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臉上表情一僵,抬頭看向端坐的王翦。


    目光有些錯愕。


    雖說他常年在北邊抗擊匈奴,很少參與到七國爭霸的戰事中。


    可通過與趙國其他將領的接觸,他對各國的將領,也是有一定理解的。


    不說每個人都是正人君子,用兵聖人,至少也都是擁有為將者的端正在身上。


    不論私底下行為作風如何,在雙方將領會晤的時候,該有的禮節,絕不會少。


    而眼前的王翦,似乎在打破他的這種固有看法。


    上一次,打破其固有看法的人,還是成蟜。


    但,成蟜名聲在外,生為紈絝。


    李牧難以接受,但表示理解。


    畢竟是被秦王寵壞的小孩子,行事無狀,也很正常。


    可是,王翦身為秦國大將,一開口也是損到家了。


    莫非是秦軍上下,改變了用秦劍說話的行事風格,開始走嘴皮子路線了?


    “李將軍可是在想念那些被俘虜的趙軍士卒?”


    王翦注意到李牧的變化,再次紮心開口。


    李牧雙手放在膝蓋上,拳頭握得青筋暴起,全身是氣,卻無處發泄。


    他視線往下一下,落在王翦的上半身,不去看他那張欠扁的嘴臉,咬緊後槽牙:“戰事持久,寒冬將至,繼續打下去,對秦趙兩國都不是好事。”


    “今日一戰,雙方皆是傷亡慘重,不如秦軍撤兵退回大河以南,趙軍承諾絕不會尾隨追殺。待到來年開春,秦王若是仍有發兵攻趙,雙方再繼續廝殺不遲。”


    王翦心不在焉,全然沒有白天小敗一場的覺悟。


    敗軍之將?


    很抱歉,他不承認。


    盡管戰鬥的結果顯而易見,王翦有著一套自己的比較係統。


    步卒對騎兵,小敗便是平局。


    他脊背挺得筆直,看著眼前的李牧,眼神中滿是好奇,問道:“撤兵是小事,秦軍隨時可以撤離。”


    “不過,在下很想知道,李將軍對那些被俘虜趙軍的想念,究竟有多深?竟然為了拯救幾個敗軍之將,而置趙都邯鄲安危於不顧,貿然渡過大河,孤軍犯險,就不怕秦軍設下埋伏,讓你趙人全軍覆滅,從此亡國除名?”


    王翦的話氣死人不償命,李牧又是個暴脾氣的。


    要不是還打算從王翦口中,得知那些失蹤趙軍的下落,他定要轉身離開,點齊兵馬,與秦軍來一場夜戰。


    生氣歸生氣,李牧仍舊保持著,當世頂級武將該有的理智與清醒。


    他既然是帶著目的而來,就不會隨便因小失大。


    李牧忍著動手的衝動,反擊道:“將軍是打算做秦國第二個武安君嗎?秦王背信棄義,誅殺武安君一事,相信將軍也曾有所耳聞。”


    王翦的政治智慧明顯比李牧高一些,但這並不代表李牧沒有腦子。


    王翦暗戳戳地說,李牧可能會得罪趙國權貴,得罪趙王,在趙國吃冷飯,受冷落。


    後者當然也聽得懂,也明白自己的現狀。


    相比較王翦委婉含蓄的說法,李牧的言辭,便簡單直接多了。


    雖然雙方的目的,都是為了離間對方與國內的關係。


    王翦隻是淡淡一笑,李牧的話固然有足夠的威脅。


    若是他真的起了坑殺趙軍的念頭,這些話就是必殺一擊,定然會使得他與秦王離心離德。


    盡管誅殺白起的是昭襄王,而不是當今秦王。


    但,懷疑的種子一旦埋下,就會成為巨大的隱患。


    不過,王翦一沒有坑殺趙軍的想法,成蟜的方案成功幫他解決了那數萬趙軍俘虜。


    二來,當今秦王的氣度,要勝過昭襄王許多,再加上有個成蟜在身邊,兒子王賁與成蟜的關係,算不上多麽親近,卻也不算疏遠。


    即便是將來行差就錯,以王賁和成蟜的關係,也能夠換來一句成蟜的求情。


    完全不用擔心,會招惹來秦王的誅殺和猜忌。


    王翦繞開李牧的離間,並不正麵回應,實話實說道:“被俘趙軍已經全部送回秦國腹地,並未坑殺一人,將軍的擔心倒是多餘,不如還是先想想自己,該如何向趙王交代。”


