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阡陌每日都尋了借口去找嚴琳兒, 實則是想看嚴文修, 開始時見嚴文修好好的,照樣玉樹臨風地站著,她還驚喜了一下, 以為藥蠱並沒有發揮作用,一切隻是虛驚一場, 誰知就在五天後,他突然就倒下了, 家裏請人延醫問藥, 隻說是得了怪病,所有的大夫都束手無策。


    在此之前,林阡陌聽說了張嚴兩家為嚴文修與張芸訂下了親事, 鬆了一口氣的同時, 有一份悵然淡淡地、若有還無地縈繞在她心頭。


    嚴文修與張芸的訂親並不順利,一波三折。嚴琳兒聽了林阡陌的話, 和舅舅嚴峻一起證實了嚴文修的清白, 將這事告訴了母親。雖說是親戚,可兒子始終是自己的兒子,從小又聽話又出色,嚴槿理所當然為張芸的所為發了怒,在弟弟一家來提親時, 斷然拒絕,要為兒子另行安排親事,並馬上找了幾家名媛的資料出來, 都是上門來給嚴文修提親的,選了其中一個家世相貌都不錯的,便準備通知對方。


    張芸迫於父母的壓力,隻得交待了事情的前因後果,說明與自己有了肌膚之親的並非嚴文修,而是韓箏。嚴文修是親侄兒,其父嚴朗還照樣怨他害了女兒,何況是個外人,於是韓箏被棄了,張芸在父母麵前發誓,要與韓箏斷了關係,並隨著父母到羅府,向嚴家陪罪,懇請嚴文修原諒她。到了羅府,嚴文修卻為張芸和韓箏求情,並說出了要求,若是張家願意接納韓箏,就原諒張芸。


    這一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嚴槿雖然生氣,聽到張家人大讚嚴文修賢德,卻也覺得臉上有光,畢竟嚴文修與張芸的婚事還不是他們說否定就能否定的,這是老一輩的願望,張芸的祖母與嚴家老夫人早就想著抱曾孫了。


    嚴槿將張芸叫去訓了一通,事情最後還是定了下來。張芸的母親一再保證,韓箏婚前失德,既然嚴文修寬懷大量,娶進門隻為侍,並保證張芸將來決不再另娶夫君,確保了嚴文修的正夫地位牢不動搖。


    這麽一來嚴文修卻傻了眼,他之所以為張芸開罪,其實是兩個人商量好的。因為林阡陌的關係,嚴文修與藍軒、無暇等人也走得近,尤其是無暇,不似藍軒張揚,更得嚴文修的好感,兩人愛好相仿,幾番交往下來,有了惺惺相惜之意。相處日深,兩人的話題自然也談到了感情上麵,發現居然愛上的是同一個女人,但這份愛都是沒有結果的,於是同病相憐,更加友好。


    無暇自打家逢大變後,就開始醉心道學,早有脫離塵俗之意,隻是遇上了林阡陌,一時情動,這事便耽擱了下來,在多方探詢,知道林阡陌對他無意後,更加堅定了這個信念。嚴文修得知他所想,思及自己此生也再難與心儀的對象成雙成對,便也有了同樣的心思,兩人相約,待見證了林阡陌金榜題名便斬斷這份情絲,相攜尋道去,再不問塵俗之事。


    嚴文修知道家裏是斷不會讓他如願的,憑母親那個性格,隻怕他躲到天涯海角也會抓了回來,逼著他嫁人,所以在張芸找上他求助時,他答應了她,為韓箏瞞下一切,讓韓箏順利進張家門。而他的條件是嫁入張家後,張芸放他自由。成了張家人,母親就管不著了,張芸允諾成親隻是形式,一年後,待與韓箏有了孩子,家人想必不再為難,那時就給嚴文修一紙和離書,隨他離去清修。


    如果韓箏不能為夫,嚴文修的計劃也就不能實行,因為依規矩夫未有子嗣前,妻主是不可以與侍郎生子的,這有違國法,而他與張芸連同房都不可能,如何生孩子!


    嚴文修百般為韓箏解脫,苦苦求情,奈何他越是求情,張家越是覺得對不起他,立場更是堅定,事情不以嚴文修的意誌為轉移,就這麽定下了。


    韓箏得知消息後,向張芸哭訴,暗指嚴文修是故意這麽做,讓張家對他心生愧疚,更不肯讓自己進門為夫。張芸聞言第一次發怒,扇了韓箏一巴掌,兩人大吵一場。雖然舍不下韓箏,可對嚴文修多年的感情又怎麽可能放棄,原本她順著嚴文修的意思就是騙他進門,根本沒想過放他走,等兩人成了親,嚐過男女情事,自己比那林阡陌不知好了多少,再溫存相對,嚴文修又不是鐵石,怎麽會打動不了他。


    “如果你還想進張家門,就乖乖地不要亂嚷嚷,記住,文修是夫,你是侍,好好對他,我與他都不會虧待你,否則……”張芸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韓箏待她出門,呆呆地坐在地上,半晌方才自語道:“我等了這麽久,我放著好好的林家正夫不做跟了你張芸,你就是這麽對我的?為侍……林阡陌一定會看我笑話的,不行!”


