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禮數!!”


    後勝坐在高處,看的一清二楚。


    大概是先入為主的原因,自打宮人告訴他成蟜在城門口做的事情後,他就對成蟜沒有什麽好印象。


    進了王宮以後,成蟜的每一步,在他眼裏都是有著千百種瑕疵。


    他知道成蟜在秦國受寵,可那是秦國,這裏是齊國,他是齊相,就連齊王都要給他幾分麵子。


    而且,這個成蟜一來就無視戲弄他,完全是沒有把他放在眼裏。


    後勝是與秦國有合作,可他不覺得秦國能夠滅了齊國,與秦國合作隻是各取所需,而不是謀取後路,雙方有平等對話的權利。


    成蟜無視戲弄他,他就要在合理範圍內,也讓成蟜吃點苦頭。


    除非…除非,秦國助齊國退了楚國,再為他奉上黃金萬兩。


    “關你屁事!”


    成蟜嘴裏剛好吃到一根魚刺,就聽到後勝的聲音,他扭頭就是呸出去。


    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強。


    “我借的是這位大人的餐具,跟你有什麽關係?別以為坐在齊王旁邊,就真以為自己是副齊王了。”


    “老子還和秦王一個碗裏搶飯吃呢,也沒敢說自己是副秦王,你要是能坐就坐,不能坐就下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齊王。”


    成蟜不期待就這麽兩句話,挑撥齊國君臣的關係。


    而且,後勝是親秦派,齊王聽他的話,才是對秦國最有利的。


    “啟稟大王,丞相,餐具確實是下官自願借給公子的。”


    成蟜停下筷子,目光很是欣賞這位站出來主動承擔責任的大人。


    在他的身上,成蟜看到了“我想進步”四個金燦燦的大字。


    但是,很可惜!


    齊王很信任後勝,後勝也沒有大的過錯,他這個時候跳出來,隻是為了討好一下成蟜的話,完全沒有性價比。


    “後勝不是親秦派嗎?他怎麽這麽針對我?”


    成蟜看中盤子裏一塊沒有一絲肥膩的精肉,筷子還沒有伸出去,就到了王賁的碗裏,他直接就是上手奪了過來,把肉扒拉到自己碗裏,這才把碗還給王賁。


    他抬手拍向王賁,一巴掌落在屁股上,狠其不爭氣:“你好歹是王將軍的兒子,虎父無犬子,你這麽吃東西跟個餓死鬼投胎似的,簡直有辱王將軍的形象。”


    “我現在是馬夫,不是什麽將軍的兒子。”王賁低頭扒著米飯,眼珠子卻是盯著成蟜奪走的那一塊肉。


    “你見過哪個馬夫,有資格到這裏吃飯的?”成蟜又是一巴掌,警告道:“收斂點。”


    成蟜抬手的瞬間,王賁眼疾手快,把丟掉的那塊肉,重新奪了回來。


    這一次,為了避免二次丟失陣地,他直接把陣地轉移到肚子裏。


    “我真是服了,我以為李信是個例,結果李信是代號,李信可以是李信,你也可以是李信,是不是回頭蒙恬也可以是不是李信?”成蟜看著盤子裏剩下的配菜,簡直素的可以,他筷子一丟,雙手抱在懷裏,吃人的眼睛就盯著王賁。


    “嗝~”


    王賁從懷裏取出一塊手帕,把嘴角的油水擦幹淨,挪到離成蟜更近的地方,盤膝坐好:“這個後勝,應該不是針對秦國,就是針對公子。”


    “他貪財,大王給他送了不少財寶,一直就這麽養著,真用得到他的地方,也就是上次李信借道,平時就是勸勸齊王,不要參與到五國抗秦的事情裏。”


    “我猜想,公子肯定是不經意間得罪他了……”


    “這就是秦使的禮數嗎?”


    後勝一聲大喝,斥斷王賁的分析,他怒指著成蟜二人,嗬責道:“區區一個馬夫,隨著秦使進了齊國的王宮也就罷了,竟還敢與諸公同宴,做出如此大不敬之事。”


    “這是衝你來的,不是我。”


    成蟜攤開手,把王賁往外推了推,一副請他出去解釋的模樣。


    “還有成蟜公子,你身為秦使,一舉一動代表的都是秦國,在淄博城外,鼓動我齊國百姓,煽動百姓的複仇火焰,你是來與我齊國盟好,還是要看我齊國動蕩的?”


    後勝沉默了半天,明白他和成蟜之間的問題,在於溝通方式的不同。


    他常年混跡官場,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有什麽重要的事情,從來都是旁敲側擊,層層鋪墊。


    而成蟜出身優渥,他不搞這些花裏胡哨的,有一說一,有二說二。


    想明白這點,後勝也不會向成蟜道歉的,這不僅僅是麵子問題,還關乎未來的合作過程中,雙方的地位和話語權。


    而揭過前事的好辦法,就是挑起新事。


    等到宴會結束,把人請到府上,再以長輩的身份,語重心長地教導一番。


    後勝預想的很好。


    可,他從一開始就低估了成蟜,低估了成蟜的一切。


    尤其是膽子和耿直。


    “不是,你到底有什麽事,你就直說,繞來繞去的,繞的我頭都暈了。”


    成蟜拉著王賁的手,從座位上站起來。


    這時,哪裏還有歌舞?


    早就退到外麵等著去了,眼看著就要吵起來了,他們的身份不適合繼續聽下去。


    “田大人,田大人。”


    “田大人!用得著你的時候,你裝什麽小透明啊?”


    成蟜在人群中掃了一圈,找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他二話不說就把人給扯了出來,他也想直接點名字,可他把人的名字給忘了,或者說,他根本就沒有問過。


    “田大人,今天齊王也在這裏,後相也在這裏,我就想問問,你們齊國的待客之道,是這麽特別的嗎?怎麽跟你在路上和我說的不一樣?”


    看著成蟜幾乎噴出火的眼睛,齊使期期艾艾,頂著無數人的目光,走到了最前麵。


    就算是最窘迫的時候,禮數也不能忘。


    他又不是成蟜,做錯事還有個親哥兜著。


    “我王宮中盛宴,就是為了迎接公子,這是有目共睹的。”


    “唯一的誤會,大概就是後相的兩次追問,還請公子不要見怪。”


    齊使挺了挺平日裏佝僂的脊背,今天他覺得這腰身格外的舒展,在所有人都束手無策的時候,他成為了唯一的鑰匙。


    這就是在鹹陽數月的收獲,一眼看破成蟜行事乖張的根源:後勝真煩!


    “在下也是方才與同僚閑聊得知,楚軍在邊境集結,齊國無力應戰,想要請秦國相助,公子是否能夠代表秦王決定此事,就顯得格外重要。”


    “終究是秦齊路遠,一來一回的耽誤,恐怕戰事也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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