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出公主府, 給冷風一吹, 林阡陌清醒過來。她要怎麽辦,難道告訴嚴文修,是他替她擋了一劫?接下來呢?她茫然地看著蒼穹, 心中比喝了毒酒更難過。


    此時的嚴文修尚在醉夢中,肯定不知道自己一覺醒來時, 將會發生怎樣的變化。金陵君之選再過幾天就要拉開帷幕,嚴文修的才藝雖然她見的不多, 但觀其棋藝應在藍軒無暇之上, 其他的,想來也不會弱。可是明日醒來,他就站不起來了, 他成了廢人, 張芸還會娶他嗎?


    可是她總需要做點什麽,不能就這麽回去, 她總要去看一眼。


    林阡陌沒有上秦江的馬車, 雖然他一直跟在身邊,現在她想一個人靜一靜,不想見到公主府的任何人。走著路到了羅府,偏門開著,看門的老門子聽到馬車聲就伸了頭出來張望, 見到人在前麵走,車在後麵跟,還當笑話說給別人聽, 笑有人大冷天的有福不會享,有車不坐卻走路,等近了一看,方才發覺是林阡陌,趕緊迎了出來,他知道她是表小姐的朋友,也是主人眼中的貴客,不敢怠慢。


    “林娘子來了,可有好幾日不曾登門了,我家主人時常惦記著呢。”門房笑眯眯地上前引路。


    林阡陌勉強笑了笑,衝他點了個頭。見小廝迎了上去,要引馬車進府,出聲製止道:“秦江,你回去吧,羅府自會派車送我回去。”


    跟了一路林阡陌都沒有理他,秦江也無法,宛平公主命令他追出來時,交待了必須跟著林阡陌,待她安全到住處才準回去,他的主子是那一位,聽能聽她的,所以對林阡陌搖頭道:“林夫人,小的在這裏候著,您什麽時候出來都行。”


    皺了皺眉,林阡陌見趕不走,隻得由他。


    嚴文修醉了,嚴琳兒卻沒醉,聞聲迎了出來,拉著林阡陌悄聲問道:“你晚間一向不是不出門的,可是有事?”問完輕輕掐了林阡陌一下,提高了音量笑道:“難為你記著,不是說好明日再過來麽,也不差這會兒功夫。”


    林阡陌這時也看到了隨後而出的張芸,她想是也喝了酒,麵色微熏,沒了前些日子的沉鬱,眉梢眼角俱是喜色。


    “阡陌來了,琳兒妹妹你是怎麽待客的啊,幹嘛不到屋裏說話,讓人在外麵站著。”張芸喚道。


    林阡陌醒悟過來,廳裏燈火通明,張芸又有酒意,看來羅府有客。她笑著回張芸:“不了,我也隻是湊巧路過,馬車還在外麵等著呢,記得方才吃飯時琳兒說新打了一對水藍色的絡子要送給我,明日我要去訪客,正好用來配新做的袍子,等不及便厚著臉皮來討了。”


    “表姐,你幫我給母親和舅舅說一聲,我去去就來。”嚴琳兒拉了林阡陌的手,向自己住的小院走去。


    張芸看著兩人走遠,麵上的笑容收了起來,衝著林阡陌的背景冷哼一聲,轉身走進了屋。


    “芸兒,是誰啊?”


    “姨母,是琳兒的朋友,琳兒許了她一件禮物,來討要的。”


    “我聽聲音像是林阡陌?”嚴琳兒的舅舅嚴峻插了一句嘴。


    張芸不自然地笑了笑:“正是她。”


    “大姐啊,我告訴你,這個林阡陌可了不得,你們浦縣可出了個人物……”嚴峻向大姐滔滔不絕地說起來。


    嚴琳兒的母親嚴槿見張芸低著頭不動,心道兄弟不會看事,哪壺不開提哪壺,戳到了侄女兒的痛處,遂道:“別說了,哪有你說的那麽了不起,要不是咱們家的芸兒出了這檔子事,風頭又豈會讓那女子占了去。對了,明日待文修醒了,我便好好責罰於他,明明知道關鍵時刻,還這麽不知輕重,是我沒教好兒子,連累了芸兒。”


