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三輪車是一種很尷尬的存在。從它的輪子數目裏就可以看出比汽車少一個比自行車多一個。我們的化學老師來自青海初到鬆江府看到一街三輪車嚇了一跳。然後學科使然肯定恨不能如果那家夥再得到一個輪子就變成穩定結構反之如何。我們拋開什麽曆史光輪子就決定了它的特殊性。


    我初中呆在金山縣城朱涇鎮是個地方。金山大名吉祥得很可惜三座象征性的山空長在海裏一個叫大金山一個叫金山還有一個——不叫“中金山”叫浮山島。其中大金山海島乃是上海6地最高。上海人很少見到海裏有山所以沒事也往海邊的石化城度假。據稱金山的三輪車是在那裏先出現的不過上海人精明車夫跟他們砍不過往往被反砍一刀痛苦不堪所以似乎也不見得什麽精神抖擻。石化街頭的人看上去也和車夫差不多懶散不已。整個城市像泡在海風裏軟掉了往往街上人走路都像夢遊一副嫦娥欲奔月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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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後朱涇鎮的三輪車開始蓬勃展遂成一大特色。金山地區曆史上沒出過大名人有幾個也隻是二三流的所以缺少一種文化底蘊通常不會有人來參觀旅遊。去年上海人民廣播電台《歡樂調頻》女主持麥琪來金山采訪農民畫一下車看到滿街的三輪車歡樂無比直誇那些三輪車寧靜其實這可能是一個地區就業率不高的體現。朱涇人生性中庸三輪車也一副中庸樣毫無特征。一次我要去金山農民畫院車夫答曰不認識那個地方叫我指路。我金山農民畫是大名在外的與故事和什麽來著稱為“金山三朵花”。他仍不知也不能怪他誰叫農民畫是名聲在外而不在內呢?比如李贄故鄉的人就不知道李贄是誰很正常。


    朱涇的三輪車競爭比本鎮任何行業都激烈。主要是因為幹這行的人多。其實車夫不是好當的尤其在朱涇要有極佳的心理洞察能力百丈外能分辨出你要不要車。大學四年畢業出來的怕還沒這本事。所以初來朱涇千萬不要一副風塵仆仆的艱辛樣因為除了車夫外沒人可憐你走得像餓狗似的馬上會有三輪車圍過來。不過話又回來民工是沒有三輪車來圍的。


    在朱涇要車一般不需動嘴。不過一些人還是可以騙過車夫銳眼的明明目標就在眼前卻也要輛三輪車。到時主人出門迎接那人再從車上扶臀而下很貴族化。


    在朱涇繁華的萬安街上萬事不安常見有人起義似的振臂而呼:“三輪車——”然後全鎮的三輪車夫都為之一振離他最近的那一輛更是興奮得把生死置之度外原地打轉這貓的功夫隻有三輪車有。自行車自然沒有這個功能反應不及頓時倒地一大片。那招呼之人一整西裝一架二郎腿隨車消失在人群裏。


    我以為朱涇人向來冷漠走在街上一個表情就是沒有表情。


    高中來到鬆江。鬆江府裏出過一些十分響亮的名字比如6機比如朱舜水比如施蟄存天經地義名聲在“外”鬆江人怕是大半不會知道。雖然在學術界6機因形式主義而名聲較臭但不論味道如何畢竟還是很響亮。於是乎那裏的三輪車也跟著響亮滿城盡是機動三輪摩托。這樣子幾年鬆江終於榮登上海大氣質量最差之榜。二中前麵那條大馬路人稱“初戀路”因為它一直帶著一種朦朧的美仿佛張岱看西湖仿佛浴客看澡堂子那般。


    我在的二中是個寧靜的地方如今要把校門封起來建雲間第一樓周瑜將台。在我眼裏粉刷一新沒有周瑜和雲的將台根本沒有第一樓未拆前那堵斷垣有意思有“曆史滄桑感”。再遠是方塔和醉白池。傳李白曾醉倒在醉白池邊因此而得名。我嚐覲見醉白池被裏麵的水嚇了一跳。倘若這水千年沒變的話那李白肯定是給熏倒的。出了“熏”白池見川流不息的三輪車。鬆江是個旅遊城市三輪車不能原地候客要四麵出動。這樣子要車就方便了。一個周末我想出去走走因正門已被封掉正在建雲間第一樓隻好走後門。


    後門是邱家灣這條弄堂大名鼎鼎當年洋槍隊領袖華爾就被擊斃於此。在這裏匆匆忙忙的人們也許不會知道腳下踩的那方地乃是一個大惡貫葬身之處。知道了也無所謂邱家灣一般開不進有規模的車子所以春來冬去曆史的車輪和三輪車的車輪早已把這裏碾成一條平凡的路了。


    鬆江的三輪車不多見可見經濟還是可以的。物以稀為貴上車就是5元風吹雨打刀砍炮轟不動。不過筆者有幸——應該是不幸——動搖過一次它的價格。來二中伊始我遊興大兜得迷路陷入惶恐之中。後來在雲間路那裏終於不再相信自己的能力要了一輛三輪車到鬆江二中。那車夫一愣我伺機砍價竟3元成交不勝喜悅安然上車。不料那車夫竟未動尊尻推車徐行2o餘米出雲間路弄堂後二中大門赫然就在斜對麵!


