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三位師父皆有著大神通,大法力!


    呼風喚雨,隻在翻掌之間,指水為油,點石成金,猶如轉身之易,可謂是能奪天地之造化,換星鬥之玄微!”


    兩個小道士提起自家的三位師尊,那叫一個自豪驕傲,挺胸抬頭的,略微搖頭晃腦起來,向猴子誇耀道。


    不過猴子聽著,卻悄悄皺起了眉頭,奇怪,明明聽上去確實有些能為,可稱有道,但為何總有一種隱隱野路子的感覺?


    若那三個大仙真是仙家的坐騎寵物,應該不至於此吧?


    按下了心頭的疑惑,猴子對著兩個少年道士稽首笑道:


    “厲害,厲害,尊師三位大仙確實不凡,竟握有如此神通,難怪被稱為有道全真。”


    “哈哈,我等替師尊謝過道友誇獎了。”兩個少年道士回了個稽首,含笑應道。


    見兩個小道士坦然接受的樣子,猴子嘴角抽了抽,又見遠處那些還在賣苦力的和尚,心頭一動,露出個苦笑道:


    “此城內有三位大仙,實乃是我道人之福啊。隻是兩位賢道友,貧道還有個不情之請,不知兩位道友可能應允?”


    “且說,且說。”


    兩個少年道士瞧這會說話的遊方道士十分順眼,當即揮了揮袖袍,大包大攬笑道。


    “多謝,多謝,”猴子假扮的道士佯裝感激的樣子拱了拱手,才又繼續苦著臉道:“唉,兩位道友有所不知,貧道雲遊至此車遲國,一則是四海為家,四處浪蕩;二則是來此尋親的。”


    “哦?尋得什麽親?”右邊的少年道士好奇問道。


    猴子苦笑了笑道:


    “是我一個叔父,他自幼出家,削發為僧。前些年外麵鬧荒災,也就去了外麵乞活。這幾年不見回家,我念祖上之恩,特來順便尋訪。


    如今聽兩位賢道友所言,想必是羈絆在此了,被罰做了苦力,再不能脫身。”


    嘖,不會死這了吧?


    兩個少年道士聞言對視一眼,不由暗自想道,於是暗帶些憐憫的目光看向猴子,稽首道:


    “道友,正所謂天下道人都是一家,你若是要去尋你叔父,我兩人倒也可以與你一個方便。”


    “這樣吧,這沙灘上有五百名和尚,你去裏麵一一辨認,若是尋到了貴叔父,帶與我二人麵前,我們賣你一個麵子,為他做個病狀,死狀,遞與師尊,你也好帶他脫身離去。”


    “多謝,多謝。”猴子倒也沒想到眼前人竟如此好說話,向其多番道謝後,才朝著那群衣衫襤褸的和尚走去。


    而見又有一個道士來了,好不容易拖動木車過了山坡的一眾和尚,立馬跪在地上齊齊磕頭討饒道:


    “爺爺,爺爺,我等不曾偷懶,五百名人頭半個不少,都在此扯車哩。”


    這群家夥,平日裏莫不是常常被道人鞭打折磨?


    不然怎會見到個披道袍的,就如此惶恐?


    猴子皺了皺眉,對這些和尚揮手道:


    “莫跪!起來,我不是來找你們麻煩的,我是來尋親的!”


    尋親!


    有了這位道爺的關係,攀上了親戚,不就可以脫離這遭罪不堪的日子了?!


    一眾的僧人眼前一亮,團團爬起來圍住了猴子,猛搓著臉,好露出真容方便辨認,嘴裏還七嘴八舌的詢問著猴子要找的哪裏人,有什麽特征?


    “肅靜!”


    猴子見這些和尚急於脫身的樣子,厲喝了一聲,待止住了喧鬧以後,才指著其中一個看上去比較機靈的僧人問話道:


    “我問,你來說,懂嗎?”


    “懂懂懂,還請爺爺發問。”被猴子一聲厲喝,重新找回了被道士支配恐懼感的僧人,忙不迭的點頭應道。


    其餘的和尚也不敢開口,又不舍離去,齊齊在一旁噤聲圍觀起來。


    “嗯,”猴子滿意的點點頭,才繼續問道:“你們是怎麽淪落到如今這個地步的?”


    “回爺爺,我們大都是這車遲國內的僧人,因二十年祈雨不成,觸怒了君王,故被拆了寺廟,捉了過來給仙長家做雜役贖罪。”


    那僧人其實更想說主因在於那會呼風喚雨的三大仙,蠱惑了君王,致此令下,可眼前到底也是個道士,怎敢如此說?