    “姨母,您別說了,不關文修的事,一切都怪我,是我情不自禁。”燈光下,張芸的臉更紅了。


    嚴槿拍了拍張芸的手:“好孩子,難為你還護著他,你受苦了。放心吧,姨母不會護短,韓家小子既然對你有心,又一味地這麽幫文修,想來也是個好孩子,在路上我就與你母親商量過了,既然如此,就讓他與文修一起,同時進張家門吧。”


    “多謝姨母成全!”張芸跪下磕頭,嚴槿趕緊將她拉起來:“好了好了,再陪姨母喝兩盅,你也回去吧。”


    花園裏,幾枝紅梅開得正豔,羅妍是個有趣的人,因為嚴峻喜歡,便吩咐下人在後園掛上了燈,嚴峻不睡覺就不許熄燈,因此後花園並不黑,光暈點點,梅影斑斕,竟點綴出一段風景。


    嚴琳兒拉著林阡陌過來,見四下無人,這才問道:“阡陌,你……”她不知道從可說起,今日哥哥喝醉了,回來後竟然一直叫著林阡陌的名字,幸好她避開了旁人,將他弄回屋睡了,沒讓別人打擾,母親晚間才到京城,聽說兒子是參加宛平公主的宴會喝醉了,這才沒有追究。


    嚴琳兒雖然這些時日以來與張芸沒有以往親近,和林阡陌也成了好友,但這並不代表她會站在林阡陌一邊,畢竟哥哥與張芸青梅竹馬,能夠親上加親,在她看來也是好事一可樁,林阡陌不管怎麽說都是有了夫郎的人,哥哥一片癡心,卻是錯付了,她希望自己的哥哥幸福,在她看來,張芸比林阡陌更適合做她的嫂嫂。可是今日的事情讓她有了猶豫。


    第一點,是嚴琳兒發現了哥哥對林阡陌的感情比她所想的要深,另外一點,就牽涉到張芸了,她不知道是怎麽了,張芸流掉的孩子,明明應該是韓箏的,可今天聽她與母親的談話,竟是哥哥的,而且似乎哥哥也承認了,她想問嚴文修,奈何那個醉得一塌糊塗,不管問他什麽,隻會傻笑著叫“阡陌”。張芸如果是在說謊,明日哥哥醉來,一切謠言必不攻自破,想來她不會這麽糊塗,嚴琳兒心中有了老大一個疑問,很不踏實。這次兩家的長輩進京,一是來看張芸,二就是來商量她與嚴文修的婚事,順便采買結婚用品,京城是繁華之地,東西齊全。


    哥哥要嫁給張芸了,嚴琳兒卻發現自己並不開心,她總在想張芸懷孕的事,嚴文修很規矩,少有離開她的時候,兄妹倆經常在一處,他是什麽時候與張芸私相授受的?韓箏又是怎麽回事,若孩子真不是他的,他站出來頂了,算怎麽回事?而既然頂了,為什麽又會讓父母知道呢?她想得一個頭有兩個大,不覺得煩惱萬分。


    “你哥哥他……好麽?”林阡陌問道。


    嚴琳兒見她神色有些黯然,以為嚴文修將一切告訴了她,想找人傾訴的心情更濃烈了。


    “醉著,還沒醒呢。阡陌,你知道……我哥喜歡的是你?”林阡陌點了點頭。“我小舅舅一家進京了,和母親於今日傍晚到達的,來商量芸表姐和哥哥的婚事,他們……就要成親了。”林阡陌又點了點頭。嚴琳兒氣急道:“你倒是說句話啊,這是怎麽回事呢?原本我也以為哥哥嫁給芸姐姐是件好事,可是我看他今日很痛苦,我沒想到他對你有那麽深的感情。隻是既然這樣,他怎麽又會讓芸姐姐出事,害得她無法奪取功名……”


    “你說什麽,怎麽說是文修害了張芸?”林阡陌聽到此處,覺得不對勁,打斷了嚴琳兒。


    “那個……你不知道芸姐姐的……病麽?咳……”嚴琳兒愣住。


    “病?我知道,其實很多人都知道,她沒病,是懷孕流產。”


    “那就是了,孩子是哥哥的。”嚴琳兒一麵說,一麵觀察林阡陌。她懷疑要麽是嚴文修在林阡陌這裏被拒後,在張芸那裏尋求安慰以至於兩人發生了點什麽,要麽就是嚴文修與林阡陌有什麽把柄被張芸抓住,所以嚴文修不得不聽張芸的幫她背韓箏背黑鍋。


