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下變起倉促,在場英雄眼見二人相談甚歡,卻怎料方劍正竟會突然發難,不由皆是大吃一驚,方寧兩家弟子見狀各抽兵器,紛紛急湧上前。適才他二人勁力相撞,其實旗鼓相當,但方劍正左袖被二人勁力炸成片片碎片,露出好長一截小臂在外,甚不雅觀,如此看去倒似是輸了一籌。


    寧萬群攔住寧家弟子,向方劍正笑道:“方劍主好端端的,怎麽突然來此一著?莫不是在下有哪裏得罪之處?”


    方劍正重重在地“呸”了一聲,道:“他媽的,寧萬群,你這老東西事到如今還在老子麵前裝模作樣,好,老子就跟你明著說,那日濠洲城外,趁機偷襲我方家弟子的是不是你們寧家?這些好事,你難道全都忘了麽?”他說到這裏,一眾方家弟子臉上皆現悲憤之色。


    寧萬群滿臉震驚之色,道:“方家的眾位師侄遭到偷襲了麽?傷情嚴不嚴重?”


    方劍正“嘿”地一聲,冷聲道:“你倒裝的似模似樣。”


    那日他發覺寶劍被盜,立即縱身急追,哪知那盜劍之人身法快極,兩人相隔不足十丈,但一直追出五十餘裏,仍未能拉近一尺,待追到天色將明,方劍正漸感後繼不足,那盜劍之人突然反手一揮,將“寒淵劍”朝著自己拋射過來,方劍正接過寶劍,身子向後回轉一圈,那人已趁機跑得更遠。


    方劍正拿回寶劍,心神大定之下,猛地意識大事不妙,待趕回後,方家眾弟子已然死傷慘重,方劍正聽方月藍述說偷襲之人武功家數,辨明對頭竟是與自家齊名的寧家,再回想那盜劍之人功力精深,絲毫不在自己之下,隻怕正是寧萬群本人,那調虎離山之計甚是淺顯,但隻因自己愛劍心切,急躁之下竟爾未察,九名弟子慘遭毒手的罪責可說全在自己,此事在他心頭日夜譴責,壓抑難安,是以一見到寧萬群立時怒火萬丈,動起手來。


    隻見寧萬群拱手道:“方劍主何出此言,方寧兩家同為俠義道,寧某人又向來對方劍主禮敬有加,如何會做出此等不義之事?方家遭伏之事定是他人所為,還請方劍主務必明查,切莫受了歹人蒙蔽,壞了咱們兩家的情誼。”


    方劍正聽他推得一幹二淨,心中更怒,喝道:“好一個受了歹人蒙蔽,月藍,你出來!把那日敵人所使的招數耍一遍給各位英雄看看!”


    方月藍道:“是。”轉身向群雄道:“那日敵人所使兵器以刀棍為主,不知哪一位英雄借在下寶刀寶棍一用?”


    眾群雄都知方家武學以劍法為尊,門下弟子極少會用其他兵刃,聽到方月藍要用刀棍,皆是大感好奇,一個赤身大漢走上前來,道:“俺這把刀你看行麽?”


    眾人瞧他這把大刀背闊刃寬,豎立起來近有半人之高,少說也有一百來斤,那大漢久居北方,又天生神力過人,對江南文人最瞧不慣,眼見方月藍一副文弱書生模樣卻也想要舞刀弄棒,當即起了刁難之心,將自己這一柄一百二十斤重的镔鐵大刀拿了出來,讓他當眾難堪。


    豈料方月藍微微一笑,道:“多謝兄台。”右手接過刀柄,立時橫削斜斬,輪轉如飛,那大漢見他刀速之快,力道之強無不遠勝自己,隻驚得目瞪口呆。


    群雄見狀更是大聲喝彩,均想:“以前隻知方家劍術精湛,想不到耍起其他兵刃也這般厲害,這個叫方月藍的少年年紀雖輕,武功卻厲害得緊呐。”再看下去,喝彩聲漸漸低了下來,這倒不是因為方月藍所耍刀法不再精彩,而是人人均已看出,這套刀法淩厲剛猛,乃是寧家的武功。


    要知南宮、方、寧三家雖均是武學名家,但其中南宮世家兼學醫術,方家兼學鑄劍之術,唯有寧家一心專研武學,其門中無論刀槍劍戟,還是拳腳指拿,皆有其獨到之處,若以武論之,寧家實為“南武三家”之首。


    方月藍使完刀法,又借來一隻熟銅棍,一經使出,果然也是寧家的棍法,在場群雄盡皆默然,一齊瞧向寧萬群,便在此時,人群中一個身影如箭竄出,右手微揚,三道劍光以向方月藍刺去。


    方月藍大喝一聲,棍勢回圈,將那三道劍光盡皆擋下,定睛一看,隻見這人乃是寧家中的一名青年弟子,喝道:“想幹什麽,殺人滅口麽!”


