長歎,沒有再作掩飾,說道:“老夫自出道以來,從未像今天這樣被人當猴兒一樣的戲耍,果然是長江後浪推前浪。野丫頭,真有你一套。”說著豎起大拇指,以示折服。


    方小琬拱了拱手,笑道:“多謝誇獎,按輩分來講,我該喊你一聲陸伯伯才對。”陸朝全道:“哦?難不成你我兩家還有些淵源?”方小琬道:“江湖就那麽大,置身在裏頭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淵源吧。小女子單姓一個方字。”


    陸朝全驚道:“你……你是方海晟的女兒?”方小琬含笑點了點頭,說道:“沒想到吧。”陸朝全仰天打了個哈哈:“沒想到,真沒想到。”再要發笑,脖子上驟然間多了一把利刃。


    陸朝全麵不改色,冷冷一笑,道:“老夫好歹也是走過鬼門關的人了,有本事就再殺我一次。不過姓葉的,別說我沒提醒你,你要殺了我,你這輩子都別想知道殺害你父母的另外兩個凶手是誰。”


    殺害家人的凶手突然出現在眼前,叫葉馗如何不激動,可理智告訴他,陸朝全暫時還不能死。他強忍住怒氣,道:“痛快一點說出來,我也給你個痛快。”


    陸朝全不言語,反而輕笑了兩聲,好似在說:“小子,你當我是第一天出來跑江湖嗎?”


    葉馗勃然大怒,就要下重手,讓方小琬給攔了下來。方小琬拉他到一邊,壓低聲音道:“當今世上,唯有陸老匹夫一人知道剩下兩個凶手的身份,他要是一死,線索就全斷了。”葉馗深吸了一口氣,道:“依你說,該怎麽辦?”方小琬道:“一步步來,先問清楚他詐死的情由,再作打算。”


    葉馗點了點頭表示同意,可他深怕自己抑製不住怒氣,遂道:“你來問吧。”話剛出口,即察覺到自己的要求有些唐突,畢竟方小琬與他非親非故,於是又補了一句:“我可以給你報酬。”說著就要掏錢。


    方小琬道:“收起你的銀子,我才不稀罕那點小錢。我之所以幫你,純粹是因為好奇而已。唔,還因為你欠我兩件事沒完成。”


    葉馗皺了皺眉頭,納悶道:“這之間又有什麽相幹?”方小琬倒讓他給問住了,一時語塞道:“怎麽……怎麽不相幹,你現在……嗯,內傷未愈,要是讓姓陸的言語一刺激,引得真氣逆行,筋脈大亂,那不徹底廢了,那我辛辛苦苦賺來的兩個要求豈不化作東流水,一去不複返。”


    葉馗張了張嘴,無言以對。論口才,他與方小琬完全不是一個等級。


    方小琬先去門外張了眼,確認四下無人後,才提起陸朝全就進了房間。


    陸朝全力不從心,隻能任由方小琬拖著,到了屋內,立即討饒道:“好侄女,先把我身上的毒給解了吧。”方小琬將他安頓在一張椅子上,說道:“陸伯伯若能解開侄女的幾個疑惑,侄女自然沒有理由再為難陸伯伯。”


    陸朝全聽了,不免有些動氣,道:“哼,想要要挾老夫,你當老夫是第一天出來跑江湖嗎?老夫走過的橋比你走過的路都要長,誰不知道交代出真凶後,等於把這條老命也給交代掉了。我勸你還是省省吧。”


    方小琬故作淡然道:“真凶?嗨,那件事跟我又沒有關係,我問它作甚,我隻是好奇陸伯伯是如何假死並瞞天過海的。”


    陸朝全瞥了眼門外的葉馗,道:“說與你知也不難,條件是先把我身上的毒給解了。”方小琬笑道:“侄女雖然沒走過多少路,但也不會在同一個地方跌倒兩次。”


    陸朝全明白她話中含義,是說他先前言而無信,不等數到十就喝下了“解藥”。他在心裏頭合計了一下,跟著下定主意道:“好,不過故事有點長,你是要長話短說,還是一個細節不落?”


