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陽西掛,金色光芒照耀大地。野狼穀之上,飄著一艘巨大的方舟。方舟正下方的山穀之中井然有序排著八條彎彎繞繞的長龍,報名工作正如火如荼進行。


    齙牙仔吃飽喝足,捧著肚皮來排隊,抬頭第一眼就看見了方小琬和上官俊城,不禁來氣道:“又是那個渣渣。”轉而又想:“崩屁牛曾管那小妮子叫作小師娘,人家非但不承認,還遷怒與那頭蠢牛,由此可見,是小馗子那家夥單相思。”想到葉馗,眉頭就不自禁地皺了起來:“那家夥最近也不知道是來了月事還是咋滴,越發的不好伺候了,仗著點皮毛功夫,作威作福。哼哼,今天我就給他來個橫刀奪愛,氣不死他。”


    說幹就幹,一擦嘴角的油,抹在已然油光發亮的兩鬢,拔一根幹草叼在嘴裏,大搖大擺地從兩人身前漫步而過。他本意是想讓方小琬率先搭訕,不想他來回走了兩趟,方小琬和上官俊城非但沒認出他來,還遭排在隊尾的幾條漢子臭罵了一頓,說他插隊。


    齙牙仔不受那氣,當場回罵了兩句。


    方小琬聽到吵架聲,才注意到齙牙仔:“咦,你不是葉……那家夥新收的徒弟,齙牙仔是不是?”齙牙仔心頭一喜:“魚兒上鉤了。”表麵上卻是故作高冷,眼角斜斜瞄了一眼,淡淡說道:“噢,是你啊。”


    方小琬道:“怎麽沒跟著你師父?”齙牙仔突然大笑起來,好似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完了正色道:“看跟你有點眼緣,實話說了吧,小馗子表麵上是我師父,私底下其實是我徒弟。”


    方小琬跟齙牙仔雖然不過是第二回見麵,但其調嘴弄舌的本事卻已聞知一二,沒有當麵拆穿他,反而順著他的話頭問道:“噢,世上還有這等稀奇事,好好的師父不當,為何要當徒弟?”


    齙牙仔撩了下頭毛,歎道:“誰叫本少爺低調呢,假使我一出山,就做了黃泉擺渡人的師父,傳將出去,豈不是要在江湖之上掀起滔天巨浪,引得無數少男少女離家出走?”搖了搖頭,道:“這份冤孽我可不願造。”


    方小琬強忍著笑意,問道:“好端端的,少男少女們為何要離家出走?”齙牙仔長歎一口氣,擺出一副憂鬱狀道:“還不是因為我長的實在太俊俏了,‘秦嶺一枝花’聽說過沒,就是那幫子癡男怨女給本少爺起的外號。”


    方小琬倒吸一口大氣,故作驚訝道:“原來美名四海的秦嶺一枝花就是……就是……”齙牙仔洋洋自得道:“沒想到吧。”心中卻有一絲疑惑:“這個名號是我自封的,隻對外宣稱過兩三回,什麽時候美名四海了?”


    上官俊城這時插嘴道:“遙聞秦嶺一枝花顏如宋玉、貌比潘安,上回在兵塚匆匆一麵,沒有觀察仔細,今日再見,果然名不虛傳。”


    齙牙仔一愣,隻道是聽岔了,又問了一遍。上官俊城不急不緩,就與他再複述了一遍。


    齙牙仔這一驚非同小可,心道:“見了鬼了,常言道:同性相斥。雖然不想承認,但這個渣渣的相貌的確不賴。照理來說,兩個美男子相遇,不鬥個你死我活,總要擦出點妒忌的火花。現今他非但不跟我擦火花,反而當眾誇我,真是奇了怪了。”溢美之言,誰都愛聽,齙牙仔笑著擺擺手道:“上官兄弟過獎了。”麵帶一絲紅暈,竟有些不好意思。


    上官俊城突然蹙眉道:“奇怪,真是奇怪。”齙牙仔道:“上官兄,有什麽話不妨直言。”上官俊城道:“如果言語有所得罪,還望齙牙兄多多包涵。我想問的是黃泉擺渡人武藝精絕,何以會拜齙牙兄為師呢?”


    齙牙仔淡淡一笑,道:“小馗子功夫是不錯,可本少爺也非泛泛之輩。唔,我本無意賣弄,既然上官兄有所懷疑,那就露兩手,讓諸位開開眼界。”把眼四顧,最後目光落在十幾丈開外的一塊大岩石上,說道:“那塊糞便形狀的石頭,瞧見沒?”