    這時候他才感到了一點後悔。他整天跟著張芸,與其他同窗少有來往,直到宛平公主宴請一幹學子,才知道了她與林阡陌關係良好,聽同窗說來,似乎林阡陌很得宛平公主看重,早知道林阡陌會有出息,會有大靠山,當初他也不至於……可是,一切都晚了。他想不通,明明自己的出身比林阡陌要好,為什麽她就那麽一帆風順,能娶得沈大人的兒子作夫郎,而且還一娶就是兩個,後麵更是順風順水,名聲漸盛,而自己要想嫁給張芸,怎麽就這麽難?


    如果世上沒了嚴文修這個人,也許一切還有轉機。天從人願,就在韓箏這樣想的時候,嚴文修突然倒下了。


    “芸兒,文修的病……大夫說是絕症,可能再也站不起來,你們的婚事,你看……是不是先延期。”嚴朗歎息,好好的侄兒,怎麽就突然成了這樣?嚴文修全身僵直,動也不能動,躺在床上,大小便都要人服侍。


    張芸踟躕了,她愛的是活生生的,陽光俊朗、笑如和風的嚴文修,病床上的得病後拒絕進食,沒有多久就瘦成了皮包骨,沒了一絲活氣,變得她都不敢認了。有一次她去探視,正趕上小廝端了尿罐子出來,不小心撞在她身上,打翻在地,一陣臊臭味散了開來,令她惡心了半天。大夫說他恐怕不會好了,難道她就娶這麽個活死人回去嗎?張芸心頭不舍,但是事實讓她退縮了,娶一個什麽也做不了的男人進家門,還占了夫郎的位置,再不能他娶,值得嗎?可是這個節骨眼上,不娶,豈不是得罪了姨母一家,連帶的自己的名聲也毀了。要知道她的姨父,也就是嚴文修的爹娘家與宮中那位極貴之人走得近,將來還有仰仗他們的地方。


    “姨母怎麽說?”她猶豫半晌,問道。


    “你姨母當然是希望一切照舊,隻是文修自己,死活不答應嫁你,他可真是個好孩子,怕連累了你,隻可惜……”


    張芸的手突然攥緊:“別說了,我張家人豈是背信棄義之輩,既然訂了親,就算他癱了傻了,也是我的人,就按原定的日子,迎娶文修過門。”


    嚴朗笑了:“真的?那好,我去對你娘說。”原來妻主想悔婚,讓他來探詢女兒的口氣,怎麽說嚴朗也嚴家人,是自家求著上門的,如今才訂親就要悔婚,不是落井下石麽,若真如此,以後他在娘家人麵前再難抬起頭來,正自為難,女兒的反應讓他喜出望外,隻要女兒不答應,妻主那裏也不好說出反悔的話。


    “為了不連累我?文修啊文修,你果然對她死心塌地,嫁給我就這麽讓你不能忍受嗎?我偏要娶你,除了我,誰也別想得到你!”嚴朗離去,張芸站在屋中自語,仔細看去,她的眼底閃著興奮的光芒,麵容竟然有些扭曲。


    沈慎d得知一切,對嚴文修是十分地感激,不管如何,是他替林阡陌擋去了一劫,否則如今躺在床上的就是林阡陌了。去看過嚴文修之後,他一直很沉默,甚至對於林阡陌所說話中的一些漏洞也沒有再追問。


    林阡陌將事情簡明地告訴了他,卻沒有說義安公主臨時改變主意是因為她的身世,她將身世部分隱瞞了,暫時還不能說出來,這也是義安公主囑咐過的話,事關重大,馬虎不得,皇上雖然惋惜何殷棠之死,但也是她親自下的旨,如果明白一切不過是個騙局,欺君之罪,就是義安公主也擋不下來,天威一怒,所牽連的可是一大片。


    “該要怎麽補償他呢?他甚至都不知道是因為你而引來這場災難。”沈慎d愁眉苦臉地坐著,都是男人,同樣被家人逼嫁,雖然不想嚴文修來與自家搶奪妻主,可還是同情他。


    嚴文修不想嫁的事,自然是嚴琳兒說的,當她知道張芸與哥哥之間是清白的,聯想到哥哥喜歡的是林阡陌,便明了事情並不是那麽簡單,雖然嚴文修那裏什麽也問不出來,可張芸與韓箏的事明明白白擺在那裏,她喜歡嚴文修以外的男人,嚴琳兒覺得正常,因為誰家都是夫侍一群,可她與韓箏先有了孩子,將嚴文修置於何地?不管這事是出於韓箏的心機還是張芸的過失,都意味著嚴文修嫁給張芸的話,不見得有她以前想的那麽幸福。


