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時,從四川去嶽陽最簡便的路線是坐船順長江東下,可以直達目的地。方翎便是如此計劃,準備到得宜賓之後就改走水路。此時,離宜賓尚有數天路程,眾人不敢怠慢,用過飯後,加緊趕路。


    一連兩天安然無事,這一天行到申牌時分,路過一涼亭,眾人憩息喝水。涼亭下還有一些過路商販在小憩,方翎打量他們並非會武之人,心下稍安。


    自那天餘賽男、魏雲遇襲以來,方翎心中始終惴惴,若真如宋義所言,魔教幾百人眾襲來,難免要有一場廝殺。雖說她自信三十餘人組成的淨世青蓮陣能夠抵住幾百號山賊草莽,但是傷亡在所難免,因此神情凝重。


    宋義來到溪邊舒展拳腳,見方小琬等幾個峨眉弟子正在取水,半開玩笑道:“怎麽不檢驗下這溪水有沒有毒啊?”魏雲撲哧一笑,道:“宋師伯真會說笑,溪水怎麽會有毒呢。”


    宋義嗬嗬笑道:“是喔,是喔。”


    在涼亭下稍作休息後,繼續上路。天色向晚之時,正好來到一座小市鎮,一行人便在市鎮上唯一一家客棧投宿。客棧偏小,所剩空房不多,五六人一間才勉強安置妥當。


    走了一天,眾人都累了,當下各回房間休息。


    方翎和唐霞剛進得屋內,宋義敲門而入,道:“這家店有古怪。”


    方唐二人當即隨宋義來到客棧的灶間外,隻聽屋內一個甕聲甕氣的聲音道:“多放點,多放點,這蒙汗藥又不要你們給錢,這麽摳門幹嘛,茶水裏也放兩包。”


    唐霞聽了,舉起手掌就要衝進去給他們個了斷,不想被方翎拉了回來。


    三人回到屋內。宋義道:“看來是魔教設下的圈套。”


    唐霞怒氣衝衝道:“師姐,為什麽不殺了這些下三濫?”方翎道:“殺了他們隻會打草驚蛇。”唐霞道:“那我們該怎麽辦?”


    方翎走到窗前,打開一條縫,窗外天色已黑,街上行人寥寥,遊目掃去,並沒見到可疑人物,說道:“走為上策。”招來蘭嬸和方小琬,命她二人立即去通知所有弟子。


    方小琬通知了兩間屋子後,到得第三間屋前,推門欲入,卻發現門上鎖了。她連著敲了數下,皆沒回應,正自納悶,隻聽屋內一個冷冰冰的聲音喝道:“不是說過別來煩我麽。”


    這時蘭嬸從隔壁走出,說道:“師妹,那間房不是我們的。”


    方小琬努了努嘴道:“我說呢,聲音那麽陌生。”


    眾人待店夥計上過飯菜之後,鎖了房門,燭火不息,掀窗縱躍上客店屋頂,借助夜色的掩護,悄無聲息出了小鎮。


    到得鎮外,不走大道,專撿偏僻小路。如此行到子夜時分,趕在前頭探路的宋義回來說道:“前麵有間廢棄的糧倉,我們去那稍作歇息吧。”


    方翎見幾個年輕弟子耷拉著腦袋,甚是疲憊,再側耳傾聽,來路上並無人聲,點頭道:“好,休息半個時辰再走。”


    糧倉甚是碩大,不過破敗不堪,屋頂漏風,牆角塌陷,顯是荒廢了一段時日。倉內空空蕩蕩,角落幾張桌椅早已腐爛,眾人隻能就地安坐。


    蘭嬸見倉後有一口荒井,藤蔓覆蓋,井邊一隻木桶已然支離破碎。她拔劍挑去井上藤條,借著月光見井內井水盈滿,俯身即能夠著。當下解下水袋取了半袋水,嚐了一口,隻覺入口甘甜,清涼沁心。