    便撇清了三大仙的關係,苦著臉道。


    猴子一眼識破了他的想法,便笑著道:


    “我非此處的道士,乃是遊方來的,你不必對我遮掩,有什麽說什麽。我問你,你說你們大都是車遲國的僧人,那其他的呢?”


    “其他的都是些過往的和尚,想來也是觸怒了我佛,不受保佑,偏偏來了此國,不分遠近,來了後通通都被發配至此做苦役,更有一些不是和尚的可憐人,隻頭禿了,毛稀了,也被捉到了此處。”


    “隻因三位大仙諫言,上有諭旨,若有官職的,拿得一個和尚,高升三級;無官職的,拿得一個和尚,就賞白銀五十兩。”


    也不知道信沒信猴子的說辭,這個和尚還是愁眉苦臉道。


    而聽了他的話,人群裏,有不少的和尚抹起了眼淚,顯然這些就是倒黴誤入車遲國的和尚,更有一些頭上還有些毛發的痛哭出聲。


    蓋他們更倒黴,隻是頭上的毛發“稀疏”了些,就遭了無妄之災的人……


    無道昏君呐!


    猴子咬了咬牙,有些看不過眼,眸中閃過一絲冷光道:“若如此,我為你們扯斷枷鎖,放你們離去吧!”


    有些驚訝的看了一眼這個有些不同的道士,那和尚還是搖了搖頭苦笑道:


    “走不脫的,那仙長奏準君王,把我們畫了影身圖,四下裏張榜掛像,車遲國地界也寬,又有不知多少的快手,緝事。”


    “就憑我們這些僧人的腳力,如何走得脫?與其被抓回來挨一頓鞭打刑罰,還不如就在此苦捱。”


    “連逃都不敢逃,你們在此,不就是等死嗎?”猴子皺起了眉頭,有些怒其不爭道。


    “老爺啊,死都算是好的了,”見猴子發怒,卻知眼前人是個好心眼的,這和尚也不怕了,歎了口氣道:


    “想我們初被發配作奴役時,尚有兩千餘人,因那水土不服,寒冷煎熬,病死累死了約六七百人,而後還有受不了的,又自盡了七八百,再去掉一些別的或調走或失蹤的,隻剩下我們這五百個,想死都死不了。”


    “如何死不了?”猴子眉眼一挑,有些不解道。


    “懸梁自盡的繩斷了,拿刀自刎的不疼,投河的飄起沉不下去,服藥的身安不損。”眾人紛紛講起了自己的遭遇道:


    “後來還是晚上睡覺時,有神人入夢來,我們才知曉,是那六丁六甲、護教伽藍,特地來護我等不死的。”


    “他們至夜就來保佑我們不死,言說我們且先苦捱著,待到那東土大唐去往西天取經的聖僧來了,青天也就來了。”


    “隻因那聖僧手底下有個大徒弟,乃是齊天大聖孫悟空,專秉忠良之心,與人間報不平之事,濟困扶危,恤孤念寡!”


    “隻用等他們前來,我們就有救了!這城裏才能還我們一個公道!”


    卻原來是六丁六甲他們給我老孫攬的活!


    猴子聽了這些人口中的誇耀,十分受用,當場不裝了,雙手叉腰大笑道:


    “好好好,列位,不必再等了,我老孫在此!我就是大唐來的聖僧座下大弟子,齊天大聖孫悟空!你們隨我來,我救你們於水火!”


    結果一眾人見猴子變作的道人忽的叉腰大笑,麵麵相覷,隻當他瘋了,皆搖頭道:


    “老爺,不是,不是,你怎會是孫悟空呢?那位我們都認得!”


    你們見了我都搖頭,還說認識我?


    沒得到呼應的猴子有些尷尬,放下叉腰的雙手,摸著鼻子有些不虞道:


    “你們又不曾見過他,如何認得?”


    “是因為一位老先生哩,”見這個好心的道士還不服氣,其他人笑著道:“他自言乃是太白金星,與我等說了齊天大聖的模樣,好教我等莫認錯了。”


    “是啊,老先生說那位齊天大聖:磕額金睛幌亮,圓頭毛臉無腮。谘牙尖嘴性情乖,貌比雷公古怪。慣使金箍鐵棒,曾將天闕攻開。如今皈正保僧來,專救人間災害。”


    “老爺你穿一身道袍就算了,容貌也是周正的一般人模樣,如何會是齊天大聖孫悟空?莫逗弄我等了。”


    一眾人過慣了苦日子,難得來了個好心的道士,還跟他們逗悶子,當即哄笑起來道。


    不是,這老星,怎如此多管閑事,連我老孫的元身,都到處宣揚?


