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為掩護同伴一人雙馬逃跑,自願留下來阻擋敵人,卻成了這片草地上的犧牲者。


    走了許久後,走在前麵的千夫長大聲咆哮。


    “可惡!!”


    淳於越一愣。


    走出車外,眼前映現出一片淒慘的景象:白骨橫陳。幾隻野狼哀嚎之後,在秦軍殺氣震懾下狼狽遁逃。


    下了馬車,淳於越走向殘敗之地。


    那男孩亦隨之緩緩行進,隻是他麵對眼前的慘象顯得已然麻木。


    千夫長從地上拾起了兩片布條,是獨屬於中原的樣式。


    “他們...”


    “不見得,” 淳於越搖了搖頭,回應道。


    不遠處的孩子突然激動起來,開始計數,而後興奮地跳躍,歡呼雀躍。


    “才二十幾顆頭顱,真是太好了!他們肯定有人逃離了!”


    而這句話落在旁人耳朵裏,卻讓人感覺刺骨的寒冷與心痛。


    千夫長聞此,猛地撲倒地上,朝著那一堆屍骨深深地叩首。


    周圍的士兵們也隨之拔劍,單膝跪下,劍鋒直插土中。


    “何謂無衣裳,我與兄弟共濟!修我矛戈,共同對抗敵人!”


    看著這一幕,淳於越的步伐顯得有些蹣跚,臉色蒼白如紙。


    他緩緩伸出一隻手,從中選取了幾塊白骨。


    一塊、兩塊、三塊......直至懷抱滿滿當歸。


    隨後輕輕轉身,小心翼翼地將這些骨頭安置在他的馬車內。


    “皆為手足,怎容忠骨漂泊荒野。”


    見淳於越所為,千夫長也帶頭號召其餘士兵參與進來。


    沒過多久。


    從遠方奔來的十餘騎異族人士,或以鞭策馬,或持 威脅,對千夫長等人大聲叫嚷著警告。


    “糟糕,胡人追來了!”


    原本平靜的孩子刹那間變得凶狠不已,隨手拾起一段樹枝就要向前奔跑。


    “趕快離開這裏!去招更多的戰士前來!”


    “停下!” 千夫長迅速將其抓回。


    雖然小孩仍在不斷反抗,拳腳相向。


    “他們是匈奴偵察兵,將會很快引來更多的人。”


    淳於越則繼續埋頭收集骨骸,似乎並未受到影響。


    “殺光他們,千夫長。”


    握持孩子的千夫長大吃一驚,回眸一瞥,隨即露出會心的笑容。


    眼前這個平時溫和敦厚的老儒學究竟要發怒了?


    放下小孩後,輕彈其頭頂一下。


    “你暫時派不上用場。”


    隨即拔出佩劍,翻身躍上戰馬。


    “挑選幾個兄弟,擊退敵軍首領!”


    “是!”


    對麵胡人見到這群秦兵突然發難,一時間憤怒不已,各自策馬上前對抗。


    但是僅一次交手過後,


    胡人陣型僅餘三人。


    因驚慌而意圖逃跑時,


    早已經被千夫長與兩名同袍拉弓搭箭,悉數射 下。


    孩子手中的棍棒滑落,口中的呼叫聲也戛然而止,眼淚漣漣滿目悲愴。


    “你們原來這麽強大?”


    “為何之前不曾趕來?”


    “趙國已經被貴軍征服,那趙國百姓豈不是都成了秦國之民?”


    斬殺數名敵兵後的千夫長心情稍有輕鬆,旋即又被憂傷籠罩。他溫柔地撫摸孩子的頭,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


    若非此次踏入河套之地,自己恐怕尚不知此間仍存趙人之後。至於這些人現在散布在何處,有多少,這個小男孩恐怕也不知曉。


    此時的淳於越並未過多關注這場小小的戰爭,他幾乎已經完成了骨骸的收集工作。


    即使是細小如末梢骨折的殘骸,在他手中都被視若珍寶般沉重。


    一些手指骨頭顯然在死後遭受殘忍砍斷,


    因為胡人貪婪地搜刮死者身上的武器裝備所致。


    “我,一位年邁學者,絕無立場為前輩們寬恕任何罪孽,”


    “即便是我個人極其厭惡爭鬥屠戮之事,”


    “但我唯一的堅持就是血債必以鮮血償還......”


    “否則,我們儒家子弟所學的禮、樂、射、禦、書、術便不再完整,射之一道,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義。”


    \"什麽是射箭?不僅是君子修煉品德的方法,也是保衛人民、消滅敵人的技巧。\"


    “……張落小夥子,我突然理解了你為什麽如此憎恨異族……”


    大約一刻鍾後。


    車廂中裝載著一堆骨頭。


    車頂邊緣懸掛著十多顆胡人的首級。


    淳於越懷裏抱著一個孩子,坐在車夫旁邊。


    “你有名字嗎?”


    孩子搖了搖頭,“沒有,胡人都稱呼我們趙奴。”


    “那麽,從今往後,你就以趙為姓,取‘破奴’作為名字吧。”


    “‘奴’是指匈奴人的奴隸嗎?”


    “是的。”


    “我不喜歡這個名字,‘破’又代表什麽呢?”