    方小琬“喲”的一聲,道:“還分繁簡兩個版本呐。”跟著道:“我們有的是時間,慢慢講,不急,不急。”說完,沏了兩碗茶,一人一碗。


    陸朝全費力地接過茶碗,一杯茶水的重量在他手中已是極限,叮叮當當,差些潑了一身,最後還是在方小琬的幫襯下,勉強呡了兩口。


    陸朝全道:“一切都要追溯到二十二年前,那年我們四人得到訊息……”說到這,忽而截然而止,斜了眼門外,“關於乾坤筆,姓葉的家夥跟你說過了吧?”見方小琬點頭後,接著說道:“除去乾坤筆與老夫,另外兩個就暫時稱呼為張三和李四吧。


    “二十二年前,老夫也不過三十歲出頭,正是年輕氣盛。有一日老夫得到訊息,說從關外來了個婦人,武功怪異,令人匪夷所思。那時老夫在武學之道上稍稍有了點成就,就迫不及待想要炫耀一番,當然這隻是其中一個原因,另一個原因就是堂堂中原武林,竟讓一個異域婆娘攪得天翻地覆,實在有失顏麵。


    “那異族娘們行蹤不定,極難追蹤。老夫從開封南下,至福建境內,花了一個多月工夫才追查到那婦人的大概行藏。在抵達武夷山地界時,好巧不巧,先後遇著三個熟人,就是乾坤筆、張三和李四了。他們此行目標亦是那個婦人,不過他們仨不是為出風頭而來,為的是婦人的血虻神功。丫頭,老夫看你蠻伶俐的,有沒有聽說過這門武功?”


    方小琬搖了搖頭。


    “傳說血虻功出自波斯,幾百年前曾有抄本流入中原,遺憾的是,沒過幾十年便絕跡了,也難怪你沒聽說過。”接著說回正題:“起初老夫是不大情願與他們三個聯手的,一來他們仨都要比老夫年小幾歲,又莽撞又吵吵的慌;二來嘛,打名聲,豎威信,還要數單槍匹馬見效最快。你肯定要說老夫太過逞能了,是不是?”


    方小琬不置可否,心道:“你逞不逞能跟我有什麽幹係。”


    陸朝全顫巍巍地彎過脖子,方小琬會意,扶著他喝了口茶水。


    “一戰成名固然是好,不過呢,再好也沒有命重要。老夫聽說那婦人身懷血虻神功後,立即打消了單兵作戰的念頭。唉,現在想想,那個時候還是太天真了,幸虧那婦人有傷在身,要不然,哼哼。”


    “既然對方有傷在身,何以你們不趁此良機奪取那血虻功的秘籍,反而做起了她的爪牙?”


    “她雖然受傷在身,但功夫仍在,我們沒有把握一擊製勝,要知道跟隨我們上山的數十個親隨,幾乎在進山洞的瞬間就遭到了屠殺,能做我們的親隨,可都是有那麽兩下子的;另外個原因嘛,她並沒有把血虻功的秘笈帶在身上。”


    “她隨口胡謅一句,你們就信了?”


    “那婆娘身上的傷勢乃練功走火所致,我們趕到時,她全身一絲不掛,方圓百步,連塊布條都不見,何來武功秘籍。”


    “接下來呢?”


    “後續的情節,你可能從黃泉小子那裏聽過了,我們與那婦人作了個交易。她走火入魔,急需童男童女的鮮血來補正氣血,隻要我們滿足她提出的要求,她就將血虻神功的口訣背誦與我們。”


    自踏入江湖以來,方小琬遇見過不少卑鄙齷齪的勾當,但為了一己私利,不惜迫害四十九個天真爛漫的孩童,尚且是第一次聽說,怒氣不由得直往上湧。


    陸朝全也注意到了眼前人臉色的變化,說道:“老夫承認,當年一念之差,無意之中傷害了許多人……”


    聽到這,方小琬再也忍耐不住,怒道:“無意之中?無意之中?”因怒氣勃發,聲音都有些變調。陸朝全也激動道:“別以為我不後悔,二十多年來,老夫無時無刻不經受著良心的拷問和噩夢的摧殘。不瞞你說,去年那一場殺身之禍,正是源於此因。”


