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楚心竹,南宮澈心亂如麻,隻覺天地茫茫,自己卻又該往何處尋找爹娘?忽然間心念一動,想起娘親曾說讓自己前往江寧府赤梧桐林之事,心道:“爹娘和閻霍二人都曾一再提到‘江寧府赤梧桐林’,那麽我前往此處,或可遇上他們。”想到此處,方覺精神一振,又想:“那時候太過危急,娘親也沒來及說去讓我去赤梧桐林幹什麽。”


    如此走了整整兩日,仍未能走出竹林,南宮澈暗暗憂心,心想豫南地區竹海汪洋,自己別要迷失方向,困死林中,拿起一塊尖石在沿途竹子上刻畫標記,他愛屋及烏,對竹子也甚是喜愛,每個標記都僅輕輕一劃即止,到得第三日,隱隱察覺一陣水汽自前方而來,翻過一座小丘,但見一條大河橫跨南北。


    南宮澈大喜,歡呼一聲便向河前奔去,隻見這河寬水緩,心想隻要沿河下去必有人家,當即順著下遊走去,果然不出多時,便見兩岸分布著村莊人家,當下快步走上。


    待走得近處,不由忽地一怔,隻見十數匹馬停在河岸旁,這些馬匹個個神駿矯健,決非農家放養,南宮澈數了一數,共有十四騎之多,心中登時一凜,大駭道:“是李掌門他們!”正欲轉身逃跑,忽聽吱呀一聲,近側一間人家門被打開。


    南宮澈大驚,急忙繞身躲到那間屋子後麵,但聽門開處走出兩人,一個聲音蒼老之人說道:“小人無能,幫不了恩公的忙,真是,真是慚愧。”


    隻聽另一人道:“李老伯何出此言,那人沒出現在這裏,乃是在下尋錯了方向,李老伯又何怪之有?”


    這一人的聲音卻甚是年輕,南宮澈心中一動,隻覺這人聲音似乎在哪聽過,但卻絕不是李陽空的聲音,正自思考間,又陸續有五六人從其他人家中走出,但見這些人清一色的青衫白衣,並非天持派打扮。


    南宮澈心道:“他們似乎不是天持派的人。”想到此處心中略安,但這些日子以來他在江湖中所受教訓著實不少,眼見這些人腰懸長劍,當下不敢接近,隻盼他們快快離去,自己好向相反方向逃走。


    但聽那人道:“咱們沿溮河一路打聽下來,卻是一無所獲,看樣子他們十之八九並沒出現在這裏,如果小姐那邊也是再無他訊,那還是及早去別處尋找。”


    南宮澈聽他要去別處,心中正自竊喜,卻忽地眼前一黑,一個身影踏房而上,當頭翻身躍過,南宮澈大吃一驚,還不及看清對方麵貌,那人已落在自己身後,緊跟著雙臂一痛,已被那人反剪住雙手,喝道:“何人鬼鬼祟祟,於此偷聽!”


    南宮澈大聲道:“我路過貴地,隻是想要討口飯吃,不是偷聽。”


    他這一番話倒也並非謊言,但自己藏身屋後,說不是偷聽又有誰能相信?但怎料那人聽後突然“咦”了一聲,放開他道:“朱兄弟,是你麽?”


    南宮澈聞言抬頭,一看到那人後也不禁大叫一聲,驚道:“方大哥?”


    那人正是方月藍,南宮澈兩月以來迭經事故,早已不記得方月藍的聲音,但方月藍的記性卻是甚好,一聽之下當即辨出,問道:“朱兄弟,你怎麽在這裏,又為何要躲起來?”


    南宮澈麵色一紅,支吾道:“我,我還以為你們是仇家……”


    方月藍微微一奇,心想上次見你之時,你說你不過是個尋常人家,怎地短短兩月不見,就生出仇家,正要詢問,忽聽一名青衣白袖的弟子上前道:“師兄,小姐到了。”


    方月藍轉過身子,隻見一艘小船從河對岸駛來,船上所載著七個青衣白袖打扮的人,隻見靠岸之後,一名女子率先從船中走出,正是那日所見過的方瀟瀟。


    南宮澈初見方瀟瀟時,她一身男裝打扮,然而眉清目秀,已然讓他臉紅心跳,此刻見她換上女兒裝,一身淡藍衫子,纖腰玉腿,比之當日更加楚楚動人,美豔不可方物。


    方瀟瀟一見到南宮澈,眼中微露奇怪之色,向南宮澈道:“朱公子,別來無恙。”


    南宮澈急忙還禮,心道:“這位方姑娘知書達理,與心竹倒是有些相似。”突然間心中募地一酸,心道:“我何時才能再去見她一麵,她說她天天等我,可我……”他思及此事,心中登時一陣酸楚,一陣恍惚,竟忘記二方的存在,直到方月藍連叫他兩聲,方才回過神來,忙道:“對不起,方大哥,你剛剛說什麽?”


