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百鳥歸林,當最後一縷餘暉沿著山廓落下之後,青竹村中,一個男子仍是久久佇立在黑暗之中,四周寂靜無人,但那男子絲毫沒有挪步的意思。


    “姐姐,趙楓哥還在外麵呢,怎麽辦啊,他都站了整整一天了。”趴在窗縫看了一會兒,楚若竹悄聲說道。


    “別管他。”楚心竹低聲道。她坐在床沿,一雙眼睛也是紅紅的,楚若竹看看姐姐,又看看窗外,她知道,趙楓在外頭站了一天,姐姐就這麽坐了一天,二人隔著一道門,都是不飲不食,互相賭氣。


    楚若竹端起一杯水遞到楚心竹麵前,道:“姐姐,你先喝一點水吧。”


    楚心竹搖了搖頭,道:“你先拿給他喝,他不喝,我也不喝……要是他不睡,那我也不睡。”


    楚若竹輕輕歎了口氣,拿著水杯走出屋外,過了片刻回到屋中,道:“姐姐,趙楓哥也不肯喝,他說除非你……”她還未說完,楚心竹扭過頭道:“不要說了。”


    楚若竹連忙住口,隻見楚心竹肩頭微顫,一滴滴淚珠掉落下來,顫聲道:“他……怎麽可以這樣?”


    原來在那日南宮澈離去之後,趙楓立即上門提親,楚心竹不同意,他便死纏爛磨,楚心竹忍無可忍,與趙楓大吵一架,哪知趙楓竟說楚心竹若不嫁他,他便在門前站著不走,直至渴死餓死,楚心竹不料他竟會如此,一時間又氣又急,隻得陪著他一起賭氣,互不相欠。


    楚若竹看著姐姐,忽道:“姐姐,你恨趙楓哥嗎?”


    楚心竹大吃一驚,回過頭來,隻見妹妹一眨不眨地盯著她,歎說:“你小孩子家的,不要亂說什麽恨字……”卻見楚若竹一臉認真之色,道:“可是我現在就是很恨趙楓哥,要不是他,澈哥哥也不會走!”


    楚心竹又是一征,不想這個平日滿臉歡笑的妹妹竟會說出這種話來,將她拉了過來,輕聲道:“你澈哥哥要走,是為了別的事,不是被趙楓逼走的,你可別怨恨了他。”隨即想了想,問道:“若竹,你很喜歡澈哥哥是嗎?”


    楚若竹重重點了點頭,道:“喜歡啊,姐姐,難道你不喜歡澈哥哥嗎?我知道你是喜歡他的。”


    楚心竹登時滿麵飛紅,道:“說什麽呢?”


    楚若竹嘻嘻一笑,撲入楚心竹懷中,仰頭看著她道:“好啊,原來姐姐不喜歡澈哥哥,沒關係,我可是喜歡澈哥哥得緊啊,你陪我去找澈哥哥怎麽樣?”


    楚心竹心中一動,喃喃道:“你說……去找他?”其實在那日南宮澈離去之時,她心中便隱隱存有同去之念,隻因一來妹子還小,二來自己又從未出過這座大山,是以心存猶豫,沒能說出口,這時聽楚若竹如此說,忍不住心道:“連若竹也……我要不要去找他?”


    楚若竹知自己這個姐姐向來藏不住心底事,見她眼光浮動,便知她已然動念,當下更加大力慫恿。楚心竹情竇初開,隻聽的心潮澎湃,眼前便似浮現出南宮澈的臉龐。想了片刻,點頭道:“好,若竹,咱們明天一早就出發。”


    楚若竹大喜,卻見姐姐站起身子向門外走去,急道:“姐姐,你幹什麽?”


    楚心竹輕歎口氣,喃喃道:“我去跟他說清楚。”


    此刻入夜已深,趙楓早已站的是腰酸背痛,精疲力竭,隻不過憑著一口硬氣強自支撐,忽聽得開門聲響,借著屋內昏黃燭光,隻見楚心竹從中走出,當即大喜若狂,顫聲道:“心竹,你,你終於……”正想上前將她摟入懷裏,楚心竹卻後退兩步,垂首道:“趙楓哥,楚心竹不值得你這樣,天晚了,你快回去休息吧。”


    趙楓隻道自己誠意已然打動楚心竹,這時聽她如此一說,霎時間滿腔狂喜化作泡影,前胸後背一片冰涼,急道:“心竹,你……你是同意嫁給我了吧?”


