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雖被逐出師門,但從未忘記過師父的養育教誨之恩,得知師父病危,當下再也顧不得其他,立即向你爹借了快馬,晝夜不停地向師門馳去。但當我終於趕回去時,見到的卻是穿著一身白孝的師兄,我終究還是遲了,師父已經入殮了。


    我驚呆了,麵對師父的靈柩與牌位,我不知該說什麽才好,等回過神時我已跪在靈前痛哭流涕。衛苛行告訴我自我下山之後,師父一直鬱鬱寡歡,每提及我,不是怫然不悅,便是唉聲歎氣,久而久之,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終於一病不起。


    而最令我痛心的,是當我哭著問衛苛行為什麽不早點告知我師父的病情,衛苛行說師父在重病之時,仍是不肯原諒我,更不許讓我知曉此事,他是偷偷瞞著師父通知我的。


    我痛徹心扉,恨自己害死穆師兄,又恨自己辜負了師父,這晚,我在師父的靈堂外喝得酩酊大醉。但怎知當我第二天醒來時,竟發現自己竟被鐵索緊緊鎖在庫房之中!


    我大吃一驚,完全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心想莫不是有外敵得知師父死訊,趁機前來鬧事?正疑惑時,聽到門外有腳步聲,衛苛行竟推門走了進來,我見他平安無事,登時大感安心,要他趕緊幫我解開鎖鏈,哪知衛苛行聞言哈哈大笑,直笑的前仰後合,便似聽到這世上最可笑的事情一般。


    我問他究竟有何好笑,衛苛行道:‘做人愚不可及到這個份上,難道還不可笑嗎?’他說著走到我麵前,抓住我的頭發,笑道:‘說起來,那個老頭子也跟你一樣的愚不可及,他臨死前的樣子,可比你更來得可笑呢。’說完又狂笑起來。


    我瞧得目瞪口呆,要知我們師兄弟三人之中,以衛苛行最為溫雅和善,平素別說是越禮之舉,便是連大聲說話都是絕少有的情況。我頓時毛骨悚然,急問他‘老頭子’說的是誰。


    隻聽衛苛行笑聲頓止,冷森森地盯著我,陰笑道:‘就是你心中正在想的那個人啊。不過昨天有一點我好像沒說清楚,老頭子並不是生病,而是被我親手殺死的。’


    在那一刻,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用盡渾身上下一切力氣朝著衛苛行大吵大叫,衛苛行冷笑一聲,突然出手點了我身體七處大穴,我動彈不得,問他為何要犯下這等弑師大罪,隻見衛苛行伸手按住我胸口膻中穴,冷聲道:‘便是為此。’話音未落,我但覺翻江倒海,體內靈力竟不受控製地從膻中穴中急泄而出。


    我大吃一驚,猛然意識到這是一門吸取他人靈力的武功,都說士別三日刮目相看,這話當真一點不差,想不到在我下山的這短短幾年之中,衛苛行竟以極製經創出了一門空前絕後的邪功——”曲墨說到這裏吸了一口氣,緩緩道:“‘萬、羅、歸、一、功!’”


    南宮澈聞言微感熟悉,隻覺得似乎曾經聽過這個名字,突然間一拍腦袋道:“對了,那晚爹爹說霍武所使的武功,便是萬羅歸一功!”


    曲墨聞言臉色一沉,道:“那人既會此功,自是衛苛行的嫡傳弟子了,唉,這門邪術傷天害理,倘若讓它代代流傳下去,必定貽害無窮。”


    南宮澈點點頭,道:“那晚爹爹點了閻閆霍武的穴道,想帶著我們逃走,可不知為什麽那些人竟立刻就解開了穴道,後來爹爹好不容易抓住他的脈門,卻不知為何突然鬆手了,記得當時爹爹說他用的就是萬羅歸一功。”


    曲墨沉默片刻,沉聲道:“不是他們自己解開了穴道,而是從一開始就沒被封住穴道,因為萬羅功能吸取他人靈力,對於打入穴道中的靈力自然也能吸收,你爹在抓住他脈門後,他必定以此功吸取你爹的功力,所以你爹才不得不撤手。”


    曲墨說到這裏搖了搖頭,喃喃自語道:“我本道除過衛苛行外無人再能學會這門邪功,想不到還是讓他尋到了傳人,這個叫霍武的,是個怎麽樣的人?”


