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攤牌


    玉岫看著她,靜靜地說道:“溫芷容,你是不是害怕了?”


    溫芷容聞言一怔,雙目恐懼地望向她,卻聽玉岫緩緩道:“你害怕麵對我說的話,你分明相信了我的話卻自欺欺人地當作從未聽到,你不斷告訴自己那是我的胡編亂造,是因你自己,根本不敢麵對你這一生是毀在你心心念念之人手上吧?”


    “身為一個女子,比你此時此刻更大的恐慌和絕望我都曾經麵對過,若我也像你這般自欺欺人,早已死了不下千遍萬遍。溫芷容,你雖使過小手段害我,你雖蠻橫任性太過驕縱,看著什麽手段,什麽狠話都說得出口,可卻並非惡人。與這朝堂之上的群臣、帝王,與那後宮宮闈裏看著穿金戴玉的妃嬪們比,與你爹爹,與皇上,甚至與我相比,你都太善良太善良了。世家女子從出身起就逃不過為家族犧牲,你看著那鑲金饌玉的宮裏頭,就像是一個巨大的籠子,外人看著光鮮,安穩,卻從來不知道她們住在世間最大的牢籠裏。你進不去,是你的幸運。”


    “哢”的一聲,死死捆住溫芷容雙手的繩子被玉岫反手利落剪斷,她看著那已勒得紅腫的手腕,垂睫道:“你走吧,我向皇上求了個恩典,從今往後,隻要不踏進帝都一步,這個世上沒人記得你是誰,更沒人知道你曾經在娼妓人家做過的營生,外頭馬車裏有足夠細軟,夠你下半生好好生活了。


    ***


    溫芷容手中束縛已然解開,卻仍是直挺挺地僵硬靠在木椅之上,眼神亙古而怨毒,眸中仿佛還帶著掙紮,卻因玉岫雲淡風輕的一席話而變得逐漸灰白,整個人如同一株燃盡的插燭,已沒了半點星亮火焰,柱蠟凝成不成形的一灘,卻緊緊凝固。


    “你以為你這麽做,我便不會恨你麽?”


    玉岫聽了微扯嘴角,並不去看溫芷容眸中刀剜一般神情,反是笑道:“你若以為我這麽做隻是為了讓你不記恨,那就錯了。”


    說到一半,她提起袍裾隨意往一旁柴木堆上一坐,緩緩道:“相反,我若為了自己一身安逸,何苦今日來見你,看你這怨恨神情,聽你心中不平?即便來了,我大可以放你一走了之,依你性情,將來若是在皇上麵前自取其辱也好,被家族摒棄自討苦吃也好,都與我無關,我又何苦告訴你那些話,讓你更記恨我,恨我親口告訴你這些殘忍事實,更怨因我毀了你這一生?”


    她聲音輕薄而隨意,聽得出是真不在意,微微揚睫眄眸時,卻對上溫芷容一雙眼神如火的眸子。


    “溫芷容,你大概不知道,我這輩子……已經是沾過滿手鮮血的人了,我若是有半點在意他人記恨,怕是早已活不到如今。你說我向皇上求這個恩情,會是因為得到你的感激與寬宥麽?你能想通明白自然是好,從今往後恨我入骨也罷,至少此時此刻,我不想親眼看著你自己跌進萬劫不複的深淵。”


    溫芷容緩緩閉上眼,強忍下心中波瀾萬千的情緒,良久,竟然奇異地扯起嘴角冷冷笑起來,一字一字咬牙切齒道:“你輸了……你知道你輸在什麽上麽?”


    玉岫一臉沉靜地看著她,並未答話,便聽她瘋狂一般的笑道:“婦人之仁!你輸在婦人之仁上。放了我,你會後悔的,總有一天,你會後悔你今日所作的一切!”


    “婦人之仁……”玉岫輕輕咀嚼過這四個字,忽而咧嘴輕嘲一笑。


    “你笑什麽?”溫芷容低頭看向隨意坐在木柴堆上的女子,綁了許久的手逐漸地收緊收緊,此刻指甲緩慢嵌進手心的肉裏,一絲絲清晰入骨的刺痛。


    “沒想到這輩子,還能聽到有人說我有婦人之仁……”


    “你!”溫芷容眉間悒鬱冰冷,忽而高傲一笑:“你就不怕我殺了你?你當真不後悔?”


    “殺我?”少女眸中輕泓一閃,唇角很是隨意彎了彎,忽而自寬闊衣袂中扔出一把彎而極薄的利刃,那刀刃落地之時,錚吟一聲,筆挺挺坐在木椅上的溫芷容竟不自覺的雙腿一瑟縮往旁一挪,目光朝那地上利刃看去。


    “撿起它,你現在就可以殺了我。”


    “你以為我傻麽?那時你是如何擊暈我李代桃僵地進了宮中,你以為我連這都會忘記?我不會蠢到對一個能輕易將我製伏的人捅刀子,更不會蠢到給你出手的機會。”


    玉岫明眸微微一眯,聲音沉靜而低徐,“我不會出手,隻要你撿起它,輕而易舉就能置我於死地……隻是,此刻殺了我,你要如何收場呢?你會為了對我的恨,而賠上你的一條命嗎?”