    上官俊城不明他用意,點了下頭。


    齙牙仔道:“看好了。”閉目凝神,跟著緩緩伸出右手食指,緊貼在自己的眉心之上,好似在蘊蓄力量。


    少時,伴隨著一聲大喝,手指霍地點出,但聽見“啵”的一聲,巨石中心處被憑空戳出一個手指頭大小的窟窿。


    方小琬見了這浮誇的表演,差些笑出聲來,幸虧及時撇過了頭,心中暗道:“你個大齙牙,這套忽悠工夫唬唬初出茅廬的雛兒,或許管用,碰著本姑娘這樣的大行家,隻能算你白饒。”忍住了笑意後,十分配合地鼓掌喝彩,想看看齙牙仔還準備了哪些花樣。


    上官俊城也喝彩道:“哇,世上竟有如此奇絕的神功。敢問齙牙兄,這一路指法出自何門何派,有甚名堂?”


    齙牙仔絲毫不為兩人的彩聲所動,反而麵挾不滿之色,自言自語道:“本來這一指是要打爆那塊石頭的,沒想到……唉,看來還是火候不夠。如此過人的才智,卻隻練到了天下第一神功——凝神訣的第二層,唉,我愧對自己那得天獨厚的天資啊。”摸了摸自己的頭發,感慨道:“古語有雲:黑發不知勤學早,禿頭方悔練功遲。我頭發還多,應該再加一把勁,有事沒事多熬兩個夜才行。”


    上官俊城也是好涵養,齙牙仔胡謅到這個份上,他依舊不苟言笑,十分配合地問道:“齙牙兄所說的凝神訣可是那個凝神訣嗎?”


    齙牙仔一臉不屑道:“難道世上還有兩種凝神訣嗎?當然是天下四大神功之首的凝神訣。”晃眼見方小琬始終撇著個腦袋,以為適才這一指不夠炫目驚心,遂道:“剛才這一指有些生疏,力道沒使對。上官兄,再看那坡上的半截枯木。”


    依舊是那一套動作,隻是這一回食指點出,那段枯樹幹竟然冒出煙來,不一會兒跳出一道火苗。幹柴遇烈火,不過須臾,就燒得隻剩下一堆灰燼。


    方小琬忍著笑意,跟著一起鼓掌叫好。


    齙牙仔擺擺手道:“低調,低調,咳咳。”上官俊城驚歎道:“以齙牙兄的武學修為,若是去競爭武林盟主,恐怕薑鬆鶴都要甘拜下風。”方小琬道:“什麽恐怕,肯定得甘拜下風呀。”


    齙牙仔眯著雙眼道:“武林盟主?唉,無非是個虛名而已,我齙牙仔忠厚老實,豈是貪慕虛榮之輩。那武林盟主呐,送我都不當,咳咳咳。”


    上官俊城見他咳嗽不止,關心道:“齙牙兄,你沒事吧?”齙牙仔搖搖手道:“不要緊,隻是有些水土不服。”又用力咳了幾聲,眼角卻不住地往後瞄。


    猝然間,隊尾傳出一道女人的尖叫聲,隨即有個流裏流氣的聲音道:“喲,小娘皮嗓門倒挺大,莫害羞,來陪爺玩玩嘛,爺不會虧待你的。”


    方小琬三人循聲望去,但見一個農婦裝扮的中年婦人被五六個市井無賴圍在中間。婦人雙手被製,表現的十分害怕,持著那粗啞的嗓門哭求道:“我還是黃花閨女,你們,你們放開我。”嗚嗚咽咽了半天,眼角卻不見一滴淚。


    上官俊城怒道:“豈有此理,光天化日調戲良家婦女,非好好教訓他們一番不可。”齙牙仔伸手阻攔道:“上官兄且慢,你看,已經有好漢出來打抱不平了。”上官俊城把眼再看,果見人群之中衝出一條身長八尺的彪形大漢。


    那大漢喝道:“呔,好一群含鳥閹人,耍流氓也不瞧瞧地方,待吃老子一拳。”舉起那砂鍋般的拳頭就往領頭無賴的後背砸去。


    就在眾人以為無賴頭子要以悲劇收場之時,風雲突變,大漢虎虎生風的一拳,居然連那無賴的一根寒毛都沒碰著,在離肌膚三寸的時候,好似突然間撞上了一堵氣牆。


    伴隨著一聲慘烈的哀嚎,大漢虎軀一震,反彈在地,當場人事不省。


    齙牙仔倒吸一口冷氣:“金鍾罩?”立馬橫身擋在方小琬身前道:“方姑娘當心,這廝來頭不小。”方小琬翻了個白眼,心道:“這演技也忒拙劣了。”齙牙仔轉過身來,低沉著嗓門道:“寶貝,別怕,有我在,他傷不了你。”說完,一個飄逸的轉身,隻留下方小琬在風中淩亂。


    齙牙仔大踏步上前就是一聲喝:“放開那位姐姐。沒錯,說的就是你,豬頭驢臉塌鼻子的那個。”


    幾個嘍囉忙上前打小報告道:“老大,他罵你脖子上頂了個豬頭。”“我呸,豬頭哪有老大的頭帥。”“老大,揍死那丫的。”


    無賴頭子斜著個腦袋,覷了齙牙仔一眼,問道:“閣下是?”