    楚心竹見他泫然欲泣,心中甚是愧疚,低聲道:“趙楓哥,你情深意重,是我對不起你。”說完緊咬著嘴唇,不敢與趙楓對視。


    此話一出,趙楓頓覺眼前一黑,腦中天昏地旋,木木然呆立原地半晌,方才回過神來,大聲道:“為什麽?是因為那小子麽?”不等楚心竹回答,突然身手拽住楚心竹腰間那隻青竹香囊,大叫道:“你給那小子香囊,是作定情信物麽?”


    楚心竹大驚,道:“你……”


    趙楓怒喝一聲,將香囊一把拽下,用力擲在地上,嘿嘿冷笑道:“那晚我全都看見了,什麽‘遇風不折,遇雨不濁’什麽‘姓南宮不姓朱’什麽‘我天天在這裏等你’心竹,你怎麽這麽傻?他都已經走了,你還等他幹什麽?那個南宮小子仇家那麽多,肯定永遠也回不來了!”


    楚心竹睜大雙目,突然緩緩低下頭來,喃喃道:“原來那天你也在那裏……這樣也好,你既然什麽都知道了,那也不必我再多說了。”說完俯身拾起香囊,便要轉身回屋。


    趙楓道:“等等……”伸手去拉楚心竹,不料楚心竹忽地用力甩開他手,喝道:“你走開!”


    趙楓嚇了一跳,隻見楚心竹定定注視著他,眼中含淚道:“趙楓哥,咱們一起長大,雖然我對你沒有男女之情,可我一直當你是我最親近的人,我真沒想到……你居然跟蹤我,還偷聽我們的話。”


    趙楓心中一陣羞愧,小聲道:“那還不是因為,我不放心你啊。”


    楚心竹搖了搖頭,道:“不必了,明天一早我們姐妹就會離開這裏,趙楓哥,請你多多保重。”


    趙楓大吃一驚,搶上抓住楚心竹雙肩,大聲道:“什麽?你們要走?走到哪裏去?”楚心竹被他抓的甚是疼痛,掙紮道:“你快放手!”趙楓怒發如狂,隻用力搖晃著楚心竹雙肩,大吼道:“你是不是要去尋那南宮小子?”


    他二人這麽一鬧,登時便有幾戶人家驚醒過來,楚心竹見有人探出門來,不禁又羞又急,用力推開趙楓,正要轉身向屋內跑去,突然間腳下一緊,雙腿被什麽東西牢牢絆住,身子不由向前撲倒,緊接著一股勁風迎麵衝來,將她身子又向後推了回去,噗通一聲倒入趙楓懷中。


    楚心竹大窘,急忙要從趙楓懷中起身,哪知身子竟然一動不動,竟被那股勁風封住了穴道,便在此時,忽聽一個冷冷的聲音道:“你說的南宮小子是誰?”


    楚心竹與趙楓同時一驚,抬起頭來,隻見兩個人影不知何時已然站在麵前,這二人一身白衣,在黑夜中甚是顯眼,其中一人走近幾步,彎下腰來,看著二人緩緩道:“你們剛才說的南宮小子,可是叫南宮澈?把他交出來。”他將臉孔一湊近,楚趙二人立時又大吃一驚,隻見這人左眼處空空洞洞,結著一塊大疤,竟是個獨眼瞎子,在月光映襯之下顯得甚是陰森可怖。


    這二人正是閻閆霍武,那日南宮澈騎雕逃脫,他二人事後思及,總覺此事委實辦得稀裏糊塗,若讓這小鬼就此溜走,奇恥大辱先是不說,隻怕師父怪罪下來免不了一頓重責,是以二人暗遣他人將南宮夫婦運往別處,自己則留下繼續尋找南宮澈。這夜,二人剛剛來到青竹村外,便聽到趙楓叫嚷之聲,知道終於得到了南宮澈的下落,不由摩拳擦掌,眼中凶光畢露。


    楚趙二人見他們如此模樣,一時都不敢說話,閻閆抓起趙楓,冷冷道:“南宮澈在哪呢,快交出來!”


    趙楓戰戰兢兢地道:“我……我不知道。”他這一言倒並非假話,但閻閆如何肯信?當即手上加勁,趙楓但覺他五指如鉤,被抓處疼痛欲裂,隻不過因在自己心上人麵前,是以強自忍耐,不出一聲。


    霍武冷眼旁觀,笑道:“想不到這鄉下小子倒有幾分硬氣,卻不知這鄉下小姑娘怎麽樣?”說著伸手向楚心竹抓去。


    趙楓大驚,急道:“別碰他!”閻閆怒道:“你還有空管別人?”反手兩掌扇他臉上。


    楚心竹穴道受製,不能反抗,怒道:“你們是什麽人,怎麽無端端的怎麽打人!”霍武用手指指自己的瞎眼,森然道:“不想變成這樣就快告訴我,南宮澈那小子呢?”


