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妃眼睛通紅,繼續說道,“安妹妹果然聰慧,隻聽隻言片語便能想到此處。家弟便是隨軍的副官之一。


    原也是在軍營之中打拚了多年的,本想著家中不用依傍家中,靠自己求個功名,也對得起我馮家的祖宗。


    隻是大約一月前,家弟如往常一樣,領了押送糧草的差事。


    如今太平盛世,又是軍用糧草,往日也曾送過,除了小心照料些也並不會有什麽亂子。


    可這次卻與往日不太一樣,中途主事的守備說是路途上遠,這次運送的糧草精貴,又說要躲雨天,說是若糧草受潮,送到了也是無用什麽的。總之,諸多借口。


    也就是這樣,路上便耽擱了數日。


    而且,在臨到薊州之前,說是前期車馬勞頓,省下時日為了加緊趕路,還更換了一次車馬,馬匹車夫都換了新人。


    原本運送糧草也是常有的事,若非錢糧到了薊州大營,便查出了這事,家弟也是個耿直性子,自是不會往別處去想。”


    安陵容聽到這,輕輕一歎,“這事與守備自然脫不了幹係,可是這守備敢這樣明目張膽,怕是早已經將各處關卡打通,隻怕已經做好了轉嫁旁人的準備。


    而這事過手的人又如此多,人人為求自保,難免多有攀扯。


    若是這時,有人授意,那麽背負罪責的人便是再想置身事外,也是難了。”


    敬妃眸色一暗,眸中淚水晶瑩,點頭道,“的確,如妹妹所說,家弟就是被人攀扯,才蒙冤獲罪。”


    聽到這裏,安陵容心中大約有了猜測,這事與前世並無差別,隻是一則,前世裏她隻關心作為鬆陽縣城的父親,卻並沒有關注過這件事情的全部。二則,是這樣大的一件事,必然要牽扯許多環節,而今次同樣被牽連的,還有敬妃的家人。


    隻不過,關於敬妃弟弟的這些牽扯,聽起來卻似乎過於刻意。


    想到此處,安陵容不覺眉心微蹙,問道,“可敬妃姐姐畢竟位份在這,這守備到底是何來頭,憑著可以依靠誰,竟然敢這樣明目張膽的動軍糧的心思?”


    敬妃眸中轉瞬閃過一絲怒色,卻又很快平複,轉而苦笑道,“還能是誰,可以在軍中隻手遮天。


    定然是她華貴妃的好哥哥,年羹堯年大將軍。”


    安陵容原也猜測過,關於前世的那段往事,她也曾細細推敲過。當年雖也有戰事,可以皇帝的看重,糧草調度自是從未斷過,甚至皇帝為了表達對邊關戰事的重視,還多次裁撤內宮,以增撥錢糧補充軍餉。


    再則,雖然是軍紀如山,但以往也有因為天氣原因等將糧草押運延誤些時日的,來可這種情況,隻要主事的人提前報備,也不至於要下獄斬首。


    而當年她的父親安比槐,作為鬆陽縣呈,也隻是負責往來登記事務的小官,一不經手錢糧調度,二不涉及人手安排,隻因糧草運送耽誤了幾日便被牽連下獄。


    可見這事,或許並非隻是為了嚴懲軍紀這麽簡單。


    而今次,雖是換了主事,可諸事皆有關聯,想來確是有意為之無疑了。


    念及此處,安陵容不覺輕聲道,“或許,是有人得人授意,故意要將這些罪責推到副官的身上。”


    敬妃將手上的帕子捏的死死的,恨恨說道,“這事自然是有人授意了,我的弟弟我是知道的,隱忍多年,實在是心中存了重振馮家的誌向。


    絕不會因為這些事而丟了前程。”


    說著,又有些哽咽,“隻可惜我這個做姐姐的實在沒什麽本事,隻能讓弟弟蒙冤受辱。”


    安陵容聽罷,輕輕歎息,“敬妃姐姐不要這麽說,咱們還是能一起想想辦法的。”


    聽了敬妃所說的許多,安陵容心下大約已經捋順了七八分。剛剛的猶疑也淡了幾分,此刻的語氣也自然更為柔軟了些。


    敬妃眸中閃過一絲希冀,複溫聲道,“安妹妹,我知道今日忽然與你說這些,似乎是交淺言深,隻是你我都在後宮之中,也是知道的,平日為求自保,你我自是都要帶著一張麵具過活。


    若不是出了這些事,或許我還是會如從前一樣悶聲不響的過完這輩子。也沒有機會和安妹妹你說這樣的話。


    如今我也是終於想明白了,隻要華妃還在,咱們便難過上安生日子。”


    安陵容眉間微抬,瞧著敬妃的眼中不覺夾雜了些探尋之色。


    敬妃卻仿若不覺,繼續說道,“從前在王府那會,華妃便專寵慣了,入宮封妃之後,亦是許沒遇到過能跟她分寵的人。


    可自打安妹妹你們這些新秀女入宮,一切便開始變了。


    如今,這後宮裏的諸事走向,已然不再年世蘭的掌控之中。


    先是端妃得了五阿哥,再是惠貴人有了身孕…”


    說到這裏,敬妃壓低聲音,眸色沉沉,“安妹妹可知為何這次會牽扯到我馮家麽?”


    敬妃雖有此一問,卻並沒想著要安陵容來回答,而是垂眸繼續說道,“那自然是因為我在鹹福宮裏,護著惠貴人的身孕,觸及了她年世蘭的痛處。”


    安陵容微微點頭。


    其實,安陵容剛剛便想透了其中的緣故。


    敬妃的弟弟不過是讓人捉去做了替罪羊罷了。而這一串是非背後,華妃更想捉把柄的,卻是沈眉莊的父親,薊州協領沈自山。


    隻不過薊州協領乃是外任薊州最大的將領,當地一應事物俱是由協領大人督辦。像押運糧草這樣重大的事,自是要有協領安排親信去督辦的,也正因如此,這套子雖是要下給沈自山的,卻又沒有那麽容易下給沈自山。


    而既然無法將這紕漏推給沈自山的薊州大營,那麽追查之中推給身為運糧軍副官的敬妃的弟弟,也不失為敲山震虎的好法子。


    也好警告敬妃,一不要對沈眉莊庇護過甚。二來,也是要告誡敬妃,不要因為端妃得了五阿哥,而覬覦其他皇子,以圖改變自己在後宮中的地位。


    現下安陵容能想透這一層,想來敬妃亦是已經想通了這一點。


    可是想到這裏,安陵容卻是嘴角微翹,冷色笑道,“華妃雖生的美,卻可惜並不是個精於算計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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