    方月藍隻道他是憂心仇家之事,當下也不以為意,道:“朱兄弟,實不相瞞,我們此行身負要事,接下來我們需前往南陽,倘若朱兄弟不嫌棄,不如與我們一同前去,彼此也好有個照應。”


    南宮澈聽他話中顯然大有相助自己之意,心中甚是感激,可那南陽正是自己一路所來的方向,卻如何能走回頭路?隻得深深一輯道:“多謝方大哥美意,但我爹娘已被仇家擒住,實在是片刻延誤不得,不能前往南陽。”


    方月藍吃了一驚,他本以為南宮澈隻是在躲避仇家,卻不想竟連父母都失陷了,問道:“你仇家是誰?可有什麽線索?”


    南宮澈正欲回答,心中忽地一怔,想起自己輕信李陽空之事,心道:“我真該說麽?方大哥會不會也像李陽空一樣?”想到此處,心中甚是害怕,不禁低下頭來,低聲道:“我不能說。”


    卻聽方月藍縱聲大笑,一把抱住南宮澈,喜道:“好兄弟,你為人真誠,當真難得。”


    南宮澈見方月藍不怒反喜,奇道:“方大哥,我……我不跟你說,你不生我氣麽?”


    方月藍笑道:“我為什麽要生氣?咱們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你這一句‘我不能說’,遠勝他人滿腹謊言!”


    原來方月藍雖然不過二十來歲,但久經江湖,閱曆著實不淺,適才南宮澈欲言又止,心存隱瞞之意,他早已盡數瞧在眼裏,料想南宮澈接下來定當大扯謊言糊弄自己,豈知他竟直言不肯說,不由大為喜悅。而南宮澈見他如此直爽豁達,與之前那“彬彬有禮”的李陽空大不相同,也是大為喜歡。


    正喜之間,卻見那李老伯走上前來,向方月藍道:“恩公你們要上南陽麽?從此處向西穿過一大片竹林,有一個小村莊,正是南陽的必經之途,你們可以順路先在那裏打聽打聽。”


    南宮澈聞言一凜,向那李老伯道:“你是說青竹村麽?”


    李老伯一喜,拍頭道:“正是,正是,小老兒剛才一時記不起名字,那村子就叫青竹村。”


    南宮澈急道:“我正是從那裏來的,青竹村怎麽了?你們要打聽什麽?”


    方月藍笑道:“原來朱兄弟正是從南陽方向來的,可真是巧得緊了,不瞞你說,我們正在尋找兩人,不知你可曾見過,他們一個叫閻閆,一個叫霍……”他最後這個“武”字還未說出口,南宮澈已倏然變色,忍不住驚呼一聲。


    方月藍與方瀟瀟對視一眼,問道:“朱兄弟,你怎麽了?”


    南宮澈心中怦怦亂跳,驚聲道:“那閻霍二人,是在南陽麽?”


    方月藍又看了南宮澈一會兒,道:“原來朱兄弟也知道這二人?嗯,他們倒不一定是在南陽,我們接到消息,說這二人曾在信陽一帶出現過,後當我們趕到之時,他二人早已不見蹤影,我們沿途一路追蹤,發覺他們是向南陽方向前進的。”


    南宮澈聽到這裏臉上一陣青一陣紅,萬料不到閻霍二人竟就在附近,心中立時湧上折返之意,忽聽方瀟瀟道:“朱公子……你說的仇家莫非就是那閻霍二人?你的父母被他們抓走了麽?”


    南宮澈一驚,抬起頭來,隻聽方瀟瀟續道:“江湖傳聞,南宮世家重出江湖,被素靈派的閻閆霍武擒住,唯其子南宮澈下落不明。”她說到這裏,定定凝視著南宮澈,緩緩道:“朱澈公子,其實你是叫南宮澈吧?”


    此言一出,南宮澈、方月藍以及候在周遭的十數名弟子盡皆駭然變色,隻不過別人都是在駭異他的身份,而南宮澈則是駭異這個適才一直沉默不語的方姑娘竟然如此冰雪聰明。


    方月藍道:“朱兄弟,你……你就是南宮澈?”


    南宮澈見身份已被對方猜破,心想事已至此也不必再瞞什麽,當下點了點頭,將自己近日所經曆之事盡數說了。方月藍又驚又喜,一把握住他手道:“朱兄……不,南宮兄弟,我們方家如此大動幹戈,便是要去救你和你父母啊!”


    南宮澈大喜,他向方月藍述說此事,心中原就存了向他求救之意,怎料對方居然主動提出幫忙,當真是喜從天降,顫聲道:“你們為什麽要救我……爹娘?”


    方月藍一拱手道:“不瞞南宮兄弟,我們乃是福建方家的弟子。”


    南宮澈道:“福建方家?”


