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醜見屍王身首異處,赤屍和白屍亦是先後斷了氣,雖非死在他手下,也算是任務完成。幾個起落,隱沒進了密林之中。


    枯屍抹了抹嘴,自言自語道:“忙活了這麽久,五髒廟倒又空空的了。”在屍體堆中翻了兩翻,撿了個尚有餘溫的咬了一口,又吐了出來,道:“不新鮮。”正準備離開,忽見東南角還有兩個大活人,猙獰一笑,道:“午飯。”


    不知何時,齙牙仔四肢縛綁,被倒吊在一顆歪脖子樹上,蕩來晃去。底下牛崩天手持一根粗枝條,不住罵道:“讓你得瑟,讓你得瑟。”罵一聲,抽一鞭,完了喝問道:“以後還敢不敢打楚家妹子的主意?”


    齙牙仔除了臉皮,身上的皮肉可沒那麽厚實,外加他天生怕疼,當真是殺豬似的大喊大叫,鼻涕眼淚口水糊了一臉,哀號道:“牛師兄,好師兄,別打了,你大人不計小人過,饒了齙牙小弟吧,我發誓我以後再也不敢跟你搶姑娘了。”


    “啪”的一聲響,齙牙仔的屁股上又多了條血痕。


    牛崩天喝道:“說的不夠誠心,再來。”


    原本以齙牙仔的輕身功夫,牛崩天要逮住他的幾率可以說微乎其微,偏生湊巧,飛天鴞闖入穀內,跟著江蘿、屍王師徒等人魚貫而至,言語不合還打了起來。齙牙仔看戲看出了神,全沒發覺危險一步步靠近,待被牛崩天提在手心,再想要逃,為時已晚。


    齙牙仔叫道:“哎呀,牛哥快看,那個大頭陀腦袋搬家啦!”牛崩天道:“你自身都難保,還有閑心關心他人的腦袋。”


    齙牙仔又叫道:“我滴娘呀,那個枯皮骨在在吃人肉哩。媽呀,他朝這走來了。師兄,快放我下來,他眼神大大滴不對勁,一準沒打甚麽好主意。”他不過與枯屍相交了一眼,心底就不自禁地生出寒意來,使勁掙紮,想要從歪脖子樹上掙脫下來。


    牛崩天見枯屍徑直走來,虎聲虎氣道:“瘦竹竿,哪涼快哪呆著去,少管閑事啊。”他隻顧著打齙牙仔了,沒看到枯屍擊斃屍王三人的手段。


    枯屍咂吧了下嘴,道:“我餓了,要吃你們兩個。”


    牛崩天像是聽到了個極其好笑的笑話,笑得前俯後仰,好一會兒,才道:“你倒是光著屁股打老虎——膽大不害臊。”枯屍道:“我穿著褲子打老虎。”他沒明白牛崩天這句歇後語的意思,心想打個老虎而已,為什麽要光著屁股。


    枯屍的肚子又發出咕嚕嚕的聲響,手指頭指向了牛崩天,道:“先吃你。”牛崩天銅鈴般的大眼猛地一瞪,道:“我看你是想吃拳頭。”


    隨著“哈”的一聲吼,崩天拳應聲而出。枯屍一驚,側身閃過。牛崩天一鼓作氣,拳拳生風,崩天拳所到之處,樹折石飛。枯屍不敢硬接,一麵從掌心噴出屍氣,一麵觀察拳法路數。牛崩天吸了幾口屍氣,腦袋昏昏沉沉,招數立刻緩了下來。


    牛崩天破口罵道:“你娘娘的,打架還放屁,別讓老子逮住你,不然非把你嘴巴塞你屁股眼裏不可。”他罵聲未落,枯屍一爪抓向了他後心口。


    齙牙仔吊在半空,看得清楚,他先前見識過枯屍的抓功,深知一抓下去,危及性命,叫道:“當心背後。”但還是晚了片刻,嗤的一聲,牛崩天的後背被抓破了一塊皮。


    牛崩天晃了晃腦袋,哇哇大叫著又衝了上去。枯屍十指來回交錯,一招快似一招。牛崩天一雙肉手,哪裏抵擋的住,不一會兒,小臂上又多了幾條血溝。


    齙牙仔提醒不及,隻能在上麵幹著急,雙手怎麽使勁都掙脫不開,那藤條實在太牢固了。


    眼看穀內又要多添一具屍體,說時遲,那時快,一隻手掌橫空而出,擋下了枯屍的一記殺招。


    穀內多了兩人,是葉馗和楚瑤來了。


    齙牙仔喜道:“哎喲媽呀,小馗子,你可來了。枯皮骨,你就等著受死吧。”