    猴子聞言,咬了咬牙,又嗔又喜,惱的是這太白金星多事,喜的是他替自己揚名,也不好多說甚麽!


    這老星,做事還是這般滴水不漏!


    猴子無奈的搖搖頭,又見一眾人在那笑鬧不止,眼珠子轉了轉,當即笑道:


    “諸位,我確實不是那孫悟空,我是他的門人弟子,到此為他探路,但他就在後麵壓陣。你們瞧,他這不就來了?”


    猴子向著東方隨手一指,忽悠的眾人向東看去,待眾人沒見到身影,滿心失望的轉回頭時,卻是猴子已經現出了本相,在那抱著胳膊裏夾的金箍棒,好整以暇的笑問道:


    “如何,可能認出我老孫來了?”


    “真是孫爺爺!”


    “青天大老爺來了!”


    “是齊天大聖!與老先生說的一般無二!”


    “爺爺,爺爺,請發發慈悲,救我等脫離苦海吧!”


    一眾人這才認清了猴子的身份,一個個的當即彎腰跪下,磕著頭,激動泣聲懇求道。


    “起來,起來,我老孫毋須你們跪!”


    猴子抬了抬手,強把這些人自地上拖起來後,看了看遠處那城門口被大動靜驚動的兩個少年道士,又瞧了瞧他們身後的車遲國,嗤笑了聲。


    轉對其餘人安撫笑道:“你們莫要心急,待到明日,我師徒進城倒換公文時,好好看一看那個無道昏君,瞧一瞧那三個欺人太甚的道士!”


    “這……”見猴子的矛頭不僅指向三大仙,還隱隱指向那車遲國的國王,眾人顫了顫身子,更有最先答猴子問題的和尚上前諫言道:


    “孫爺爺呀,那國君乃是被那三個道士蠱惑了,罪責都在那道士身上啊!”


    “是啊,孫爺爺,都是那三個道士,言說興蓋三清觀宇,對天地晝夜看經懺悔,就能祈君王萬年不老,才把君心惑動了,下達這些旨意!”


    我們隻想討一個公道,可從沒想過要弑君造反啊!


    見這些人小心翼翼的替國王開脫的模樣,猴子眨了眨眼睛,嬉笑道:


    “莫慌,莫慌,我老孫是個講理的,豈會拿他一國君王如何?”


    “…………”


    希望如此吧!


    一群人如今脫離苦境的希望,全放在眼前的猴子身上,縱有些不相信,不放心,也不敢出言置喙,隻是臉上原本見到猴子的喜色紛紛散去,有些憂心忡忡起來。


    萬一,我是說萬一,這位孫爺爺明日上殿,看國主不太爽利,一棒子打死了該如何是好啊?!


    猴子見這些人一個個魂不守舍的模樣,也是輕嘖一聲,暗自搖了搖頭。


    果然,師父說得沒錯,有些人即使犯了錯,可由於身份,其他人連恨他都不敢,隻敢把怨恨發泄在其他人身上,替那些人尋找著過錯的理由……


    不過也怪不得他們,按師父說的,畢竟他們從小接觸到的人事物,都在告訴他們這個道理。


    不遵守這個道理的,大都早早的被這個世道淘汰了。


    猴子收回思緒,笑了笑,罷了罷了,他想這麽多作甚?


    這個車遲國的國王無不無辜,有沒有罪責,他老孫就不多慮了,還是交給師父頭疼吧。


    他老人家想怎麽處理,我老孫就怎麽辦是了。


    一如當初一棒子打死那個奎木狼一般。


    他老孫本懶得費那功夫殺他的,隻是遵師令罷了。


    不過,師父可不像這些人一樣,不敢怪罪國王呐。


    猴子摸了摸懷裏的一塊金牌,有些莫名意味的再看了一眼遠處的車遲國。


    說不得,他老孫又得遵一回師令了……


    不過這時,倒是有兩個少年道士闖入了猴子的眼簾裏。


    原來是那兩個小道士見猴子久久不歸,那群和尚又有些異常,是故匆匆前來探查究竟。


    而見到那兩個道士,原本還有些憂心忡忡的眾人,哪還有心思想些有的沒的?


    一個個的下意識的扯住大車的繩子往身上套去,身子還不停的顫抖起來,就好像曾經挨過的鞭子跨越時空,再次烙印在了他們身上。


    帶著刻骨的疼痛,銘心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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