    溫芷容忽而騰地一下猛地站起身來,身下木椅因這極大動靜而翻倒在一邊,溫芷容俯身彎腰撿起那就在腳邊的利刃,緊緊握在手中,緊了又緊,眼神似烈焰一般,怒聲道:“你以為我不敢麽?”


    玉岫看著她淡淡一笑,雲淡風輕道:“動手吧,把我砍成七塊八塊,反正要賠上一條命,何不來得更解氣一點?”


    溫芷容雙手把住那柄利刃,卻仍舊瑟瑟發抖,不知是因心底極大的恐懼,還是因著對眼前女子入骨的恨意。


    她終於慢慢將利刃移至玉岫胸口,眼前女子如她所言地一動也未動,甚至連睫毛都未閃爍一下,眸中依舊泓亮如澤,清冽蒼涼。


    隻差毫厘,她便能輕而易舉取她性命,圓了心中蝕骨般恨意,這個距離,就算她臨時反手抵抗也已來不及,可離得愈近,她竟雙手顫抖得愈發厲害,餘光所及玉岫眸中光亮時,竟會身體不自覺地寒顫。


    “當啷!”一聲,她手中利刃終於自雙手之間筆直落下,雙手仍舊微曲,步子卻忍不住一步一步後退,此時坐在木柴堆上的女子與方才姿勢絲毫未變,稍稍抬了抬睫,聲音有如薄冰劃過溫芷容心間:“你看,即便我不出手,沒了任何阻滯,你也殺不了我。你以為你心裏足夠恨我,足夠恨皇上,可你大錯特錯了。你其實心裏連恨都不敢恨!你口口聲聲說著我會後悔,總有一天會讓我付出代價,可你連恨一個人的決心都沒有,連麵對傷你害你最深的人的勇氣都沒有,你又有什麽資格和砝碼來和我鬥?”


    溫芷容腳跟絆到翻到的椅腳,腳下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已是退無可退,滿臉灰敗地看著玉岫,卻連一個字都吐不出口。


    “溫氏嬌嬌,你是什麽樣的人呢?自幼被人捧在手心,養在閨中,連旁人的忤逆都未曾經受過。你蠻橫、狹隘,卻連恨一個人的勇氣都沒有,你驕傲、跋扈,卻貪生怕死。而我是什麽樣的人,皇上又是什麽樣的人呢?我會放你,求這個恩情,並非有絲毫是因為我是良善之輩,我手中所造殺孽無數,你從來不是第一個。而皇上,那是自幼踩著別人的腦袋才能有今時今日地位的人。在這個世上,想殺我們的人不計其數,你決不會是最後一個。”


    她字字句句削金斷玉,決絕擲地,抬眸看著溫芷容恐懼而不甘的雙眼,開口一字一頓道:“你記恨我,也好。我會等著,等著你敢用這把刀,親手紮進我胸膛裏的那天到來。可現在,你更適合帶著屋外馬車上的那些金銀細軟,留著你這條連決心和勇氣都沒有的命,走得越遠越好。”


    語到末處,字音絕然而蒼括,沒有絲毫拖遝,眸中利落泓光微微一掃,風骨自成。


    雨已停了,天空卻依然黑沉一片,雲壓得極低,縱使京郊之處四路曠野,也仍覺得空氣沉悶相當。狂風呼啦一聲呼嘯著灌入茅草屋中,此刻屋中別無他人,曠野上的的樹葉碎枝被勁風卷起翻飛進屋中,冷風竟如刀子一般搜刮在臉上,分明還是秋日,已起了這樣凜冽刺骨的寒風,玉岫緩緩抬起頭,遠遠望去,目送著那簡從車駕在風中飛掣般離去。


    吩咐鬼斬將她送出元安城外,此刻的京郊,隻徒然餘下孤零零的女子背影和一匹馬兒。


    車輦之中的溫芷容依然眼睛發紅,神色瘋狂,她雙手撫過車輦內那成堆的金銀與細軟,唇邊居然浮現出怪異的笑容,滲白的牙齒嗑咬在唇瓣上,雖是哆嗦得止不住地顫抖,卻仍舊一遍一遍反反複複念著同一個名字。


    此時此刻,她並不知曉今日乘著車輦離去的那個女子,那個曾經雙手握著刀柄離她咫尺之距都不敢刺入的女子,會給她一場怎樣壯闊的報複,她隻在這場來得甚早的凜冽寒風中,嗅出了虞王朝今歲不同尋常的氣味。


    鞭子輕掃過馬臀,她伸手撫過胯下馬匹的鬃毛,斂眸低喝一聲:“小黑,帶我回宮吧。”


    虞王宮中,雲層壓得比京郊更低,宮道之內勁風卷著樹葉碎石在低空打著旋兒滾過,一隊隊手捧物事的宮人在狂風中被吹得東倒西歪,宮人衣袍被一股股吹掀起來,狹窄甬道之處,更因勁風過處而發出受傷伏獸一般的低吼。


    ps:昨天的話實乃愚人節戲言!!!!某帛會為了小玉和小恪同誌的終生幸福好好考慮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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