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從人前腳剛走,後腳哨兵就匆匆奔入廳來,急慌慌報道:“長老,大事不好。”


    阮好伯心中咯噔一下:“這麽快就殺進來了?可區區一個裴大柱哪有那能耐,莫非有詐?”嗬斥道:“慌什麽慌,萬事有我在。說,出了什麽事?”哨兵回道:“對岸有個自稱百曉生的家夥求見。”


    阮好伯眉頭一緊,疑惑更重:“百曉生來我鬼哭狼嚎作甚?他們輕易不主動現身,今天不請自來,又是為哪般?”仰天打了個哈哈,道:“今兒個咱鬼哭狼嚎可真夠熱鬧的,五湖四海的朋友都來了。三弟,你好生招待葉先生,小老兒出去迎接百曉生大駕。”說完,領了四個隨從,徑直來到渡口前。


    北風呼嘯,卷過山頭,發出鬼一般的哭聲和狼一般的嗥叫聲,不知情的初來乍到,保不準要給嚇個半死。


    山風吹散了山間的夜霧,但見對麵懸崖口赫然站有一人,一圈明亮亮的刀槍劍戟挺在四周,形成合圍之勢。崖壁上的火光隨著風力的強弱,時明時暗跳躍著。阮好伯看不清來人麵目,隻能勉強看清個身形輪廓。不待他開口,對麵率先發話:“小生代號丁辰,今夜唐突拜訪,還望阮長老見諒。”


    阮好伯心頭打了個突:“在這麽遠的距離隔空傳話,能做到音不飄、聲不散,百曉城果然有點門道。”發一聲喝,衝著對麵部屬縱聲叱道:“你們是怎麽接待貴賓的,誰教你們的待客之道?都給我退下。”


    圍在丁辰四周的火辰教弟子當即得令退後三步。


    阮好伯賠笑道:“小地方的粗人,隻曉得耍槍弄棒,禮數不周,丁先生莫怪。”丁辰還禮道:“怪不得諸位好漢,全賴後生擅闖寶地在先。”阮好伯心道:“你還好意思說。”說道:“不知先生光降,所為何事?”丁辰道:“請恕小生僭妄,可否近前一談?”


    阮好伯猛地一拍腦門,道:“瞧我這老糊塗,連最基本的禮儀都給忘了,剛才居然還好意思斥責門下弟子的待客之道,教先生笑話,真是慚愧得緊。”丁辰搖手道:“沒有的事。”


    阮好伯轉身喝道:“還愣著幹什麽。”一聲嗬斥,負責運轉竹簍的弟子立即手忙腳亂啟動竹簍。丁辰卻道:“不必勞煩幾位小哥。”話音未落,一個起身,踏上連接兩岸的鐵索,雙腳連環,幾乎足不點地,迅速朝鬼哭峰飛奔而來。


    阮好伯先是吃了一驚,跟著冷冷一笑,心道:“不知深淺的玩意,中段光照不及,山風又勁,我看你怎麽死的都不知道。”然而丁辰亦非等閑之輩,不過須臾,就來到了眼前。隻見他一個鷂子翻身,穩穩落在了渡口。


    阮好伯暗暗點了下頭,心道:“有兩下子。”拍手喝彩道:“好功夫!小老兒本以為百曉生隻是消息靈通,沒想到武功亦是不同凡響。”丁辰笑道:“阮長老謬讚,班門弄斧,不值一提。”


    阮好伯道:“外麵風寒,我們進屋說,請。”丁辰道:“那就攪擾了。”


    兩人並肩子走進大廳。


    阮好伯指著葉馗道:“容小老兒為先生引見,這位便是鼎鼎大名的……嗨,百曉生無所不知、無所不曉,我卻在這羅哩羅嗦,反而小瞧了先生。”


    丁辰笑盈盈道:“葉先生,你好,我們又見麵了。”阮好伯聽見那個“又”字,心裏喊了句:“要糟。”表麵上依舊是談笑自如道:“原來兩位早已相識,那敢情好。”


    丁辰剛進門,葉馗就認了出來,去年在嶽陽樓外的客船內,與其曾有過一麵之緣,說道:“你倒是無處不在。”丁辰道:“葉先生說笑了,小生恰巧在附近公幹,得悉赤穀城死了我們兩位同門,所以才來查勘一番。”


    阮好伯聞言,登時鬆了口氣,心道:“原來是來追凶啊。”


    葉馗冷冷盯著丁辰,好一會兒,才道:“要動手趁早,我可沒工夫陪你耗。”他以為丁辰是衝他而來。丁辰忙搖手道:“葉先生勿要誤會,小生此行目的,是想查看一下乾坤筆的屍體。”


    葉馗一怔,隨即想起殺害乾坤筆的黑衣人,多半也是殺害兩個百曉生的凶手。想到此處,登時了然,指了指擺放在門邊的棺材,道:“乾坤筆就在裏麵,不過你得先回到我一個問題。”


    丁辰好似能猜到接下來的問題,麵露難色道:“葉先生的問題,小生多半回答不了。”葉馗道:“很簡單的,你隻需翻開背後那本《百曉天書》,告訴我乾坤筆年輕時最要好的三個朋友分別是誰。”


    丁辰為難道:“這個問題,小生當真回答不了。”葉馗道:“是回答不了,還是不能回答。”丁辰道:“不能回答。”葉馗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幫不了你。”丁辰並沒有氣餒,問道:“難道葉先生就不想找出凶手?”葉馗道:“明知故問。”丁辰道:“說不定線索就藏在乾坤筆的屍體上。”