    方小琬冷哼一聲,沒有再說話,她發覺自己因情緒波動而有些失去理智,生怕盛怒之下做出過激行為,決定歇息片刻。


    從房間裏出來,並沒有見到葉馗,轉至前廳,才見其紋絲不動卓立在門前,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葉馗很快察覺到了背後的方小琬,問道:“如何?”方小琬道:“你有沒有聽說過一種叫血虻功的武功?”葉馗搖頭,表示從未聽說過。方小琬道:“聽陸朝全說,那個吸血賊婦所使的便是血虻功。”


    葉馗點了下頭,暗暗在心中記下了,待手刃陸朝全和另外兩個尚不知姓名的凶徒後,他就遠赴波斯,追尋那賊婦的蹤跡。


    方小琬望了眼天色,皎月剛劃過中天,夜蟲的鳴叫聲已不似入夜時那般熱鬧,徐徐清風下,先前的一腔怒氣很快得到了平息。


    回到廂房,陸朝全正張著個嘴巴,歪著個腦袋,眼皮一翕一張,似睡似醒。


    方小琬剛要叫醒他,陸朝全率先回過神來,見了方小琬,堆笑道:“好侄女,有沒有糕點什麽的,吃了那毒藥,本來腦袋就沉,這會兒肚子再一餓,更是犯暈。”


    盡管心中不情願,但考慮到眼下尚需對方的合作,隻能盡量順著他的意,當下從廚房找來了一碟桂花糕,給他混著茶水吃了三塊半才心滿意足。


    “那吸人血的賊婦最後有沒有履行你們的口頭合約?”


    “我們四人費了老大勁才抓來四十九個……咳咳,容不得她反悔。”


    “如此說來,你們四人都練成那血虻神功嘍?”


    “唉,也不知那婆娘背誦的時候有所遺漏,還是那口訣壓根就是她憑空捏造的,老夫苦練十數載,竟是沒有取得一點進展。”


    “他們三個呢?”


    “乾坤筆肯定沒練成,否則也不會落魄到那般境地。至於張三和李四嘛,張三不好說,李四肯定沒成,否則他早……”


    方小琬見他話說一半,戛然而止,情知接下來那句話十之八九能夠揭示李四的真實身份,遂問道:“否則他早什麽?”陸朝全含混道:“否則……否則早就天下無敵了。”


    這個回答早在方小琬意料之中,她就知道陸朝全不會如實回答,當下換一個話題問道:“你剛才提到去年的滅門案,其中到底有什麽內情?”


    “自從武夷山回去之後,老夫是食不甘味、寢不安席,天天遭受著良心的譴責,真的是懊悔莫及。”


    “既然懊悔莫及,為什麽不站出來坦白你們的罪行?”


    “老夫又何曾不想呢,隻是上有老下有小……唉,老夫是身不由己呐。”


    方小琬方才平息的怒火又讓陸朝全一句話給點燃了,再三克製,才沒發作。陸朝全道:“你心裏肯定在想這是老夫推諉罪責的說辭,是不是?”方小琬一言不發,隻冷冷地望著他。


    四目相對了好一會兒,陸朝全沒等到方小琬的回應,隻能接著說道:“煎熬了十數載後,到了前幾年,眼看子女一個個長大成人,盡管在人情世故的處理上仍有些稚嫩,但對家傳的買賣總算可以獨當一麵了,老夫贖罪的的念頭亦是越來越頻繁。”


    “去年元宵節後,老夫與張三、李四曾在江州煙水亭碰過一次頭。至於為何沒邀請乾坤筆,當時老夫隻曉得他因賭錢鬧事,流竄至了西域,具體去了哪裏並不知曉,所以想請也請不到。在煙水亭上,老夫跟張三李四坦言了心中的想法。


    “老夫當時是這麽跟他倆說的:‘若兩位賢弟有同樣的想法,那咱三人就昭告天下,將當年的罪行和盤托出,是生是死由天下人決定,即使最後一死謝罪,也能落個心安理得。如果兩位賢弟不同意愚兄的做法,愚兄自當一人獨力承擔,絕不會泄露有關兩位賢弟的一字一句。’


    “他倆聽完之後,神情凝重,一言不發。老夫見他倆遲疑不決,又跟他們說:‘人活一輩子,但求一個問心無愧,我們年輕時犯下的罪孽實在太過深重,等將來到了陰曹地府,該怎麽麵對曾經慘死在我們刀劍下的亡魂,又該如何麵對諄諄教誨過我們的列祖列宗。’”