    其時已是五月,雖不至盛暑那般熾熱,但也伊始悶熱。眾人趕了半夜路,早已口幹舌燥,這時喝上一口清涼的井水,真是心曠神怡。


    眾人解過了渴,趕緊眯上眼睛養精蓄力。誰知剛閉上眼,就聽見“啪嗒”一聲,蘭嬸手中的水袋冷不丁掉落在了地上,清水汨汨流出。跟著隻見她手扶額頭,一副暈眩無力的樣子。


    方小琬就坐在蘭嬸邊上,見此異狀,忙起身相詢。不想剛起身,猛覺天旋地轉,乏力氣短,隻能趕緊坐下。


    連續兩名弟子委倒在地,方翎立即察覺到情況不妙,叫道:“水裏有毒,快服鳳尾田七丸。”一聲喊畢,一陣眩暈感登時襲來。


    就在此時,屋外傳來一道尖銳陰冷的笑聲,跟著腳步聲雜遝,門口闖進四五十個黑衣蒙麵人,將方翎一幹人團團圍住。


    衝在最前的那人精瘦如柴,笑聲便是由他發出。隻聽他奸笑道:“峨眉派的道姑也忒不小心了,這井水中我可是加了酥筋虛風散的。怎麽樣,味道還行吧?不過不用怕,酥筋虛風散隻會讓人四肢發軟,頭暈目眩,要不了你們的性命。”說完,與一眾蒙麵人齊聲大笑了起來。


    餘賽男乍聽到此人的聲音,即覺得耳熟,稍加辨認,立即認了出來,竭力高聲道:“我……我認得你,你就是那個……那個瘦猴子。”那人也不作掩飾,拍手道:“道姑好眼力,也不怕給你們瞻仰一下小爺的真麵目。”扯下麵罩,果然是前天偷竊魏雲錢袋那個皮包骨瘦漢。


    宋義怒道:“那天真該一劍結果了你們。”


    那瘦漢喝道:“閉嘴,你個老家夥上回傷了我們四名弟兄,今天一定要討還回來。”上前就是兩腳。待要再踹,讓身後一個身材矮壯的漢子伸手攔住了,顯然此人才是這一幫蒙麵人的頭領。


    唐霞瞪目喝道:“魔教隻剩下你們這群雜碎了嗎?卑鄙無恥不說,連耳朵都聾了。我們前去嶽陽樓是商議怎麽對付泰山派,天下間除了泰山派,沒有哪個門派同意並派。既然你們如此畏懼泰山派統一天下,就應該去找泰山派的晦氣。”


    那盜魁冷哼一聲,道:“老子管你們是並派還是分家,今天反對不代表明天不會改變主意,想要一勞永逸,就隻有讓你們峨眉派歸順我們火辰聖教。”


    眾蒙麵人跟著高喊:“歸順聖教,歸順聖教。”


    魏雲斜倚在餘賽男身上,迷迷糊糊聽到蒙麵人呐喊造勢,卻不明白他們喊些什麽,勉力地問道:“火辰聖教?”餘賽男解釋道:“就是魔教。”


    唐霞怒道:“我呸,要我們峨眉派歸順魔教,簡直是白日做夢。隻要還有一個峨眉弟子立於世間,就不會讓你們奸計得逞。”語氣強硬,不容絲毫討價還價的餘地。


    那盜魁翹起個大拇指,讚道:“好,有誌氣,隻是不知貴派董掌門是否也是這般想法?”唐霞一怔,這話聽在耳中,另有深意,道:“你想怎樣?”那盜魁道:“我要怎麽樣已經說得很清楚了,隻要峨眉派歸順我們魔教,決不傷你們一根毫毛。否則的話,嘿嘿,一天不答應,我就殺一個峨眉派弟子……”


    方小琬神誌迷糊,但依舊覺得這個蒙麵人言語有異,隻是說不清怪在哪裏。突然心念一動,頓時恍然,提聲道:“你們不是魔教中人。”


    先前那瘦漢跳出來喝道:“臭丫頭,瞎說什麽,信不信我割了你的舌頭?”方小琬不屑一笑,說道:“魔教中人怎麽會自稱魔教呢。”


    盜魁大驚,立即回思適才言語。


    唐霞仰天大笑,道:“藏得再深,狐狸尾巴還是露出來了,哈哈哈哈!”因笑得過於用力,以致亂了氣息,稍作調息後,喝道:“說,你們到底是誰?”