    方月藍知他對江湖事一竅不通,微微一笑,道:“南宮兄弟有所不知,十餘年前,你們南宮世家與我們福建方家,以及位於杭州的寧家,被合稱為‘南武三家’,乃是江湖上大有名望的世族,而這其中,咱們兩家頗有淵源,令尊南宮恒南宮大俠,與我們師父甚是交好,這次聽說南宮大俠有難,我們師父立即大遣弟子,四處追尋你們。”


    南宮澈聽到這裏隻覺難以置信,他雖親眼見到爹娘施展非凡武功,但從未想過爹娘及自己家門的名頭竟如此響亮,眼見這些方家子弟自方月藍、方瀟瀟以下,人人皆是氣宇軒昂,心中實難將自己體弱多病的父母與他們聯想成什麽“南武三家”。


    方月藍瞧他一臉驚愕,猜出他心中所想,笑道:“當年南宮大俠在江湖中被人稱作‘豪氣幹雲硬妙手’,這‘豪氣幹雲’與‘妙手’自然是說令尊仁義為懷、醫術精湛,至於這個‘硬’字,則是說令尊武功高強了。令尊醫德布於四海,不知救下多少芸芸眾生,絕非一般武林人士可以比肩。”


    南宮澈垂下頭,心道:“想不到爹爹竟然這麽了不起,這些事,我全都不知道……”


    正傷神間,忽聽方月藍歎了口氣,道:“那日南宮兄弟若非為了向我報信,也不會得罪了濁水派那一夥人,說起來,此事還是因我而起,哎,南宮兄弟,是我對不起你。”


    南宮澈連連搖頭,歎道:“絕無此事,方大哥,這件事情陰錯陽差,決不是你的錯,你以後也千萬別這麽說。”心中暗道:“是我害了爹娘才是……”


    方月藍見他說這話時語態真摯,決非作偽,當即大喜,拉住南宮澈手道:“這當然好了,南宮兄弟,咱們一見如故,不如結為異性兄弟如何?”


    南宮澈聞言亦是大喜,立即跪下道:“大哥在上,請受小弟一拜!”


    方月藍哈哈大笑,跟著也跪下來,二人當即撮土為香,指天立誓,雙方互對年齡,方月藍比南宮澈年長四歲,南宮澈仍舊稱他為“方大哥”,方月藍則改口南宮澈為“澈弟”,二人義結金蘭,均是不勝歡喜。


    南宮澈道:“大哥,咱們既已是兄弟,那小弟便不再見外,我父母之事……”方月藍不等他說完,立即道:“這是自然,咱們即刻出發,尋找伯父伯母。”


    方瀟瀟早已命方家弟子準備就緒,待命出發,一聽方月藍如此說,立即牽過一匹馬給來南宮澈。方月藍問道:“澈弟,你會騎馬麽?”


    南宮澈臉上一紅,道:“這個……之前倒是胡亂騎過幾次,算不得會騎。”


    方月藍仰頭大笑,道:“身處江湖,u看書 .uukanh不會武功無所謂,不會騎馬卻萬萬使不得,來,大哥教你。”說著與南宮澈共乘一騎,傳他馭馬之術,隻練上兩圈,南宮澈已得訣竅,雖還不甚熟練,但獨自乘騎已無大礙。


    方月藍喜道:“澈弟,你悟性甚高,想必你若學武,定然也精進神速。”


    南宮澈苦笑一聲,道:“倘若小弟也能學得方大哥如此武功,就可以親手救出爹娘了。”


    方月藍道:“不妨事,你們南宮家的武學源遠流長,待此事一了,你靜心習武,那也不遲。”他說到這裏,忽地臉色一沉,又道:“不過南宮兄弟,有件事須得先告訴你,就是根據我們得到線索,伯父伯母似乎並不在閻霍二人身邊。”


    南宮澈吃了一驚,急道:“什麽!這不可能,我爹娘分明是被他們綁走的。”


    方月藍點點頭,道:“這消息未必準確,隻不過,也有可能伯父伯母已被他們轉移到別的去處,是以才不在他們身邊。”南宮澈未曾想到此節,霎時間一顆心沉入湖底,喃喃道:“帶往別處?”


    隻聽方瀟瀟柔聲道:“南宮公子不必焦慮,就算一時找不到令父母,但隻消抓住那閻霍二人,定可得知令父母的下落。”


    方月藍道:“正是,不論如何,咱們總須先抓住閻霍二人才是!”


    南宮澈點點頭,卻總覺哪裏不對,心道:“他們為什麽要轉走爹娘,卻自己留在這裏?明明已過去兩月有餘,他們為何還留在河南境內?莫非,莫非是在搜尋我麽?”突然間一股寒氣直入背脊,驚聲道:“不好,她有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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