    林阡陌對夫郎的好是出了名的,她不偏不倚,一碗水端平,兩個夫郎相處也像親兄弟,從這點來說,要是哥哥能嫁給林阡陌,卻也不錯。嚴琳兒也知道不可能,在哥哥健康時不可能,在他病成這樣,更不可能!可是她不能眼睜睜看著最親的哥哥就這麽消沉下去,一天天等死,他不吃東西,他們隻有硬灌,嚴文修其他地方不能動,頭卻能動,每次喂食都拚著力氣咬緊牙關,總弄得滿床都是,被褥又得重換,他辛苦,侍候他的人也辛苦。


    嚴琳兒知道,哥哥成了這樣,已經沒了求生的意誌。他不拒絕張芸的探視,但他拒絕林阡陌,每次聽說林阡陌來,他都拚命地搖頭,林阡陌隻能從她這裏聽點消息。嚴琳兒知道,因為哥哥想保持自己在林阡陌心中曾經美好的樣子,不想讓她看到現在的自己,這就證明他還在乎,所以她想試一試,任何人的話嚴文修都不聽,可是林阡陌的話,也許他會聽。


    將哥哥的心事告訴了母親,嚴琳兒懇求母親退了與張家的親事。


    “母親,之前為了什麽我不清楚,可是哥哥現在不願意嫁進張家,他已經成了這個樣子,您就遂了他的願吧,等……等女兒打聽打聽,他心儀的女子是誰,若是能夠,就滿足了哥哥吧。”想了想,林阡陌未首肯之前,她還是不敢將她的名字說出來,免得引起麻煩。


    “唉!”嚴槿長歎一聲,“這孩子……怎麽有事不跟父母商量,我們也不見得是那不通情理的,還道他從小與張芸青梅竹馬,大人也時常玩笑,他二人也聽進去了,並無異議。隻是如今修兒成了這樣,誰家又肯娶這麽個……你舅母是什麽人我也知道,隻怕不等咱們家提,她就想退了這門親,罷了,退吧!”


    嚴琳兒得到母親同意,立刻便來找林阡陌。


    “阡陌,我隻問你一句話,你隻需要回答我行或者不行,說完我立刻就走,不會煩你。”


    林阡陌隱約料到了,抬頭直視著她:“你說吧!”


    “我哥哥一直喜歡的就是你,現在他成了這個樣子,沒有求生的意誌,也許隻有你才能幫得了他,這個要求也許你覺得很過份,但我不想失去哥哥,你……能不能答應我娶了他?”見林阡陌不說話,嚴琳兒淚水就流了下來,哽咽著說道,“我家就隻有兩兄妹,從小哥哥就很疼我,你救救他吧,如果不是沒了別的希望,我也不會來找你,他一輩子都不可能起來了,妨礙不了你和你的夫郎,你就當做好事……治病的開銷你不用愁,家裏會給他準備豐厚的嫁妝,將來我成家,所分得的產業,不管多少,也留一半給哥哥,就算有一線希望,我也不會放棄治。”


    “嚴姑娘,擦擦淚吧。”一個溫柔的聲音響起,嚴琳兒抬頭,淚水朦朧中,一張俊美無雙的臉在眼前放大。


    “蘇……蘇大哥,你什麽時候來京的?”她愕然地看著眼前人,他旁邊還站著沈慎d。


    “來了兩日了,暫時有些事,正想著等一切安頓好了,再去探望文修。”


    林阡陌看著兩位夫郎,眼底有著祈求。事情她都給他們說過了,可是這兩位還未表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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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嚴琳兒也懂得抓機會,知道關鍵在這兩位的身上,“撲通”一聲就跪下了:“蘇大哥沈大哥,求求你們救救我哥哥吧。”


    沈慎d的臉色有點難看:“咱們都不是大夫。”


    “隻有阡陌能勸得動我哥了,剛才的事你們都聽見了?求求你們,答應我吧。”


    “嚴姑娘快些起來,咱們沒有不答應啊,這事我和小沈正在商量,準備定了再找你的,誰想你就來了。”蘇三溫柔地說道。


    “真的?”嚴琳兒轉頭看向林阡陌,後者臉上帶著一絲尷尬,驚喜地看著蘇三,看到他眼中的笑意,點了點頭。


    嚴琳兒抓住林阡陌的手:“謝謝你阡陌,謝謝你!我知道你一定行的,有你在,我哥哥一定不會死!”


    她來不及停留,風一樣地跑了,她要趕緊回去,將消息告訴母親,退了與張家的婚事,還要告訴哥哥,讓他知道他的愛終於有了結果。


    沈慎d含嗔斜睨蘇三一眼:“蘇大哥,就你好說話。一個兩個,什麽時候是個頭!”


    蘇三戳了他一下,笑道:“就你話多,之前是誰怕我不答應,為那嚴文修求情來著?”


    “我還不是為了她,人家總是救了她一命,人不進門,她會一直不安,會一輩子都惦記著,把你我都晾在半邊了,人進了門,好歹她心裏舒坦些。”


    林阡陌苦著臉看著他,說道:“這一次是意外,慎d,不會有下次了,我沒有做到自己的承諾,很抱歉,你們願意怎麽罰我都行。”


    “我就不信你沒有下次!”沈慎d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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