    那人卻不答話,刷刷刷又是數劍攻來,眾群雄一見他所使劍法,不由盡皆“咦”了一聲,隻見那人一招招使出來的竟全部都是方家的劍招!對於這些招式方月藍自然了熟於胸,當下將那人所使劍招盡數化開。


    那人微微一笑,道:“方少俠,你見敵人使的是我寧家的招式,便認定對方是我寧家中人,可現在你使寧家武功,我使方家劍法,難道這會兒姓寧的是你,姓方的便是我了?”


    群雄聞言盡皆大笑,均想這青年所言甚是,江湖中模仿他人武功,行栽贓陷害之人並不在少,方家僅憑幾招刀法棍法,便咬定此乃寧家所為,確實有欠妥當。


    方月藍不想自己一番功夫反為對方做了證明,不由心中大為惱怒,一睹之間,見此人身材欣長,劍眉星目,臉上雖是笑意盈盈,但一對眸子卻峻冷似霜,料想此人絕非寧家一般弟子,問道:“閣下何人,不知如何稱呼?”


    那寧家弟子也不廢話,聞言立道:“寧子謙。”


    二人說話之時,手下卻也不停,頃刻間又已連攻數招。方月藍心中反複默念“寧子謙”三字,但覺武林中從未聽過此人名頭,隻聽寧萬群笑道:“小兒寧子謙,讓方少俠以及各位英雄見笑了。”


    他此言一出,在場之人均是一驚,不想這寧萬群相貌如此凶煞,偏生生的一個兒子確實如此神采奕奕,亦且武功卓絕,大有趕超父親之勢,許多人叫道:“寧家少主好功夫!恭賀寧先生有此佳兒!”


    寧萬群笑道:“萬萬不敢當。”隨即向寧子謙道:“謙兒,方少俠雖與你年紀相若,但武功卓絕,乃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人物,你隻不過是一個無名之輩,原本是斷然不配與他過招的,不過方寧兩家向來交好,切磋武藝分屬常事,也用不著太過計較身份,你就借這機會讓方少俠指點你一二好了。”


    他這番話極力抬高方月藍身價,意在強調寧子謙初出茅廬,方月藍便是勝了,也無可炫耀,一旦敗了,則是方家的奇恥大辱。


    方月藍心中暗怒,見這寧子謙明明滿麵笑容,但出手招招狠毒,心道:“這姓寧笑裏藏刀,哪裏是什麽初出茅廬?哼,難道他以為偷學了幾招空把式就能挑了我方月藍麽!今日若不在這裏重重教訓他一下,豈不叫天下英雄都以為我方家劍法好學得緊了?”想到這裏,當下加急攻勢,將一條熟銅棍舞成一團金光,向那人砸去。


    要知名門大派弟子眾多,其門中武功廣為人知,被偷學模仿那是毫不稀奇,但外人偷學,隻不過是空仿招式,對於其武功中的精妙之處則無從知曉,偷到最後,往往似是而非,成人笑柄。


    而方月藍所使的寧家武功,乃是以寧家劍招,融入自己武學心法而成之,乍看之下雖然一模一樣,但其內勁虛實、走氣變化,皆與寧家截然不同,實已是“同外不同內”的另一門武功,然此法說來容易,做則極難,縱使天賦過人者,也決難做到此事。


    方月藍本欲盡速打倒寧子謙,再於眾人麵前譏諷此人畫虎類犬,但怎知十招、二十招、三十招過……寧子謙劍法非但不亂,反而法度嚴謹,攻守有度,竟也如方月藍一般乃是“同外不同內”的劍法。


    方月藍心中一凜,心道:“我為了能使這寧家武功,著實費了一番功夫,這家夥卻在即興之間便依樣學樣,當真是邪門!”突然之間睹見寧子謙左手腕上有一個暗紅色的斑塊,正是那日在紫衣人左手腕上所見到的那塊胎記,方月藍猛地一怔,驚道:“原來你就是紫衣人!”


    寧子謙笑道:“什麽紫衣人?”


    方月藍大怒,喝道:“還敢裝蒜!”當下將攻勢催得更猛更烈。在場群雄見方家弟子使寧家武功,而寧家弟子使方家武功,兩人還都使得淋漓盡致,不由均是大聲喝彩起來。


    便在此時,忽聽叮叮當當鈴聲清響,一個女聲嬌笑道:“你們這樣打架倒是有趣得緊呐,可是方公子,你既要耍寧家功夫,怎能少的了‘扶搖光指’呢?你快用‘扶搖光指’點倒那位寧公子啊?”


    這聲音如夢似幻,好似枕邊的呢喃軟語,在場人聞之不由心中皆是一蕩,方月藍心中有氣,心道:“我若能使得出扶搖光指,又何需你多言?”


    那女聲咯咯笑道:“你若不會,那便由我來罷。”隻見白光一閃,一道鋼鏈從樹後直卷過來,方月藍一驚,橫棍向那鋼鏈掃去,卻見那鋼鏈在半空中忽地一轉,以銅棍為拐點,又向寧子謙的長劍卷去,寧子謙挺劍直刺鏈頭,霎時間隻聽叮叮當當一陣亂響,原來那鋼鏈上掛滿無數鐵鈴鐺。


    方寧二人聞聲內息一滯,知這鈴音之中充滿靈力,方月藍看著那鈴鐺鋼鏈,道:“百鈴鋼鏈?莫非是武林第一美人,‘惑嬌娘’秦姑娘!?”