    “這就代表著‘破除’的意思。”


    淳於越手指了指懸掛在車沿上的胡人頭顱。


    “臣明白。”嬴政合上手中的書,“葉騰。”


    “臣在。”葉騰連忙起身,心中滿是疑惑。皇帝召見這個退居二線的老臣,究竟是為何意?他現在留在博士館,不過是想整理陰陽家的典籍,順手翻幾本書罷了。


    嬴政略作停頓,開口道:“你曾任內史,而今既已參與到博士館的事務中,就任命你為博士館的掌舵人吧。朕新設一位職務,名為‘博士祭酒’,統領諸位博士。”


    葉騰愣了一下,隨後恭敬答道:“臣遵命。”


    台下,商山四皓等人麵露驚色,昔日博士館一直由淳於越主持……


    嬴政續道:“葉卿,教科書初版已完成,理應傳布天下。從今日起,這任務交由博士館全權負責。所有私塾、學堂,乃至朝廷設立的吏學課程,都需向各郡縣登記備案,地點、學員與課表亦須定期上報至博士館。同時,博士館需不定期檢查,以防陽奉陰違之舉。”


    自從上次張落提議各大流派必須在秦國注冊後,此方法已被嬴政借鑒采納,一切私學都需備案在案。


    “此外,每年各地私塾、學堂和朝中吏學可以推選優秀的學生至博士館進修,其所需費用皆由朝廷負擔,學成並通過考核者可授予官職。”


    “具體如何安排授課人員,請眾卿商議後呈上詳細的奏折。”


    若此刻張落在場,定會驚訝不已——陛下此舉與國子監製度相似,未來科舉製度也能因此順利推行。


    “臣遵命。”葉騰心中暗暗讚歎,陛下手筆不凡。


    “以上各項開支均由少府負責管理。這些人才由朝廷出資培養,他們也自當銘記這份恩德。”


    突然,宮外響起陣陣喧鬧聲。嬴政麵色微沉:“趙高,去看看發生何事了?”


    在這重兵把守、戒備森嚴的鹹陽宮中,豈容任何人放肆?


    趙高尚未走出殿門,便見一郎中匆忙入殿稟報:“陛下,治粟內史張落駕車闖宮,並不下車!”


    聞言,嬴政眉宇間凝起了寒霜,諸位大臣也都驚訝不已。張落莫非癲狂?


    然而,趙高中卻露出難掩喜色。心想張大人,這是你自找 ** ,與我趙高何幹!


    旋即收斂情緒伏拜:“陛下,治粟內史張落公然闖宮,按律當處死以正法度。”


    此時,葉騰急忙插言道:“陛下,平日裏張落穩重大度,雖有疏懶卻不曾有過失。如今這般行徑,必有不得已之處。”


    趙高認為秦法威嚴不容 ** ,冷笑回擊:“張落此舉已構成死罪,如不懲處如何昭告四方嚴明秦法?” “日後豈不是人人敢冒犯聖宮,如此置陛下安危於不顧乎!”


    “陛下,請下令誅殺張落!”


    嬴政眉頭緊鎖,暫未作答。


    情況十分緊張,葉騰連忙解釋道:“陛下,請聽我說,張落一向忠誠,今日必定有非常緊急之事才敢如此行事。”其他大臣們也都麵露難色,誰也不敢隨意開口。


    最終,蒙恬打破了沉默。“陛下,臣認同葉大人所說的話。”


    “更何況現在已是申時過後了,張大人選擇以這種方式前來,肯定有重大原因。”此話一出,在場眾人都露出奇怪的神色。嬴政聽到這裏,居然輕笑了出來,整個殿內的嚴肅氛圍頓時鬆動。


    “哈哈哈哈,朕都忘了,張卿這習慣。”嬴政繼續說,“讓張卿進來吧,朕倒想看看他究竟有何急事要以這樣的方式稟報。”


    負責守護章台宮的郎中將遲疑了一下後說道:“是,陛下。” 在場眾人更加不明就裏,就連一直主張維護秩序的葉騰也不由得搖頭苦笑。


    誰能想到堂堂大秦九卿之首會因為晚到或者早退這樣簡單的事,反而得到寬容對待呢?


    趴在地上、麵向地板的趙高緊咬牙關:蒙恬,好個卑鄙的家夥。可此刻局勢已經失控,還能怎麽辦?


    隨著嬴政的命令傳出,守衛立刻散開,為張落讓路,之前對準他的弓箭也緩緩放低。車輪滾動的聲音越來越近——


    “都愣著做什麽?幫我去推一下馬車!”張落從外麵喊道,語氣十分強硬。原來他是要直接驅車進殿。


    這些守衛互相交換著迷惑的眼神,猶豫不決。終於還是由郎中將帶頭指揮,派出一批人手去協助張落將馬車搬上了殿前的階梯。連葉騰看到這一幕也不免有些哭笑不得。


    眼看趙高又準備說話,葉騰連忙搶先開口:“陛下,容老臣去責備一番這個不敬之徒。”


    但嬴政抬起手製止了他。“不必了,或許他確實有重要的事情。我們就耐心等待一會兒吧。”眾人麵麵相覷:這陛下對張落未免太過寬容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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