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坡雖然算不上高,但從坡頂到穀底,目測也有四五丈的高度,而且底下亂石叢生,縱然摔不死,這雙腿十之八九是要遭罪了,弄不好摔個殘廢,癱瘓在床過完下半輩子,那當真是生不如死。


    想到餘生可能再也走不了路,方小琬是懊悔莫及,惱恨自己先前沒有看清地形,就草率出手。她身在空中,無處借力,隻能任由身體往下墜。


    魚鱉蝦蟹本以為大小姐勝券在握,哪料到平地生波,一轉瞬間,形勢陡變,紛紛大喊著往坡下飛奔。


    葉馗的注意力一直沒有從兩人身上挪開過,眼見情勢不對,正要起身,不意有人搶在了他的前頭。


    但見一團白影從人叢之中拔地而起,飛搖直上,在離地一丈多高的空中,穩穩接住了直線下墜的方小琬,跟著又以極度飄逸優雅的姿態,落回到了地麵。


    方小琬早給嚇得臉色慘白,雙眼緊閉,直至失重感消失,一股淡淡的清香撲鼻,才緩緩睜開眼來。白衣男子投以柔情一笑,道:“沒事吧,琬妹?”方小琬橫臥在他懷中,愣了半晌,才呆呆地搖了搖頭。


    人群中驀地響起一片彩聲,紛紛叫好道:“好飄逸的輕功,好英俊的少俠。”


    魚鱉蝦蟹見小姐安然無恙,如釋重負地長舒了一口氣,上前見禮道:“多謝上官公子出手相助。”白衣男子正是三皇堡的上官俊城。


    上官俊城一放下方小琬,就怒目轉向了信一天師:“堂堂一洞之主,與小輩較藝,竟使這等卑鄙手段。信一天師,你羞也不羞?”信一天師兀自嘴硬道:“真是好笑,兵不厭詐沒聽過嗎,再說事先也沒規定不許用暗器。”嘴上如此說,心下卻已怯了:“這小娘皮交遊可真闊,連三皇堡少主人都是她相好。”


    上官俊城瞪了他一眼,去撿來一枚梅花鏢,湊到鼻子下嗅了嗅。這不聞還好,一聞毒腥味十足,登時怒不可遏。


    信一天師見勢頭不對,轉身提步就走。


    火頭魚打了個呼哨,四兄弟同時圍上,喝道:“哪裏走?”


    信一天師梗直了脖子,強作從容道:“想不到名鎮江湖的嶽陽樓竟已淪落到以多欺少的地步,嘿嘿,他人或許忌憚你們的淫威,道爺可不怕。來吧,一塊上,在天下英雄麵前,盡管施展你們的看家本領。”他故意這麽說,意圖用江湖道義來束縛住對方。


    上官俊城道:“天師不僅暗箭傷人的功夫厲害,嘴皮子同樣犀利。”信一天師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聲,道:“彼此彼此。”


    上官俊城還真犯難了,若聯手圍攻,要被說是以多欺少;若單獨索戰,也要落下車輪戰的話柄。他作為三皇堡未來的堡主,立身行事,半點都馬虎不得。


    火頭魚可沒那麽多忌諱,叫道:“以多欺少又怎地?跟你這種卑鄙小人還講什麽江湖道義,今天不好好教訓你一頓,我火頭魚枉為人臣。”鱉蝦蟹三將跟著齊聲附和,他們是水賊出身,落個以多欺少的名聲也不在乎。


    方小琬道:“四位叔叔,不勞你們出手,我一人綽綽有餘。”火頭魚憂心道:“小姐你?方小琬擺擺手道:“我沒事。”舞了個劍花,揚聲道:“道長,我們再行比過。”


    信一天師哪敢再比,先前不過是僥幸,這回可難說了,要知運氣這種東西,虛無縹緲,捉摸不定,當下說道:“勝負已分,還比什麽比。”


    鐵背蟹叫道:“你哪知眼睛看見勝負已分?”信一天師道:“適才若非上官……”話到一半,搖搖手道:“多說無益,在場眾英雄是見證,大家來評個理,勝負有沒有分?”