    楚瑤乍見這一地的屍體,駭然色變,雙腿一軟,差些就暈轉了過去,好不容易挺住身子,轉眼見到牛崩天,失聲叫道:“哎呀,牛牛哥,你沒事吧?你流了好多血。”牛崩天一甩手,道:“破了點皮而已,算不了什麽。媽的,瘦竹竿咱們再打過。”


    枯屍不去睬他,用蹩腳的漢語問葉馗道:“你是誰?”齙牙仔高聲道:“這個問題問的好,好讓你死個明白,這位便是你齙牙仔爺爺的師父——黃泉擺渡人。”


    枯屍心裏“咯噔”一下,目光在葉馗身上轉了兩轉,道:“你就是黃泉擺渡人?”齙牙仔道:“說對了。”枯屍道:“黑屍是我師弟,跟我好交情,你殺了他,我殺你。”


    葉馗卻暗自納悶道:“黑屍是誰?”一晃眼,瞥見地下屍王師徒的屍身,登時了然:“原來是那個家夥。”出神間,枯屍已欺了上來。枯屍的指甲比之屍王,更為犀利。葉馗黃泉劍不隨身,隻能赤手空拳招架。


    葉馗的功力不比牛崩天,枯屍掌心發出的屍氣,或給原路送了回去,或讓他的內力吹散於無形。


    彈指間,雙方就過了十數招。


    枯屍驀地跳出圈外,道:“聽說黃泉擺渡人配黃泉劍,你黃泉劍呢?你不是黃泉擺渡人,你是誰?”葉馗不接茬,心下思疑:“何以徒弟比師父厲害這許多?且出招路數與屍王全不相同。”


    齙牙仔叫道:“對付你個沒腳貓,用不著黃泉劍。少囉嗦,趕緊洗幹淨了屁股來受死。”枯屍搖搖頭,道:“你不是黃泉擺渡人。”倏然一個倒縱,躍上了坡,轉眼不見了蹤影。


    齙牙仔不依不饒,叫囂道:“沒膽的猢猻,有種別跑。媽的,下回別讓老子見著你,要不見一回打一回,打的你老娘都不認識。”視角轉下,見楚瑤挨著牛崩天,又是包紮,又是敷藥,登時就不樂意了,喊道:“瑤妹,你怎麽隻關心這隻崩屁牛,不關心關心你齙牙哥哥。”


    楚瑤噢的一聲,道:“我這就替齙大哥解綁。”剛要去解,卻讓葉馗一手攔住。齙牙仔道:“小馗子,你去服侍崩屁牛,我不用你給我解。”


    葉馗冷哼一聲,二話不說,一手一個,提起兩人就往穀外走。


    密草茂林後,窸窸窣窣,隱隱有聲,葉馗知曉是貪財無厭的剝皮鼠們在暗中蠢蠢欲動,有幾個急性子的已然露出半個身子。眼角掃過處,有一個剝皮鼠的身影頗感熟悉,他也沒多想,畢竟在此生活了十多年。


    齙牙仔叫道:“喂,小馗子,你帶我們去哪?”牛崩天也怒了,罵道:“膿包蛋,放你老子下來。”


    不一刻,來到一處露天糞池,尚未走到跟前,已是臭氣熏天。


    齙牙仔腦子滑溜,縱然葉馗一字未說,強烈的危機感已經箍攏住了他的心頭,打著哭腔討饒道:“馗哥,我再也不敢了,你別……”


    一言未了,葉馗左右手同時一擲,隻聽“噗通”“噗通”兩聲,兩人墜入糞池,濺起好大的屎浪。


    葉馗道:“你們兩個既然這麽喜歡屎尿,就多享受一會兒。”折了一根粗樹枝,誰敢往岸上爬,就給他當頭一棒,一棍子拍下去。


    牛崩天二人在糞池內載沉載浮,掙紮不休。當此境遇,兩人的嘴巴依舊沒有閑著,一個苦苦求饒,一個破口大罵。


    楚瑤捏著鼻子,在旁拉勸。


    葉馗折騰夠了,一聲喝道:“給你倆一炷香的工夫清洗幹淨。”