    隻聽鋼鏈那端“嘻”地一笑,嬌聲道:“都是十年前的陳年舊事了,現如今還怎敢說什麽‘第一美人’?”但聽鈴鐺又響,一個女子悠悠從樹後走出。


    隻見她一身紅衫,娉娉婷婷,玉蔥般的手上戴著一副雪花朦朧似的薄紗手套,用一隻真絲綾絹扇遮住半邊麵容,那扇兒兩端係著一金一銀兩對小鈴兒,她每走一步,兩隻鈴鐺便各響一聲,銀鈴聲脆,金鈴聲柔,伴著她玉步纖纖,竟似是將這滿場的喧囂之聲盡皆壓了下去。


    人群中立時一陣興奮喧鬧,有人叫道:“果然是秦姑娘!”“今日終於見到武林第一美人啦!”


    原來那女子姓秦名鳶,本在湖州刺繡為生,因容貌豔麗,被當地官家強搶霸占,幸蒙高人搭救,不光報仇雪恥,竟還學到一身上乘功夫,從此名噪江湖,被譽為“武林第一美人”,


    那女子掩麵道:“小女子早已嫁人,這‘江湖第一美人’六字再也別提。”說著徑自走到方瀟瀟麵前,拉起她手道:“依我看呐,不出三年,這‘武林第一美人’這個稱號就該讓給這個小妹妹才是。”


    方瀟瀟自來此後,一門心思便盡在朱玄林中,甚至就連方月藍與寧子謙大戰之時,她都望著朱玄林怔怔出神,此刻被秦鳶突然握住雙手,著實是嚇了一跳,道:“什麽?我……”


    秦鳶早已瞧出她心不在焉,嬌笑道:“小妹子,咱們做女人的就算把一萬個男人甩在自己後麵,那也沒什麽了不起的,隻有不讓一個女人搶在自己前麵,那才是了不起的。”說著附在她耳邊悄聲道:“你既有了如意郎君,那便要努力爭取,千萬不可讓其他女人搶先占了。”


    方瀟瀟滿臉通紅,支吾道:“你……你怎知道?”


    秦鳶咯地一笑,道:“我這人呐,見到漂亮的東西就忍不住多看幾眼,而見到比自己更漂亮的女子,自然要看得更清楚些,那日在濠洲城外,我偶然間瞧見了你,便悄悄跟了你們三日三夜,你沒有察覺麽?”


    她此言一出,方瀟瀟與方月藍都是一驚,方月藍驚道:“你……你跟了我們三日三夜?”


    秦鳶笑道:“你不信麽,那瞧瞧這是什麽?”說著反手將鋼鏈向後一甩一拽,隻見空中黑影一閃,一柄長刀從她藏身的棵那樹後拽了出來,方月藍與寧子謙同時臉色一變,方月藍接住那刀,將刀翻轉過來,隻見那刀的另一麵上嵌著一枚銅錢,驚聲道:“果然!”


    這柄刀正是那日濠洲林中方月藍與紫衣人打鬥時所用之刀,其上所嵌銅錢乃是那紫衣人撤退之時以“扶搖光指”之力打進去的,方月藍知此刀乃是極重要的物證,特地將此刀小心保管,uu看書 .uukansu卻不想事後竟被人神秘偷走,他原本以為定是那紫衣人去而複返將刀盜走,沒想到竟然是秦鳶所為。想到她一連三日潛伏在旁,而自己這一眾人竟從頭到尾絲毫未覺,不禁汗毛倒豎,冷汗淋漓。


    秦鳶將那刀扔在寧萬群跟前,笑道:“寧先生,這刀上的銅錢乃是以指力所嵌,試問除過扶搖光指,天下可還有第二門功夫有此威力?”


    方劍正大喜,喝道:“姓寧的,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有什麽話說?”


    卻見寧萬群哈哈一笑,道:“俗話說樹大招風,扶搖光指既是我寧家成名之技,自然免不了會引來些無聊之徒栽贓模仿。”說著將那柄刀橫在半空,道:“謙兒,你也拿一枚銅錢出來,讓他們見見什麽才是真正的扶搖光指。”


    寧子謙道:“是。”將一枚銅錢放在食拇二指之間,道:“獻醜了。”說完雙指一彈,那銅錢便化作一道金光射了過去,但聽咯噔一聲金鐵交鳴,那刀上竟穿出一個明晃晃的窟窿出來。


    方月藍見狀大驚,心道:“怎麽……難道他那日沒出全力麽?”再看群雄盡皆駭然,情知事已至此,再爭下去也無用處,當下怒哼一聲,拂袖走回原處。


    寧萬群哈哈大笑,走到方劍正麵前道:“方劍主明察,倘若襲擊你們之人使得真是扶搖光指,僅憑這種破銅爛鐵,隻怕令徒,嘿嘿……”他話雖未說完,但人人均知他言下之意是“隻怕令徒的小命已然不在。”


    方劍正聞言大怒,正欲發作,忽聽人群中有人大叫道:“放屁,放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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