    南宮澈聞言一怔,想起楚家姐妹以及青竹村無辜枉死之人,不自禁渾身顫抖起來,曲墨見他咬牙切齒,極力控製自己情緒,不由長歎一聲,道:“此人既已學會此功,就定要除之,若他日我遇上了……”


    話未說完,隻聽南宮澈搶道:“曲伯伯,閻閆和霍武必須由我親手除掉,假若你碰見他們,請務必留他們一條性命。”


    曲墨聞言暗暗心驚,心道:“澈兒秉性純良,廣陵派那二人招招對他痛下殺手,他尚且會放過他們,怎的一提到這閻霍二人,竟會恨到如此地步?”他雖不知其中具體原委,但也明白南宮澈決不願多提此事,歎道:“你既要對付此人,那麽對萬羅歸一功這門武功就更要多加了解。”


    南宮澈正色道:“是。”


    曲墨捋了捋須,道:“很好。”又想了一會兒,道:“萬羅功乃是衛苛行以貪婪之心從極製經中創出來的武功,此功通過雙手施展,經手三陽與手三陰來奪取他人靈力……”


    南宮澈深諳醫理,知道“手三陽”與“手三陰”是指手陽明大腸經、手太陽小腸經、手少陽三焦經、手太陰肺經、手厥陰心包經、手少陰心經六路經脈,其中手三陽自手至頭,手三陰自胸至手,將人體的上半身盡皆覆蓋,除此之外,還有足三陰、足三陽經,這十二路經脈在人體中運血導氣、聯接髒腑,被合稱為十二正經。


    曲墨道:“修習內家武學,難易繁簡全看經絡,而這之中,十二正經比其它經脈更為艱難,因為這十二路經脈連接血氣髒腑,稍有不慎,輕則血氣逆行、內息失調,重則髒腑破裂、性命難保,像我的‘混元功’隻不過用到了‘手陽明大腸經’與‘足陽明胃經’這兩路經絡而已,而‘折首十象’也不過用了三路,饒是如此,這門功夫修習起來已頗為不易,而這萬羅功施展之時需同時用到手三陽與手三陰經,十二正經占去一半,其風險與難度可想而知。”


    南宮澈聞言一凜,他初習極製經,遠遠未到能夠自創武功的境界,是以並未想到這十二正經對於催動武功如此重要,不禁歎道:“原來萬羅歸一功如此厲害……”心中暗暗愁道:“衛苛行與霍武都會此功,將來我碰上他們,可該如何是好?”


    正想之時,又聽曲墨續道:“萬羅功自然是厲害,但並非是全無弱點……”


    南宮澈聞言大喜,道:“是了,曲伯伯能當年能夠脫險,自然是有辦法克製這門邪功。”


    卻見曲墨苦笑兩聲,搖頭道:“我得以撿回性命,並非是因為我能克製萬羅功,而是因為此功有著一個重大缺陷,讓衛苛行無法吸取我的功力,這便是——陰陽之道。”


    南宮澈道:“陰陽之道?”


    曲墨點點頭,道:“因為極製經因人而異,是以我們雖練的是同一門武功,但各自的靈力卻各有不同,其中師父、穆師兄以及衛苛行走得都是陰柔的路子,隻有我的靈力屬至陽,當時衛苛行隻從我體內吸了一小部分靈力之後,立時臉色大變,匆匆中斷萬羅功,坐回地上調理氣息,便是因為他那一身至陰靈力無法融合我體內的至陽靈力。


    我問衛苛行師父是不是就是這樣被他吸幹功力,油盡燈枯而亡,豈料他縱聲狂笑,對我說豈止師父,就連穆師兄都是如此,我大吃一驚,衛苛行則是滿臉得意得看著我,將一切真相都說了出來。


    原來那天在我昏倒之後,衛苛行趁著穆師兄為我療傷之際,向他忽施暗手打成重傷,然後將他的功力盡數吸幹,他與我朝夕相處,早在暗中將我的‘混元功’摸得一清二楚,待穆師兄亡故,我被逐出門派,他便加倍孝順師父,以此得到師父的傾囊傳授,而當他認為自己終於不再需要師父之時,便……唉,說到底,我們所有人都被他玩弄於鼓掌之中。”


    南宮澈隻聽得義憤填膺,怒道:“衛苛行這廝欺師滅祖,殘害同門,現如今還抓了我爹娘,這等喪盡天良之人居然還能存於世上,當真是老天無眼!曲伯伯,你後來究竟是怎樣脫險的?將他打了一頓麽?”


