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宮中出來,天色已晚,但尚未到宵禁時刻。王府馬車走在路上,偶爾碰見少許行色匆匆的路人。


    見李泓暄神色疲憊,楊芸兒估摸著他在皇後處,費了不少心神。想了一想,楊芸兒放柔了聲音,輕聲問道:“皇後娘娘可好?”她自知楊氏為崔後厭棄,故而也沒有冒失稱皇後為母後。


    李泓暄點了點頭,沉默了一會兒,開口說道:“你下次不要進宮了。”


    “這,是皇後的意思?”


    “嗯。”


    楊芸兒愣了一下,旋即想起麗妃宮中發生的那件小摩擦。


    皇後消息竟有如此靈通,把麗妃盯得這麽緊!這宮鬥果然手段了得。


    楊芸兒心下懊惱,終究還是自己疏忽了。


    但勇於認錯,是學霸的基本素養之一。


    事情既然已發生,楊芸兒便坦誠道:“也怪我見識短淺,今日在宮中,被亂花迷了眼,有些禮儀失度,被人取笑了。確實給王爺和王府丟了臉。”


    李泓暄驚訝地看了她一眼,問:“今天發生了什麽?”


    啊,原來不是因為麗妃那邊的事!自己宮鬥看太多,居然想差了。古代怎麽可能有那麽便捷的實時通訊?


    楊芸兒有些尷尬,幹咳了一聲,解釋道:“首次入宮,眼皮子淺了些,看到那些漂亮的,有些出神,失了儀態。”


    說到這裏,楊芸兒小心地覷了一眼李泓暄,見其神色複雜,又趕緊補了一句:“王爺,放心,下次不會了。同樣的錯誤,我隻會犯一次,絕無下次!”說到這裏,楊學霸神色堅定。


    李泓暄點了點頭,說道:“回府後,就在院子裏抄些經吧。母後讓你靜靜心,她身子不好,你就當給母後祈福!”


    楊芸兒雖勇於認錯,但絕不接受不明不白的懲罰,立即追問:“王爺可否告知皇後娘娘對我哪裏不滿?我改!”


    李泓暄吸了一下鼻子,把秋月姑姑準備好的說辭拿出來應付。


    “避子湯?皇後知道避子湯的事?”楊雲兒心中冷笑,湯是王嬤嬤送的,洞房是你先砸的?現在這個經書要我抄?


    不過,氣惱隻是表象,楊芸兒的學霸神經被迅速觸動,邏輯推演自覺開啟。


    首先,李泓暄並不是亂嚼舌根的人,那麽必然是王府有皇後眼線,定期向皇後匯報。再看李泓暄的淡然表現,有眼線的事情,他應該知曉,那麽身為王府內宅管事,王嬤嬤大概率也知曉。既知曉皇後盯著,這嬤嬤還敢如此大膽行事?


    楊芸兒睫毛一顫,繼續推演,皇後放任兒子府上有肆意妄為的豪奴,究竟是不以為忤,還是不以為意?若是前者,說明皇後品行大概率是跋扈向,物以類聚;若是後者,那皇後對李泓暄關心有限。


    隨後,學霸開啟終極思考:論皇後對李泓暄太子之路的正負麵影響,及自己隱退之路的潛在風險。


    當楊芸兒大腦飛速旋轉時,李泓暄的思維還停在當下,他並不知道,雖自己不曾交心,但對方已將皇後個性及親疏態度,進行了數輪推演。


    他見眼前人神色凝重,不言不語,李學渣首先聯想到當年上書房被夫子罰抄書的情形。


    於是,帶著幾分同情,李泓暄開口安慰道:“母後向來說一不二,我勸不住,你在家且安心抄經,我會定期把你抄寫的經書送入宮中。為皇後祈福,也是善事。”


    見楊芸兒依舊不說話,李學渣自以為貼心地又補了一句:“你不用擔心。慢慢抄就是了。皇後並沒有要求數量!”