    楚心竹心中一凜,知道這些人定就是南宮澈的仇人,眼見霍武的那隻獨眼可怖駭人,不由心中懼怕之極,閉上眼道:“你殺了我吧。”


    霍武“嘿”的一笑,道:“很好,女娃娃也很有骨氣。”剛抬起手來,忽聽一個稚嫩聲音叫道:“放開我姐姐!”


    楚心竹大驚,睜開眼來,隻見楚若竹從屋中跑出來,奔到霍武跟前,用力拍打霍武小腿,叫道:“你這壞人,快放開我姐姐!”


    霍武大喜,用另一隻手抓起楚若竹,柔聲道:“小孩子不會說謊,隻要你乖乖說出南宮澈在哪,我立即放了你姐姐。”


    楚若竹向楚心竹看了一眼,生怕她真的挖了姐姐眼睛,忙道:“澈哥哥早就走了。”


    霍武臉色一沉,道:“走了?他走去哪裏?去多久了?”


    楚心竹急道:“若竹,別……”話未說完,忽地痛叫一聲,隻覺霍武手心處傳來一股陰寒力道,霎時間牙關戰戰,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楚若竹驚道:“你別傷害我姐姐。”忙向村門一指,道:“澈哥哥離開村子了,走了已經有……已經有一個多月了。”


    霍武一怔,於閻閆對視一眼,二人心中均想:“南宮澈若已離去一月有餘,此刻又還上哪找去?難道好不容易追到了一點蛛絲馬跡,卻全無半點用處?”


    閻閆大怒,將趙楓重重摔在地上,罵道:“他媽的,搞了半天原來是白跑一趟,師兄,咱們現在快快去追。”卻見霍武搖了搖頭,沉吟道:“不急。”轉身向趙楓道:“這位兄弟,他當真已經走了一個月了?”


    趙楓略微一呆,向楚心竹看了一眼,點頭道:“是。”


    霍武凝視他半晌,冷笑道:“那可真是遺憾。”轉頭向閻閆道:“師弟,去將全村人都請出來,咱們有事要問問他們。”


    閻閆不解其意,但想師兄向來比自己精明的多,當即深吸一口氣,大喝道:“村裏的人通通給我滾出來!”他這一番話以玄功而發,登時便將全村人盡數驚醒。幾個男子衝出屋來,喝道:“幹什麽?”閻閆手翻腳掃,uu看書 ww.ukanshu.c將來人盡皆打得滿地找牙,又提氣大喝道:“哪個膽敢晚一步滾出來的,別怪老子心狠手辣!”


    如此過不多時,青竹村中不論男女老少,盡皆走了出來,眾人礙於閻閆威勢,聚在一起隻是麵麵相覷,誰也不敢說話。霍武讓閻閆挨家挨戶搜了一遍,又揪出幾個藏著沒出來之人,一點人數,共計五十五人。


    霍武走向村口的一株大樹旁,突然大喝一聲,雙掌向那大樹猛擊而去,但聽嘎啦一聲,那大樹攔腰截斷,轟的一下倒了下去,眾村民齊聲驚呼,人人眼中皆露出驚懼之色。


    但聽霍武笑道:“大家放心,我師兄弟二人隻不過有點事想問問各位,隻要各位據實回答,我保證大夥都平安無事。”說著看向最前排一個胖女人,笑道:“前一陣子可是有一個外人呆在這裏?”


    那胖女人便是丁大娘,她坐在最前,早已嚇得魂飛魄散,見霍武竟來向自己問話,登時嚎啕大哭起來,閻閆大怒,翻出一柄匕首抵在她喉頭,怒道:“我師兄問你話呢,快回答!”


    丁大娘突見匕首,驚恐之下連哭都給忘了,隻聽霍武詢問什麽,她便回答什麽,不敢有半點隱瞞,霍武問完丁大娘,又再詢問數人,知南宮澈乃是於近日方才離去。回過頭來,隻見楚若竹瑟瑟發抖,顯是因謊言拆穿而害怕。


    楚心竹見霍武盯著妹妹,忙道:“這孩子什麽都不知道,你要問什麽衝我來。”


    但聽霍武嘿嘿一笑,森然道:“我數十聲,限你即刻說出南宮澈的去向,否則十聲之後,我便屠盡青竹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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