    衣服褲子肯定是要不得了,全部丟在了糞池內。兩個屎人也顧不得形象,光著屁股就上了岸,好在半裏外有條溪流,兩人跳入清水中,就是一頓搓,當真是恨不得把皮都給搓下去一層,如果可以,最好把五髒六腑也拿出來洗洗刷刷。


    兩人心中不平,見葉馗不在,便商量著要報複葉馗。


    齙牙仔道:“不能光咱倆吃屎喝尿,也得讓他嚐一嚐,不給他來點下馬威,他還真拿自個兒當大爺了。”牛崩天罵道:“你娘的,那你剛才向他求什麽饒?”齙牙仔道:“你懂個啥子?這叫做好漢不吃眼前虧,都像你一樣罵個沒停,這會兒沒準還在那屎尿塘子裏泡著呢。”


    牛崩天道:“今晚等他睡著了,我倆一人抱腳,一人捆手……”


    沒等他說完,齙牙仔就翻起了白眼:“拜托你有點腦子好不好,像小馗子那種家夥,睡覺時警覺性反而更高。”牛崩天壓著火氣,道:“那依你說該怎麽辦?”齙牙仔拖著下巴,道:“讓我想想啊。”


    正自商議計策,岸上一個聲音悠悠說道:“翻過前麵那座山,還有座糞坑。”


    齙牙仔一個哆嗦,差些尿失禁,隱隱約約見樹林子內有一條身影,他反應也夠迅速,吞了口唾沫,當即喊道:“馗……馗哥,不關我事,是崩屁牛慫恿我的,我不從,他還要打我。哎唷,看見沒,救命,他……咕嚕咕嚕……”推卸罪責不成,反喝了一肚皮的水。


    清洗掉身上的汙穢後,兩人從屍體堆裏隨便找了兩身合體的衣衫穿上。


    葉馗了了心事,無意多作耽擱,領了三人,取道西行,往西域去尋找他仇人的線索。至於黃泉劍,隻有等西域歸來後,再找信一天師算賬了。


    葉馗對兵塚一帶很是熟悉,順著溪流往下遊走了五六裏路後,轉過一道彎,見樹蔭下搭有一座茶寮,四人均沒吃過午飯,便沏了一壺茶,要了三十來個大包子,主要是牛崩天能吃。


    荒冥玉雖去,不過依舊有武林人士聽聞消息源源不斷趕來,茶寮生意非常之好。


    葉馗四人剛坐下,鄰桌就來了兩個衣飾華麗的男子,都帶了一口濃重的鄉土口音。u看書 .ukanshu.c 茶寮簡陋,僅有些簡單的吃食。


    中年男子叫了碟花生後,說道:“茶水不要也罷,進到山裏,就該喝山泉水,既解渴,又滋養。”年輕小夥一臉稚態,顯然是初涉江湖,中年男子說什麽,他就答應什麽。


    茶寮邊上就是條山溪,兩人到溪邊掬了兩口山泉水喝。


    年輕小夥皺著眉頭道:“山泉水不是應該帶點甜味麽,怎麽這裏的水有點苦,還有一股……說不出的味道。”中年漢子微微一笑,道:“山泉水有甜有鹹,沒啥子奇怪,我還喝過辣滴呢。唉,你們城裏人不懂,泉水的味道全要取決於山頂上有啥子玩意。如果山頂上全是果樹,果子是甜的,掉入水中,那水就是甜滴。”


    年輕小夥“噢”的一聲,對中年人的話是深信不疑,有種“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的態勢,跟著問道:“苦的呢,是山頂種了啥子?”


    中年漢子道:“苦滴嘛,那是山上種了草藥。”小夥一臉疑惑道:“草藥?”中年漢子道:“良藥苦口聽過沒?”年輕小夥又是“噢”的一聲,道:“原來如此。”中年漢子道:“誒,就是這麽個道理,所以說這山泉水是大補,我得多喝幾口。”


    中年漢子一席話,聽得在場食客一愣一愣的。


    齙牙仔和牛崩天對望了一眼,心道:“這小溪不是咱們剛才擦身體洗屁股的那一條麽。”齊聲問道:“茶老板,你家茶水是用哪裏水煮的?”茶老板笑嘻嘻回道:“用的是俺家井水。”


    二人籲了口氣後,露出一臉的壞笑,心裏頭總算平衡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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