    “怎麽可能,孩子不是韓箏的嗎?”林阡陌訝然問道。


    “你怎麽知道?雖然哥哥酒醉未醒,可是聽芸姐姐說來,讓長輩進京是他倆的主意。”


    林阡陌微惱,替嚴文修不值起來,明明孩子就是韓箏的,怎麽張芸會栽贓到嚴文修身上,這也太無恥了些。接下來聽嚴琳兒說起韓箏也要嫁入張家,她恍然有些明白,嚴文修有了缺點,張芸這才能光明正大地再娶一個進屋,否則韓箏想進張家為夫,實在是不大可能的事,可是嚴文修怎麽會答應呢?就算他不在乎張芸娶別人,可是毀他清白這種事,他怎麽可以承認!


    說了半天,她隻得說是嚴文修替她擋酒才醉了,特地來看看。自打秦宛敬酒被嚴文修喝了後,同窗們一起哄,大家都來敬林阡陌,照例被嚴文修搶過喝了,所以他今日才會醉成這樣,於情於理林阡陌來看一看,也說得過去。


    嚴琳兒一再追問她何以知道張芸的孩子一定是韓箏的,林阡陌想了想,把她偷聽到的對嚴琳兒講了,並說道:“文修一向是個穩重守禮的人,我相信他不會在婚前做出那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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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會不會是喝醉了,或者……”想到張芸並未習武,嚴琳兒將那後半句話咽了回去,張芸強迫?不可能,哥哥不願,她不可能如願的。


    “其實有個很好的方法可以驗證你哥哥的清白。”林阡陌說道。


    “什麽方法?”嚴琳兒問。


    “朱砂痣!”


    嚴琳兒一拍巴掌,她怎麽忘了這層,哥哥是不是清白,看他胸口的朱砂痣還在不在就可以知道。


    “隻是……要脫衣裳,雖然我們是兄妹,到底成年了,不大好吧。”她想了想,遲疑著開口。


    “傻瓜!”林阡陌忍不住笑了,“你不會找個男人,比如說你舅舅。”


    嚴琳兒點了點頭:“我也覺得哥哥不可能幹那樣的事,現在我舅舅一家雖說不好責怪,但是聽母親說舅母還是不怎麽高興,不管什麽原因,如果真與哥哥無關,我不能讓他背這個黑鍋,還讓張家同時娶韓箏進門!”


    林阡陌點頭,告辭出門,嚴琳兒送她出去,眼看快到大門了,她突然問道:“阡陌,如果我哥哥是清白的,而他又希望的話,你……會不會娶他?”


    林阡陌沒有回答,她笑了笑,對嚴琳兒說道:“琳兒,回去吧,明日……我再過來。”說罷匆匆離去。嚴琳兒摸著頭,心頭納悶不已,這到底是願意還是不願意呢?也沒個明確的答複,明日?明日她還來幹什麽?芸姐姐的臉色可不好看,現在張家的人又在怪哥哥,明日若是張家來商量訂親,她跑過來可別惹出麻煩。


    她跑到門外,衝著馬車喊道:“哎,林阡陌,明日不用過來了,有事讓人傳個話,我去找你。”


    林阡陌掀開車簾,對她揮了揮手。她還是上了秦江的馬車,畢竟氣的是秦宛,與他人沒有關係,別人犯錯,自己受累,好像犯不著。


    在車上她有了決定,如果張芸不在乎嚴文修日後的殘疾,還肯娶他的話,她隻有送上一份祝福,那也證明張芸是真的愛嚴文修,他跟著她,比跟著自己好得多,她會尋遍天下名醫,就算隻有萬分之一的希望,也要找人來治療嚴文修。至於補償,事情是因秦宛而起,她母女皆是當朝公主,給張芸鋪一條康莊大道又有何不可。如果張芸因此嫌棄而不要嚴文修,那麽,就由她來照顧他,一生一世!這是她欠他的。蘇三與沈慎d不是不通情理的人,隻要能說服他們,想來他們是不會與一個植物人爭風吃醋的,隻是因此的話,她又欠了他二人。這債啊,越欠越多,不知怎生才還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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