    鬆江是個古城但建設得有聲有色日趨繁華。鬆江人也普遍沾染了一種城市人的特來去匆匆節奏奇快臉色疲累。當然裏麵也會魚目混珠了幾個欲如廁而覓不著廁所者。鬆江的三輪車一如鬆江的人隻是看不見臉色疲累而已。


    最後是亭林亭林是金山的一個古鎮舊有“亭林八景”這東西可是名聲在內了亭林人家喻戶曉。我在亭林讀過學但也未見齊過八景隻見一棵不如安樂死罷了的老鬆據稱此老鬆乃為元代書法家楊鐵崖“撒種成蔭”。老鬆旁邊許多無名雜草未經名家撒種卻早已卓然成蔭而且再長下去大有比老鬆更高的趨勢。距鬆五步之遙有一“望鬆亭”一般總有四個老頭在亭裏望鬆兼搓麻將。但無論如何那老鬆被美譽為“江南第一鬆”。居次是一個糞便滿地、不及二樓高筆者跳下來也傷不了的顧野王讀書堆隻恨不能稱為“江南第一堆”。其實那裏曾經蠻有水鄉味道的隻是某屆政府仿佛畢業於大學填河係除了填河就不會玩別的了填了一條市河拆了幾座石橋填河之後在河址上建起了專賣低檔玩具梳子胸罩內褲的商品市場。另幾條苟喘的河也難得疏浚臭氣蓋鎮。


    河被填了以後路就多了三輪車便有了用武之地。我兒時未見過亭林有三輪車不料這幾天回老家去不得了風頭直逼朱涇鎮。


    然而民風使然這裏的車夫比較害羞平時隻會躲在角落裏等人上門。顧野王讀書堆裏的樹木由於接受了許多來曆不明糞便的滋潤蓬勃生長勢達參天灑下樹蔭無數。那些車夫便托了糞便的鴻福日日躲在樹下閑聊沒有朱涇的惡鬥也沒有鬆江的囂鬧一派與世無爭的聖人樣。但最近突然聽讀書堆下沒三輪車了都匯聚到新開的農工商市門口搶生意去了。盡管在3o幾度的高溫下而且沒有讀書堆的參天大樹遮陽。


    不過據生意還是不好。亭林彈丸地大致上流感病人打個噴嚏的刹那全鎮都會大感冒。這種地方一般不會有人願要輛車的且亭林人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每天忙忙碌碌的到底在幹些什麽自己也未必知道莫名其妙的人是不會乘莫名其妙的車的。


    最後要比較一下三個地方的車況和車費。朱涇的車是最整潔的生意也最好除輪胎之外什麽地方都幹淨。亭林的三輪車是最差的生意不振除輪胎之外什麽地方都不幹淨。鬆江的車子則嚴嚴實實難辨髒否隻知道這樣厚的盔甲一枚兩枚的“地對地”還打不穿Tmd要有這玩意兒就成功大半了。車費方麵朱涇的上車2元車夫不會什麽但倘若你給他5元他必找你2元。在朱涇為節省車費可以嚇人一下先不動聲色要輛車在路上把朱涇有什麽路一一道來最好和你祖宗扯上些什麽關係以示對朱涇鎮的熟悉仿佛把你扔在下水道裏你都有本事從自家抽水馬桶裏爬出來。車夫一聽以為是老朱涇不敢貿然動刀屆時給他一塊錢他也大多會無話可。而在鬆江沒有特殊情況不會二價5元少一分不行多一分隨便。亭林則是個因人而異的地方碰上個好車夫給他一塊錢他能拉你去追探索者號科學衛星;碰上個壞的摸一摸他的車都要5元。


    梁實秋三輪車裏可以看出人性的殘忍乍一聽像有那麽回事其實不然因為殘忍先要建立在強迫上麵而車夫從不會用刀架著你脖子命你坐車你也不會用槍抵著車夫逼他減價況且乘三輪車不比吃飯大便那樣非執行不可你大可不乘畢竟路漫漫總有走完的時候。這種純粹是一個願坐一個願拉反可以看出乘客的懶惰和虛榮甚至還可以看出一個地方的三輪車和一個地方的人有許多共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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