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星安這一覺睡得很沉,好像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裏光怪陸離,他好像怎麽都走不出來。


    往前走是無盡迷霧,往後看是萬丈深淵,行差踏錯,就是萬劫不複。


    他努力想要掙紮出來,卻像是陷入黑暗的泥沼,最後卻隻是越陷越深。


    好像有無數雙手在拽著他下沉,又無數淒厲的聲音在喊他的名字。


    或怨恨,或不甘,或殷切。


    每一聲,都像是針紮進腦子。


    他看到無數扭曲的麵孔,每個人都抱著一支蠟燭,燃著幽幽微光,將他團團圍住,


    點點幽光匯聚,鶴星安感覺到鑽心的疼痛。


    他們在笑,在扭曲地笑,在猖狂地笑。


    他們在鼓掌,在吟唱,似乎在慶祝什麽。


    幽幽的燭火晃得人眼睛生疼,最後變成滔天怒火,將他的一顆心髒放入油鍋煎炸,


    他們圍著篝火不停唱著,跳著,笑著。


    歪折的麵孔讓他感覺惡心。


    惡心至極。


    他扶著頭,單手執劍,不停朝著扭曲的人臉劈砍而去,可他們依舊笑著。


    一盞盞燭火倒下,最終匯聚成滔天火海,火勢燎原,扭曲的人臉糾纏著,發出最惡毒的詛咒。


    尖銳的笑聲刺痛耳膜,讓他頭疼欲裂。


    他站在火海之中,看著流淌的鮮血,望著火不停地燒,不停地燒,直到變成一片荒蕪。


    瑩瑩燭火猝然燃盡,吞噬最後一點光亮。


    他被拖進無盡泥沼。


    天光熹微。


    鶴星安猝然驚醒。


    身上的


    木屋中沒有風雪,香風陣陣。


    沈初洄不知什麽時候醒了,此刻正躺在他的身邊,麵容溫和又安詳。


    許是太久沒有通風,屋內的氣味甜到有些膩人。


    鶴星安感覺喘不上氣,起身推開窗子。


    天剛蒙蒙亮,木屋建在一片單獨的院子裏,朝著四周望去,是一大片看不到邊際的花海。


    花香混著早晨的濕氣撲麵而來。


    輕輕的,潤潤的。


    那股燥熱和甜膩好像也隨著清風散去。


    他靠在窗沿,深吸一口氣,覺得腦子都清明不少,天光微亮,起了薄霧,入目所及都罩上一層輕紗,


    影影綽綽,朦朦朧朧。


    鶴星安饒有興致欣賞著這特殊時間的景色。


    身後傳來腳步聲,一件輕柔的外袍隨即披落肩頭,


    “早上冷,星安怎麽不披件衣服?生病了可怎麽好。”


    語調輕柔,聲音卻帶著些粗糲。


    應該是昨天落水嗆了水還沒好。


    鶴星安沒有回頭,隻是將衣服攏了攏,開口就是一陣諷刺,“這點冷算什麽?跟在湖裏遊一圈什麽的,那自然是比不了。”


    “誰要是主動跳湖,那才是真的找死呢。”


    沈初洄沒有回話,反而走到他身邊,跟著他的目光一起向外看去,問了另一個問題,“星安喜歡嗎?”


    這是唯一參與場景設計的地方,每一處他都力求完美。


    鶴星安感受著晨間微微的濕氣,骨頭縫都透著冷。


    “很美。”


    “那還真是榮幸啊。”


    沈初洄愣了一下,隨即鬆了口氣,眉眼都帶著笑。


    鶴星安瞥他一眼,“你榮幸什麽?”


    人家秋雅結婚,你在這又唱又跳的?


    沈初洄微微側身,手指窗外,“我設計的,得了星安的喜歡,不該榮幸嗎?”


    他的表情無辜,肩膀貼上來,仿佛討乖的貓兒。


    鶴星安唇角的笑落了下去,扭過臉,“那還真是閑得慌。”


    在“垃圾星”上打造出這樣一個世外桃源,耗費的人力,物力,財力,那都是不可估量的。


    可不就是浪費。


    沈初洄顯然也聽出他話裏的意思,卻並不懊惱,“這點錢我還是有的,我兢兢業業這麽多年,這是應得的,況且,誰敢反對?”


    感受到沈初洄身上透露的王霸之氣,鶴星安白他一眼,敷衍點頭,“是是是,你最厲害了。”


    隨即將人推開,語帶嫌棄,“別妨礙我。”


    沈初洄卻得寸進尺,將手搭上窗台,覆蓋上另一隻手,“嗯,你看。”


    鶴星安回頭看他一眼,沈初洄卻是個沒臉沒皮的,幹脆十指緊扣,“天冷,我給星安暖暖。”


    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沈元帥,我們是能隨便暖手的關係嗎?”


    鶴星安刺了一句,卻縱容了他的親近。


    迎著他揶揄的眼神,沈初洄從善如流,“是我色膽包天。”


    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最是討厭。


    不過既然有人上趕著伺候,他自然樂意。


    反正吃虧的不是他。


    這樣想著,鶴星安半靠在窗台上,望著湖泊之上旭日東升。


    一點,一點,揭開籠罩的輕紗。


    眼前漸漸清明。


    鶴星安看向湖泊對麵的一片密林花海,偏頭詢問,“要出去看看嗎?”


    被問到的人顯然受寵若驚。


    旋即,笑著回應:“當然。”


    把窗子關上,木屋中那股甜膩的香氣已經散了許多,帶著微微濕潤的清香,冷淡舒心。


    身體漸漸回溫,鶴星安忍不住長長吐出口氣。


    沈初洄已經捧著衣服走到他麵前,“不知有沒有這個榮幸為星安穿衣?”


    霧藍的眸抬起,冷淡瞥他一眼,一片燦金不閃不避,殷殷切切,眼底盛滿了期待。


    眼神交鋒,鶴星安伸手來奪衣服,沈初洄閃身避開。


    “星安連這個機會都不給我嗎?”


    語氣哀怨。


    鶴星安瞪他一眼,沈初洄眉目含笑,卻是寸步不讓。


    良久,鶴星安緩緩張開雙臂。


    “過來。”


    語帶命令,沈初洄卻彎了彎眼,毫不猶豫答道:


    “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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