    在學渣的記憶裏,罰抄確實是一件令人難堪的事。


    楊芸兒從自己的思緒中回了神,見李泓暄提及祈福,她立馬想到了借勢破局的辦法,開口道:“妾願為皇後祈福,除了抄經,妾願每逢初一或十五,去寺廟上香還願,在佛前誦經。還請王爺成全。”隻要能出二門,去哪都可以。


    見她虔誠的樣子,李泓暄點了點頭。


    出府有借口了,成果+1,楊芸兒眉眼彎彎,再接再勵:“王爺,這經文要呈給皇後娘娘,我怕抄不好,惹了娘娘笑話,可否給我一些字帖,供我臨摹學習?”


    李泓暄一愣,看著楊芸兒清澈的眼神,說道:“你不必這麽頂真,皇後娘娘不會在意你的書寫。抄經,其實,心誠即可。”他想說,你隻管隨便抄,皇後壓根不會看,最多給秋月姑姑瞄一眼罷了。


    但學霸做什麽事都很認真,何況書法一道,本是楊芸兒的心病。


    她的硬筆不錯,但軟筆欠了火候。在縣裏讀書時,沒有補習班,而從硬筆到軟筆,看似同為寫漢字,實則中間隔了一座山。大學時她就很羨慕那些有書法童子功的同學。穿越到這裏,毛筆是主流,更激發了她好好練字的決心。


    今天有機會向老板提要求,她當然不會放過。


    “我是真的想把字練好的。”楊芸兒睜著水汪汪的杏眼,十分真誠。


    當學霸認真與學渣討論學習時,兩人之間必然隔著一座山。


    李泓暄打量著楊芸兒,仿佛在看一個另類。這眼神惹得楊芸兒心裏直嘀咕,就像學渣共情不了學霸,學霸同樣理解不了學渣,楊芸兒隻得祭出苦情牌:


    “王爺您是含著金湯勺出生的,很多東西在您看來尋常不過,但在我們這些底層小民眼中卻是異常珍貴,比如學習的資源。我在家鄉時,即便想練字也沒有好老師好字帖,既然皇後娘娘發話,我願認真學,把以前不足的補上,免得日後再被人笑話。”


    楊芸兒的話,囊括了她兩世的經曆,說得真誠。李泓暄找不到拒絕的理由,便點了點頭。不料,楊學霸又開始得寸進尺。


    “我也知道王爺對我不放心,我來王府第一日便被指鄉野無知。王爺嫌棄楊府新貴無有底蘊,確實有道理,我在楊府一年也沒學到什麽正經的,不如王爺派一名信得過的教養嬤嬤教導於我,一則避免歲月虛度,二則也能明些事理,三則,不會再發生如今日宮中失禮之事。”


    李學渣簡直無語,生硬問道:“你想學什麽?”


    “學無止境,我識得一些字,想多讀讀書,另外彈琴畫畫這些都可以修生養性,我在楊府學得一些皮毛,願意繼續精進。再不濟學一點女紅也好。歲月漫長,無事可做容易傷春悲秋,不如用來學習。”


    學習是楊學霸安全感的重要來源,也是她的力量源泉。穿越後,感受到這個時代對女子的種種限製,她並不冒失地展示自己現代學識,而是希望通過多看多學,快速了解這個時代的主流知識技能,再融會貫通,形成自己的優勢,找到真正適合自己的安身立命之道。


    在楊府的時候,楊芸兒就學得很拚命,但楊府的教育以學習取悅男子為主,很不對楊芸兒的胃口。到了王府,關在內宅,無所事事,實在是空虛得很。


    所以,她是真的很想學習。


    此外,楊芸兒還有另一層考量,若要得到老板信任,身邊得有一個老板親點的人,方便溝通。派什麽樣的人不是派,好學生最希望能派一個好老師。


    聽了楊芸兒這番學霸言論,李泓暄眼睛都瞪大了一圈,若說這女子有所算計,看著卻不像,她從神情到言辭,都特別真誠,說得也有幾分道理。可世上真有這麽好學的女子?李學渣覺得自己的腦子不夠用了。


    猶豫再三,李泓暄含糊回答道:“容本王考慮一下。”


    見他如此,楊芸兒也沒有強迫,畢竟今天是首輪談判,見好就收,奢求太多,反為不妙。自己要求已經提了,讓老板慢慢消化。


    見關於學習一事的討論暫告段落,楊芸兒也不拖泥帶水,當即轉換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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