    方小琬沒想到陸朝全會有此覺悟,不禁暗暗稱異,隻不過憑他一麵之詞,真假難辨,或許是現場編撰,用來提高自己的形象,以求保全性命,亦不是沒有可能。


    方小琬道:“他倆怎麽說?”陸朝全道:“他們沒有當場回複,說需要幾天時間考慮考慮。當時正巧家中有幾筆大生意需要老夫回去商議,我們三人便約定了端陽時節,同一地點,再行詳談。”


    陸家從陸朝全曾祖父那一代開始經營藥材生意,傳至陸朝全父親手中時,被發揚光大,成為中原數一數二的藥材商。


    “萬萬沒想到他倆竟……唉,也怪我疏忽大意,太信任他們了。沒等到端陽佳節,反等來了一場屠殺,張三和李四生怕老夫將他們當年的醜行公諸於天下,不惜痛下殺手,將我一家老小……唉……


    “為了擺脫嫌疑,他倆還準備了特製的顏料,意圖栽贓嫁禍給黃泉小子。哈哈哈哈,乍一看來,當真是天衣無縫的計劃,隻可惜他倆犯了個致命錯誤,那就是少殺了一個人。老夫天生奇人,心髒長在右胸口,張三的奪命一劍隻把老夫送到了鬼門關口。


    “待老夫從鬼門關回來時,已是第二夜子時。昏死期間,隱隱約約感覺府中來了好幾撥人,應該是四鄰和官差,可能是由於現場太過慘烈,竟無一人發覺老夫還留著一口氣。由於屍體太多,猶未來得及搬去義莊,隻集中在了幾間屋舍內。老夫辨清形勢後,第一反應即是毀屍滅跡,倘若讓張三和李四知道老夫幸免於難,勢必不會善罷甘休。於是,老夫推翻了屋裏的油燈,拖著傷軀連夜逃出了城。”


    “既然知道是張三和李四下的手,何以不在傷勢痊愈之後揭露他倆的罪行?”


    “老夫又何嚐不想,可是一旦走上這條路,就意味著自暴身份,從此朝不保夕,老夫已經死過一次,不想再死第二次。再者,張三和李四在江湖上的名聲和地位都要高於老夫,老夫一人之言,無憑無據的,你說世人相信誰。”


    聽到此處,方小琬特意留了神,暗忖:“名聲和地位都要高於陸老匹夫?嗯,想那張三和李四不是出於顯赫世家就是名門大派。”說到名門大派,她立即想到一個細節,提出來道:“你陸家不是跟泰山派世代相交嗎,何以不向泰山派求助?難不成武林盟主薑正龍便是張三和李四中的一個?”


    “你太瞧得起老夫了,薑正龍若要老夫死,一句話足矣,何必偷偷摸摸幹那種勾當。沒錯,在外人眼中,陸家有泰山派這個大靠山,是何等的春風得意,但是外人不知,泰山派看上的隻是陸家從全國各地收集而來的珍稀藥材。


    “薑老盟主由於修煉長生不老功,所需藥材不僅量大而且對藥材的品質格外的挑剔,每批藥材進來,必須第一時間送往昆侖山,經他挑選過後再發送回來,久而久之,薑正龍就有些不爽快了,覺得老夫隻顧奉承他爹,不拿他當回事。前些年還因此發生過幾次齟齬,故而在泰山派中,老夫能夠倚仗的隻有薑老盟主。”


    “薑鬆鶴雖然退居二線,但名義上,依舊是泰山派的掌門和當今的武林盟主,你去求助於他,有何不可?”


    “事情沒你想的那麽簡單。”


    “噢?怎麽個不簡單法?”


    陸朝全張了張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好一會兒才道:“你不會明白的。”方小琬豈會就此罷休,準備再問,忽而一念閃過,恍然大悟,大聲道:“我知道了,你之所以不願向薑鬆鶴求助,是因為張三和李四之中有一個人的真實身份其實是……薑弈。薑弈再怎麽說也是薑鬆鶴的兒子,所謂疏不間親,用腳趾頭想都知道薑鬆鶴會站在哪一邊。”


    陸朝全聽了,隻付之一笑,道:“我說你的想象力太豐富才對,不要忘了薑雪的父親是誰,老虎都不食子,你覺得薑弈會加害自己的親生閨女嗎?”