    曲墨隻搖了搖頭,道:“我是被他放了出去。”


    南宮澈大奇,道:“放了出去,衛苛行如此好心?”但話一出口便知絕不可能,喃喃道:“不對,他定是有其他的詭計。”


    曲墨點點頭,道:“不錯,衛苛行工於心計,城府極深,比起他的武功而言,他的陰謀詭計更來得可怕……”他說完沉默許久,方才緩緩道:“他的詭計,是要利用我與你爹爹,來完善他的萬羅歸一功。”


    南宮澈驚道:“利用我爹爹?”


    曲墨長長歎息一聲,道:“衛苛行的心計實在太深了,早在他從信中得知我與你爹結為兄弟時起,便已籌劃好了這個計謀,要知對於萬羅功所存在的缺陷,他比誰都更加有數,打從一開始,他抓我的目的,就不是要來奪取我的靈力,而是要利用你們南宮家的醫術,尋找陰陽融合之法。”


    南宮澈奇道:“用醫術尋找陰陽融合之法?”


    曲墨正色道:“你可別當這是異想天開,衛苛行融合陰陽雖是為了練武,但歸根結底,人體的陰陽五行之變屬於醫道,而推及當世名醫,又有哪一家能比得過你們南宮世家,更何況爹爹精通醫武兩道,若連他都不能想出這陰陽融合之法,那當此世上隻怕再也無一人能夠辦到了。澈兒,你醫術雖精,但依我看來,還未及你爹當年的境界,對於陰陽五行的理解,你還遠遠不夠。”


    南宮澈神色一凜,起身向曲墨躬身行禮,道:“曲伯伯所言甚是,澈兒必定牢記在心。”隨即又道:“曲伯伯,那衛苛行後來是以你為質,來要挾爹爹麽?”


    曲墨搖了搖頭,道:“倘若他果真如此,倒還好了,但衛苛行不是綠林劫匪,他的手段遠比這些要來的高明,他逆運萬羅功,竟將他自己的靈力傳入我體內。要知在他吸取師父以及穆師兄功力之後,體內靈力已臻至陰至寒,隻稍稍的一小股靈力,便讓我體內靈力翻天覆地,水火難容,此後一連十數日,衛苛行不斷的向我體內傳入陰寒靈力,他早已計算清楚,每次運功隻傳入少許靈力,保證不會讓我因此致死。


    如此久而久之,我體內的陰寒靈力愈積愈多,而陰陽交戰的痛楚也愈來愈強,尤其每當子時,那是一天之中寒氣最重的時刻,uu看書 uunhu.cm 每當此時,我都要翻來覆去被痛醒痛昏七八次,待大約熬到二十來日,我已經被折磨的神誌不清,成為了個奄奄一息的廢人了,而這一切正在衛苛行的計劃中,他將我扔上一輛馬車,晝夜加急地向南馳去,最後將我丟在了你們南宮家的門口!”


    南宮澈聽到這裏心頭猛地一跳,不由“啊”了一聲,曲墨看看南宮澈,道:“沒錯,這就是衛苛行計劃中最妙的一步,要知道你們南宮家在武林中威望極高,衛苛行倘若公然威脅,決計難以從中討得好處,但他若是將我丟在你們家門口,卻又會如何?”


    南宮澈吞了一口口水,沉聲道:“爹爹若見到曲伯伯命懸一線,自然會全力救治,而如此一來,爹爹就等同於在幫助衛苛行研究陰陽融合之法。”


    南宮澈點點頭,道:“正是如此,你爹發現我之後,立即召集南宮家的所有名醫合力治療我,但即便名醫如雲,要想讓陰陽相融,水火相濟,又談何容易?如此一連過了兩個多月,我雖勉強保住性命,但卻成了個無知無覺的活死人。


    而這段期間,衛苛行則一直在暗中觀察著一切,由於他得了師父與師兄的功力,在當世已然罕有敵手,你們南宮家雖也不乏高手,卻無人能覺察到他,而唯一知曉這一切的,隻有我這個的活死人。唉,衛苛行做事滴水不漏,如果不出意外,他應當能將一切都計算在內,可偏偏人算不如天算,一件意外的發生,將一切都打亂了……”


    曲墨說到這裏長長吸了口氣,緩緩道:“那便是朱玄變的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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