    這一句話直抵葉馗心坎,引得他暗自凝思了起來:“百曉生的見識肯定比我廣,能找到些蛛絲馬跡也說不定。”念及於此,站起身道:“好,我倒要看看你能查出些什麽名堂來。”丁辰抱拳謝道:“謝葉先生成全。”


    春寒料峭,加上葉馗在棺材中放了防腐材料,是以乾坤筆雖然身死數日,但屍體依舊完好如初。


    丁辰小心翼翼地摸索著屍身,每一寸皮肉,每一塊骨頭,都不放過。檢視完了表麵,又開膛破肚查視內裏腑髒,用了差不多大半個時辰的工夫,才檢查完畢。


    葉馗道:“死因我早已了然,是胸口中掌,心脈盡斷而死,不過凶手使的是何種手法,我分辨不出來。”丁辰擦幹淨血淋淋的雙手,道:“是崆峒派的伏虎拳,但凶手掌力不純,掌勁不透,顯然沒有練到家。”停頓片刻後,接著說道:“凶手有意掩藏自己的身份,他殺害敝城兩位百曉生使的分別是八卦門的八卦掌和梅山的三元指。”


    葉馗道:“那日我與他對過一掌,內勁古怪,有點雪山寺大手印的味道,但我不能確定。”丁辰聽過,眼中閃過一絲亮光,道:“葉先生能否在小生身上一試?”


    葉馗試著發了一掌,搖頭道:“有形無神,我學不來。”


    丁辰看過之後,心中已有了數,說道:“不相幹,小生可以斷定凶手使的就是雪山寺大手印。”跟著解釋道:“雪山寺的大手印行功運氣與中原武學大不相同,據《百曉天書》記載,世上暫且還沒有哪一門功夫與其相仿。小生還有一問,葉先生當時使了幾成內力?”


    葉馗毫無保留道:“十成。”丁辰點點頭,又問:“結果呢?”葉馗道:“他應該受了點內傷。”


    丁辰聞說,眉頭擠成了兩座山,說道:“麵對比自己強大的對手,凶手為了活命,斷然是全力以赴,照此推斷,大手印應該是他的本家功夫。可令小生想不通的是,大手印除了雪山寺住持無量大法師之外,世上再無人會使,可大法師已在兩個月前剛剛圓寂。”


    齙牙仔插嘴道:“你可真夠蠢的,人家大法師又不是死人,不對,人家大法師兩個月前又不是死人,不會教徒弟呀。”一旁驢蛋也湊熱鬧,道:“那如何解釋雪山寺的和尚會使崆峒派、八卦門和梅山派的武功?”


    齙牙仔很是鄙夷地翻了個白眼,道:“小地方的人沒見識不說,還沒腦子。”驢蛋不服道:“你有腦子,你說來聽聽。”


    齙牙仔道:“很簡單,人家原本是崆峒派的,後來不滿崆峒派的工錢待遇,就跳槽到了八卦門;到了八卦門學了套八卦掌後,發現也不過如此,淺水難養蛟龍,就又轉投到了梅山派門下;然而一上梅山,好家夥,水土不服,吃啥拉啥,沒辦法,隻能再謀高就;最後嘛,就來到了雪山寺,出家當了和尚。”


    丁辰拍手稱讚道:“齙先生天馬行空的想象力,好生令人佩服。”齙牙仔得意道:“馬馬虎虎啦。”扯過丁辰的衣袂,拉到角落,偷偷摸摸道:“大兄弟,你們百曉城還招人不?不是我吹牛,偷窺別人洗,呸,暗中調查我最擅長了,你把你們的隱身法教教我,我給你們當臥底。”


    丁辰苦笑道:“這個……人才聘任,uu看書 ww.uunshu.om 不歸小生管。”齙牙仔沒有放棄,往丁辰手心塞了一把銅錢,道:“現在呢,還歸不歸你管?”丁辰啞然失笑,自當上百曉生以來,最不缺的就是錢,更何況,即使他有這個心,也沒那個膽,當下搖頭拒絕了。


    席間一個粗魯漢子叫道:“喂,你倆在那嘰嘰咕咕個啥,談情說愛回家去談啊。”一句話引得哄堂大笑。齙牙仔怒道:“回家有你老娘在,被那母老虎發現了,你爹我還有好日子過?”


    群雄笑得更大聲了,不時還夾雜著一兩句謔語。


    “彭老七,你長得也忒著急了,咋比你爹還要看老!”


    “人家是中年得子,你是中年得父,真個好福氣。”


    “我就說嘛,彭老七的齙牙是遺傳誰的,原來是從他爹爹那繼承來的,哈哈哈哈。”


    那個叫彭老七的漢子嘴皮子不如齙牙仔犀利,想不出厲害的對辭,隻能拉著個臉喝悶酒。


    待廳上笑聲漸止,丁辰清了清嗓門,朗聲道:“齙先生適才作出的推斷,雖然理論上而言,是有可能的,但實際上,卻有許多自相矛盾的地方。眾所周知,近幾十年來,雪山寺青黃不接,無量大法師生平總共收了六個弟子,無奈六人資質平平,沒一人能學成大手印,繼承大法師的衣缽。”


    武三公道:“既然不是出自這四個門派,那依閣下推斷,凶手會是何方神聖?”丁辰道:“隻有一種解釋,這些武功全是凶手偷學而來的。”


    群雄不約而同“耶”了一聲,道:“說了等於沒說,這麽簡單的答案,誰沒想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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