    這一個問題發出,立即將群雄劃成了兩派,基本是押信一天師贏的說分出了勝負,押方小琬贏的則沒分。雙方各執一詞,互不相讓。


    那莊家喜不自勝,心想你們吵的越凶越好,脫下身上的袍子,把銀子一包,抽身就走。人群中有個眼尖的發現了情況,叫道:“喂,你去哪,勝負還沒分呢。”那莊家道:“平局,莊家通吃。”


    群雄哪能答應,上去就請那莊家吃了一頓老拳,拿回各自的賭錢不說,還把他撥的褲頭都不剩。


    南山三老不知何時進了野狼穀,見這邊人多,也來湊熱鬧,稍微一打聽,得知葉馗已讓信一天師誅殺。三老心中就犯嘀咕了,他們曾跟葉馗過了三百多招,打了個平手,眼前這個道士一人之力就搞定了葉馗,那豈不是說信一天師要強於他們三人聯手。


    三老立時就不答應了,要與信一天師比個高低。


    信一天師警覺地退後兩步,說道:“其實貧道今日有傷在身,三位即便贏了在下,也是勝之不武。”三老想想是這個道理,道:“那等你養好了傷再比。”


    上官俊城道:“天師真是好本事,說傷就傷,隨口就來。依我看,黃泉擺渡人一節,也是隨口吹出來的吧。”群雄紛紛附和道:“肯定是吹出來的,要不然怎麽不見黃泉劍。”


    信一天師一怔,心想怎麽把黃泉劍給忘了,當即又昂起了頭,揚聲道:“貧道向來實事求是,從不張大其辭。諸位定要究根結底,好,就讓各位瞧個明白,看看誰才是阿世盜名之徒。”說罷,從茶桌上取過一個布條,麻布掀開處,露出一柄樣式古樸的長劍。


    方小琬身子不由得一顫,她曾近距離觀摩過黃泉劍,當下一眼就認出信一天師手中長劍即是葉馗的黃泉劍,一連串的疑問同時湧上心頭:“他真的死了?怎麽可能?信一天師哪有那能耐?可黃泉劍又怎會……”


    上官俊城道:“你說是黃泉劍,它便是黃泉劍了?”三老道:“拔出來瞧瞧,不就有分辨了。”自說自話,就去掣那劍柄。


    信一天師一雙眼睛一雙手哪防得了他們三人,一個沒留意,黃泉劍就讓死不老給順了去。信一天師怒極,劈手去奪。死不老屁股一頂,將他堵在了身後,說道:“別那麽小氣嘛,我們就看一眼,看完了就還你。”順手一拽,竟拔了個空,再使勁,依舊紋絲不動。老不死道:“三弟,你不行,看我的。”


    三老敲敲打打輪流拔了一遍,出了一身臭汗,徒勞無功。


    信一天師道:“眾所周知,黃泉劍除了黃泉狗賊,再無他人能使,所謂‘惡人配惡刃’,就是這個道理。現在,還有人認為貧道是在流言惑眾嗎?”眼睛盯著上官俊城,顯然最後一句是針對他說的。


    上官俊城不信那邪,走上前道:“且讓在下試試。”捋起袖子,深提一口氣,勁貫小臂,連續兩次發力,黃泉劍原封不動,宛若被焊死了一般。


    信一天師哈哈大笑,笑聲之中充滿了得意之情,帶著一絲挑釁的口吻道:“上官公子感覺如何,要不要歇息片刻後再來?”上官俊城一言不發,黑著個臉遞還了黃泉劍,退回到方小琬身邊。


    信一天師暗罵:“沒教養的小畜生。”舉起黃泉劍,縱聲道:“還有誰想試試?”