    這一點,方小琬倒沒想到,薑雪作為陸朝全的兒媳,亦死在了陸府之中。她撓了撓腮幫子,詫異道:“既不是這個原因,又不是那個原因,那到底是什麽原因?”


    陸朝全沒有立即回答,指了指一旁已然見底的茶碗,方小琬會意,給他另沏了一杯。


    陸朝全潤完喉嚨後,繼續說道:“你可能也有所耳聞,薑老盟主為了修煉長生不老功,把自己弄的瘋瘋癲癲,早失去了常人該有的理智,試問一個瘋……他又怎麽可能會在乎老夫的生死。”方小琬道:“所以你走投無路就盯上了看大門的?”


    陸朝全一怔,道:“看大門的?”方小琬解釋道:“就是姓葉的啦。”陸朝全不解道:“你何以管他叫看大門的?”方小琬懶得解釋,道:“這不是重點。”


    陸朝全亦沒多大興趣,接著上麵道:“老夫的武功本來就不及張三和李四,再加上他們身邊的幫夥,複仇的希望更是渺茫。起初老夫並不知當今黃泉擺渡人便是二十多年前武夷山官道上的那個小男孩,之所以會找他,一則他有合理的理由向張三和李四索戰,二則功夫夠硬。好了,該說的老夫都說了,你去跟姓葉的講,他現在有兩個選擇。”


    方小琬道:“哪兩個選擇?”陸朝全道:“老夫今兒不慎,讓你們逮了個現形,無話可說,人頭擺在這,要取現在就來取,此是其一。”


    方小琬道:“那第二個選擇呢?”陸朝全道:“他可以選擇與老夫合作。”方小琬早料定他會如此說,順著他的意問道:“具體怎麽個合作法?”


    陸朝全道:“當今世上,知道張三和李四真實身份的人,唯獨老夫一人。假使姓葉的能夠既往不咎,放老夫一馬,老夫可以助他報仇雪恨。”方小琬道:“簡單來講,就是一顆人頭換兩條人頭嘍。”陸朝全道:“沒錯。”


    方小琬回了聲“好”,剛踏出門檻,又反身回來問道:“還有一個問題,那個吸血妖婦去哪了?”陸朝全搖了搖頭,表示不知,跟著說道:“那婆娘殺了好些個百曉生,我們四人得到口訣之後,即分道揚鑣各回府中去了,免得無端受牽連。”


    方小琬聞言,心頭打了個突:“百曉城是有債必收的,那妖婦竟敢一連殺害好幾個百曉生。”隨即想起那妖婦非中原人氏,沒聽說過百曉城的厲害,自然沒把百曉生放在眼裏,就如同去年的屍王一般。


    出神間,葉馗從外走了進來,說道:“你的提議我聽清了,我隻能答應在誅斃張三和李四後,容你多活一年,你可以利用這一年時間,盡可能跑的遠遠的。至於一年之後,是你逃脫升天,還是我大仇得報,就看各自命數了。”


    陸朝全聽過之後,悶著個臉,顯得十分不情願的樣子,在那嘀嘀咕咕了好一會兒,才咬牙道:“好,就這麽定了。”


    原先他的確是誠心誠意想要為自己贖罪,當他下定決心要昭告天下之時,就已經做好了以命抵罪的思想準備,不想天意弄人,在經曆了鬼門關一日遊後,“死亡”一詞突然間成了他生命中的禁詞,對死亡的恐懼是日益激增。他曾在心中暗暗發誓,再也不想體會那一種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絕望滋味。


    葉馗道:“別急著答應,我還有一個條件。”陸朝全怒道:“你想反悔?”葉馗道:“今天你如果想活著出去,張三和李四必須交代一個。”


    陸朝全怒哼一聲,道:“就憑你現在這副病懨懨的模樣,別說張三李四,連老夫都可以輕而易舉將你掀翻在地。”他此行前來原本是想借葉馗之手擊殺“張三”,不意張三沒除掉,反敗露了自己的身份,真是倒黴到家


    葉馗道:“我的身體狀況費不著你來擔心,你隻需選擇答或是不答。”陸朝全雙眼一翻,陰陽怪氣地說道:“供出個張三,肯定又要李四,老夫可沒那麽蠢。”葉馗一如既往地麵無表情道:“我說一個,就是一個。”


    陸朝全一肚子火氣,卻又無可奈何,自己的性命尚且捏在對方手裏,隻能從權妥協了,衝著方小琬道:“適才已經讓你猜中了。”方小琬一怔,道:“把話說清楚,什麽叫讓我猜中了?”