    這時方翎緩緩開口說道:“聽閣下口音似是來自麗江,但細細聽來,卻又夾雜著北方音調,閣下應該是遼東人氏。”


    那盜魁聞言,身子微微一震,眉目間露出驚愕之色,但稍縱即逝。他哼了一聲,道:“遼東也好,麗江也罷,兩條腿長自己身上,難道還不能四處走動走動?”方翎點頭道:“那是當然可以的,隻不過閣下自稱火辰教中人,卻是不實。貧道若沒猜錯,閣下應該是遼東虎刀幫門下。不知閣下跟公孫幫主如何稱呼?”


    那盜魁又是一驚,嘴角抽搐了兩下,心道:“老道姑果然有兩下子,隻是不知她如何會知曉我的來曆。”跟著不自禁地暗感得意:“沒想到我虎刀幫的名頭都傳到這巴蜀之地了,看來我平時還是太謙虛了,隻是眼下是該自明身份呢,還是矢口否認到底呢?”


    其實,前日餘賽男和魏雲脫困之後,到得晚間,方翎即讓兩人將蒙麵人的武功招數演示了一遍。由於招數之中雜糅了三四家門派的功夫,當時並不能做出判斷。這時辨別出對方的口音,聯想起那天所使的招數之中,有一部分出自遼東的虎刀幫,兩相一拚湊,才得以一猜即中。


    那盜魁嘿嘿笑了兩聲,道:“告知你們也無妨,虎刀幫幫主公孫南便是在下了。”


    唐霞怒道:“公孫南,你是什麽意思?我們峨眉派與你虎刀幫從無仇怨,你何以做出如此卑劣行徑?”


    公孫南道:“你們峨眉派與我虎刀幫的確無仇無怨,要怪隻怪你們太不知好歹,薑盟主隆情厚意邀你們加入泰山派,你們是如何報答盟主的?哼,不識抬舉就是這般下場。”


    唐霞怒不可遏,叫道:“果然是泰山派的狗腿子,呼呼……”怒火攻心,衝岔內息,一時氣喘如牛,麵無血色。


    方翎見狀,忙道:“師妹,冷靜。”


    公孫南道:“盟主願意兼並峨嵋派,那是你們上輩子修來的福分,是至高無上的榮幸,你們這群牛鼻子居然還敢推三阻四,真是豈有此理。”向最近的成炳豐踢了兩腳,又叫道:“盟主昨日飛鴿傳書過來,五大派中其他四派都一致讚成並派,uu看書w.uashucm 就你們峨嵋派他媽的冥頑不化。”


    方小琬叫道:“你胡說。”她不信父親會將祖代經營的嶽陽樓拱手讓給一個外人。


    這後麵一句話的確是公孫南胡謅出來的,不說其他三派同意並派的幾率微乎其微,就說薑正龍盟主之尊怎麽可能會飛鴿傳書給一個自己叫不出名字的小小腳色。


    宋義突然拊掌大笑,公孫南被他笑的心下有些發虛,斥道:“老東西,死到臨頭還敢得瑟,你笑什麽笑?”


    宋義道:“老夫讚你們好計謀,好一招欲擒故縱,不對,應該是欲合故分。假扮魔教教眾,向反對合並的幫派施壓,好讓我們明白並派是唯一出路。嘖嘖,果真是好計謀,是公孫幫主想出的麽?”


    公孫南冷哼一聲,不接他的問話,反而說道:“老匹夫,前日你逞英雄,傷了我四名弟兄,這筆賬老子還沒跟你算呢。”說著上去就是兩腳。


    宋義怒目瞪視,咬著牙道:“公孫南你……”


    公孫南道:“怎麽,不服啊。”騰騰又是兩腳。


    唐霞內息稍得暢通,又忿忿道:“薑正龍真是不知廉恥,竟想利用魔教之名,逼我們投靠泰山派,我呸!”方翎道:“薑盟主苦心孤詣無非是為了天下歸一,但大可以心平氣和共同商議,各派掌門人又非頑固不化之輩,怎能用魔……唉,薑盟主如此做法實在太過分了。”


    公孫南冷笑兩聲,道:“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跟你們這群牛鼻子也說不通,我也懶得囉唕。”手一揮,喝道:“都給綁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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