    齙牙仔一甩衣襟,提足往腳邊的一塊大石頭上一踩,縱聲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玉樹臨風、風流倜儻齙牙仔,便是我了。”別看他平素油腔滑調,真個裝模作樣起來,隱隱有世外高人的態勢。


    無賴頭子聞言,大吸一口涼氣,顯得萬分的吃驚,道:“閣下便是那舉世無雙的齙大俠?”齙牙仔鼻孔噴出一團白氣,道:“哼,算你有點見識,趁本少爺的大齙牙沒開鋒之前,趕緊夾尾巴走人。”


    無賴頭子看了眼齙牙仔身後的方小琬,道:“齙大俠已有美人在側,何必壞兄弟的好事?”話聲未絕,齙牙仔一口濃痰就噴了出來:“啊呸,誰他娘的是你兄弟。”


    無賴頭子也來火了,揩去臉上的痰涎,叫道:“老子念你有點名頭,才以禮相待,既然你不識抬舉,別怪老子辣手無情。”猛地一聲呼喝:“看招。”


    齙牙仔氣定神閑,抬手處,食指輕輕隔空一點,就解決了戰鬥。無賴頭子立在當地一動不動,五官扭曲,好似承受著極大的痛苦,猛然間,隻見他“哇哇哇”地大吐了數口鮮血,跟著兩眼一翻,命喪當場。


    幾個小無賴見狀,無不嚇得屁滾尿流,手腳並用逃命去了。


    那婦人虎口脫險,不勝感激,扯著齙牙仔的衣襟不讓走,說道:“多謝齙郎舍命搭救,小女子無以為報,隻能以身相許,望齙郎勿要卻絕。”一邊說,一邊拿那紅彤彤、油光光的臉頰往齙牙仔懷中蹭,麵上洋溢著雞冠花般的笑容。


    齙牙仔臉皮出了名的厚,但也抵擋不住這陣勢,拘謹道:“小事一樁,不值一提,以身相許還是免了吧。”那婦人道:“終生大事怎麽會是小事一樁呢?齙郎,這輩子我是跟定你了。”


    這可鬱悶壞了齙牙仔,左顧右盼,一時無所適從,在那扭捏了半天後,忽道:“我已有婚約在身,姑娘好意,在下隻能心領了。”那婦人急眼道:“你騙人。”


    齙牙仔道:“喏,我未婚妻就在你身後站著呢,不信你轉過身去瞧瞧。”一邊悄悄的向方小琬擠眉弄眼,並壓低了聲音道:“方姑娘行行好,幫我解一下圍。”


    那婦人轉過身來,對著方小琬就是一通打量。方小琬也不拆穿他倆,明眸輕眨,投以微笑。


    那婦人看看方小琬,又瞧瞧齙牙仔,忽地仰天幹嚎道:“老天爺,你好不公平,為什麽奴家這麽苦命,盡會愛上一些有婦之夫?”方小琬聽不下去了,剛要開口糾正,那婦人挽了她的胳膊,道:“小妹妹,你要珍惜呀,像齙郎這般英俊不凡、風流倜儻的少年英雄人物,絕對稱得上是稀有物種,過了這村,再沒這店。”


    方小琬瞄了眼齙牙仔,uu看書 .ukashu.om 打趣道:“我看他那一嘴齙牙的確蠻稀有的。”那婦人道:“何止齙牙稀有,你看他全身上下哪一樣不稀有,人家說豬身全是寶,我家齙郎又何嚐不是。”


    齙牙仔眉頭一皺,心道:“這是在誇我還是在罵我?”


    那婦人接著道:“不僅如此,我家齙郎心腸還特別的好,專門喜歡打抱不平。方才你也有目共睹,那個大壞蛋公然調戲本大美女,是齙郎第一個站出來英雄救美的。”


    正說著,人叢後忽然傳出一個粗聲大氣的聲音:“這裏有大美女?在哪呢?讓老牛也過過眼。”人叢分開處,牛崩天擠了進來。


    那婦人輕輕撩撥了一下頭發,帶著撫媚道:“就站在你眼前呢。”牛崩天一低頭,驀然見到婦人的麵容,嚇了一跳,叫道:“我滴老娘,嚇死老牛了。”驚嚇過度連退了數步,沒注意,一腳踩踏在了那無賴頭子的胸口,疼得那無賴頭子當場“起死回生”,叫出聲來。


    牛崩天罵道:“你娘娘的,好端端的大活人,無緣無故躺在地下幹嘛?存心絆你老子是吧?”掄起拳頭,作勢要打。


    那無賴頭子翻身一滾,躲了開去,跟著迅速從地下爬起,邊跑邊叫道:“齙大爺,恕在下無能,你的銀子我掙不了,咱後會有期。”


    齙牙仔見把戲拆穿,兀自不鬆嘴道:“那家夥亂嚷嚷個什麽玩意?誒,這不是那誰嗎,你怎麽也來了,別來無恙吧。”找了個由頭,匆匆抽身而去。


    那婦人見狀,急忙叫道:“別跑,奴家的酬金還沒給呢。”撒開腳丫子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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