    陸朝全道:“其中一個就是薑弈。正如你所說,疏不間親,礙著他們父子的關係,老夫才沒敢去找薑老盟主求助,並非瘋癲之故。”


    方小琬聞說,一下子就跳了起來,剛要開口,忽然又發現這個說法前後存有矛盾,忙道:“慢著,你也說了,虎毒不食子,薑雪的死又該怎麽解釋?”


    陸朝全道:“關於這一點,老夫起初也很疑惑,在察看過屍體之後,才恍然醒悟。”方小琬道:“怎麽說,難道屍體是假的?”陸朝全搖頭道:“屍體倒是真的,不過薑雪並非死於他人之手。”


    葉方二人聽了,俱是一臉困惑,不待他倆發問,陸朝全道:“薑雪的致命傷來自脖子上的一處劍傷……”方小琬等不及道:“那又如何?”陸朝全道:“從傷口痕跡來看,她是引頸自戮而死的。”


    葉馗沒有言語,但從他的神情來看,他是不相信的。


    方小琬亦是一臉狐疑道:“好端端的,為什麽要自殺?她是薑弈的女兒,完全可以偽造個屍體瞞天過海。”


    陸朝全道:“你們不了解薑雪這個人,別看她瘦瘦弱弱,立身行事,不是一般的極端。她下定決心要做的事,不管對錯,誰也攔不住。依老夫推測,薑弈自己可能都沒料到薑雪會為了他的霸業,自刎而死。”


    葉馗和方小琬聽過之後,依舊難以置信。


    陸朝全道:“你們信也好,不信也罷,如果有機會見到薑弈,大可親自問個明白。該說的老夫都說了,我的解藥呢?”


    方小琬目光轉向葉馗,看他意向,見葉馗點過頭後,方掏出一個棕色小瓶,說道:“一共三丸,需分三個月服用。”


    解藥到手,但陸朝全沒有感到半點高興,反而來氣道:“要三個月才能根除?真是麻煩。”仰起脖子,剛把藥丸送到嘴邊,uu看書ww.ukanh 忽而又犯疑道:“這真的是解藥?”


    方小琬微微笑道:“這個嘛,隻有等你服用過後,才有分曉,是不是?”見他拿著個瓷瓶,委決不下,禁不住又譏刺他道:“虧你自稱幾十年的老江湖,以你目前的狀態,就算我們真要給你喝毒藥,你又能怎樣?”


    聽了這一句話,陸朝全方才才轉過彎來,嘿嘿笑道:“老夫隨口說笑而已。”仰起脖子,吞下一顆解藥。


    那解藥見效極快,一粒下肚,登時神清氣爽,四肢有力。


    方小琬見他從椅子中一躍而起,立即道:“先別忙著發功,在體內毒素未根除之前,貿貿然引動內息,隻會激發殘留在體內的毒素,到時毒液外散,我可沒有應對的法子。”


    陸朝全滿臉的不暢快,道:“那豈不是連著三個月都要……唉,麻煩,真的是麻煩。”臨走之際,又向葉馗道:“別說老夫沒提醒你,薑弈現今投靠了波拉曼教,身邊高手如雲,貿貿然前去尋仇,別說你現在有傷在身,縱使完好無傷,亦隻有死路一條。還是等你傷好之後,我們再從長計議。”


    待陸朝全走後,葉馗問道:“你給他喝的什麽迷藥,要三個月才能肅清?”方小琬笑道:“我騙他的啦,其實一粒就夠了。”


    葉馗不明白了,這有什麽好騙的。


    方小琬一眼即猜中了他的心思:“虧你闖蕩江湖這麽多年,一點防備之心都沒有,倘若姓陸的老東西出爾反爾,要殺你我滅口,豈不是嗚呼哀哉。”


    說到這個份上,葉馗才轉過彎來,不禁對方小琬更加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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