    人群之中突然擠出一個妙齡少女,大聲道:“這是葉哥哥的佩劍,你把它還給我。”信一天師斜眼覷來人不過是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絲毫沒放在心上,不屑地笑了笑,道:“你葉哥哥的佩劍,為什麽要還給你?你是他誰啊?”


    少女便是楚瑤,她與葉馗站在人群後頭,目睹了整個過程,期間她數次想要衝出來為葉馗辯口,都給攔住了。葉馗的打算是,待信一天師落單後,再取黃泉劍,中間可以省去許多不必要的麻煩,不期到最後關頭,一個沒留神,還是讓楚瑤給衝了出去。


    隻聽楚瑤囁嚅道:“我……我……是……”信一天師笑道:“原來是個結巴。”楚瑤忙道:“我不是結巴,我……我是誰不要緊,總之你要把劍還給葉哥哥。”信一天師想她口中的葉哥哥自然便是黃泉狗賊葉馗了,調笑道:“葉哥哥想要啊,就讓葉哥哥來取啊。”


    話音甫落,圈子外一個冰冷低沉的聲音道:“劍,我是肯定會取的;人麽,我也一定要殺。”


    人叢開處,葉馗平步走出,手隻一伸,黃泉劍上好似牽了一根細線,嗖的一聲,登時回到了主人手中。


    反應最快的要數南山三老了,一見葉馗走出,喊了聲:“我滴親娘,青天白日鬼出沒啦。”腳下抹油,轉眼就沒了人影。


    這一頭,信一天師早已嚇得麵無人色,結結巴巴道:“你……你……你怎麽,你不……不是已經死了?”葉馗道:“可能是閻羅王嫌我長的太醜,留在地府,影響他胃口。”


    寶榮等見葉馗死而複生,無不膽顫心驚,回過神來後第一個念頭就是跑。葉馗也不與他們羅唕,提步上前,一人一劍,七八個人哼都沒哼一聲,就此身首分離,命喪野狼穀。


    圍觀群眾之中,不知是誰率先喊了一聲:“殺人啦!”數百個看客登時一哄而散。


    再看信一天師,麵如金紙,栗栗危懼之中,他掙紮著說道:“黃泉……黃泉狗賊惡貫滿盈,u看書ww.uuknsu 人人得而誅之。上官公子,你作為武林新一代……青年才俊中的代表人物,更當以身……作則,號令在場眾英雄,群……群起而攻之。”


    上官俊城看了葉馗一眼,抱手於胸前,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道:“群起而攻之?人家又沒惹我,我為什麽要群起而攻之。”信一天師怒道:“上官俊城你……”


    上官俊城道:“在下雖然不知兩位之前有何過節,但俗語有雲:冤家宜解不宜結。依在下愚見,天師不如磕個頭,認個錯,指不定人家寬宏大量,既往不咎。”


    信一天師暗自合計道:“大丈夫能屈能伸,磕兩個頭算什麽,日後待我練成神功,再報今日之恥。”他求生心切,也不看葉馗答不答應,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甭管是真情還是假意,咚咚咚咚,先磕了四個響頭。


    上官俊城見了,不禁瞠目結舌,他本是隨口一說,沒想到信一天師當真照做了,搖了搖頭,心道:“貪生怕死到這種地步,枉你還自稱是得道高人。”倘若信一天師硬撐到底,他可能還會敬佩兩分。


    隻聽信一天師道:“當日設計迫害葉……葉大俠,實非貧道本心。貧道是受了齊老五和大頭鬼的……的威逼利誘,沒錯,就是他倆的主意,跟貧道沒有關係的。葉大俠你大人大量……”


    話未說完,血光一閃,黃泉劍過處,為信一天師添上了他人生最後一道色彩。


    就在此時,“鐺”的一聲巨響,響聲清脆宏大,傳遍整個野狼穀,跟著數十人齊聲喊道:“賭神大賽開始報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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