    “十萬大軍駐守邊界,還被我軍逼近邯鄲,這樣的重大過失,以趙王的度量,將軍的結局,恐怕不止是受到冷落,被下令車裂,謝罪天下也不無可能。”


    王翦得意地看向李牧。


    他的身後是強大的秦國,雄才偉略的秦王,孝順父親的王賁,極其護短的成蟜。


    這些都代表滿滿的安全感。


    是李牧在趙國,永遠都無法得到的體驗。


    他仰著頭,得瑟起來:“李將軍不妨來秦國為將,趙國騎兵天下無雙,秦國正欲打造一支能夠與之媲美的騎兵,就需要將軍這樣的英才加入。”


    “而且,以將軍與公子的交情,完全不用擔心到了秦國之後,得不到我王信任,亦或者是被朝中舊臣構陷抨擊。”


    “要知道,公子可是秦國最受寵的人,他的話就是毫無道理,我王都會思量一二,用作參考。”


    “將軍來到秦國,助大秦創建一支天下無敵的騎兵,爵大良造,任上將軍,封侯萬戶,功名富貴,應有盡有。”


    “將軍,意下如何?”


    李牧胸懷坦蕩,行事磊落。


    麵對王翦明目張膽的招攬,也完全沒有露出任何的慌亂之色。


    提醒對方不要亂說,趕緊住口?


    在李牧看來,完全沒有必要。


    他的心中,從來都沒有想過投向秦國,更沒有想過功名富貴。


    王翦說的固然誘人。


    為將者,哪有人不想身後安定?哪有人不想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


    即便是如此,趙國確實不如秦國,他也沒有想過背棄趙國。


    另外,與成蟜的交情。


    就更談不上了。


    要是說仇恨,倒是有不止一兩樁。


    騙取佩劍坑了龐煖,在邯鄲散布流言,讓他聲名狼藉...也就是成蟜跑得早。


    不然的話,他一定會攻一次邢丘,讓成蟜體驗下,什麽叫戰場凶惡!


    李牧冷哼一聲,果斷拒絕道:“閣下好運氣,背後是國力最為強盛的秦國,但不見得就能夠戰勝趙軍。”


    “數日前王齕全軍覆沒,今日閣下再敗一場,秦國騎兵,折損十有七八,怕是以秦王的氣度,也容不下閣下這般巨大的損失吧?”


    李牧想起邢丘城外那個狡黠的少年,餿點子亂出,毫無底線,讓人措手不及。


    他覺得,有必要解釋一下和成蟜的關係,免得天下人誤以為他們兩個真的是相交莫逆。


    身正不怕影子斜。


    不代表,就能夠任憑秦國潑髒水,而無動於衷。


    李牧嚴肅道:“在下與貴國王弟僅僅數麵之交,談不上交情,交惡倒是有一些。”


    “還請閣下回到秦國後,轉告成蟜,下次戰場相遇,與其打招呼的,便我手中的趙劍。”


    “是這樣?”


    王翦麵露狐疑之色,微微挺起身子,像是在自言自語,而又使得聲音,剛好能夠被李牧聽到:“公子勸說大王留下趙軍性命,遭遇大王質問,當時說的好像是...是...”


    王翦忽地抬頭看向李牧,篤定道:“公子說,與趙將李牧乃是八拜之交,刎頸之交,生死之交,苦苦在大王麵前勸說數日,才為趙軍換來一線生機。”


    “秦國的糧食也不夠吃,根本沒有多餘的糧食,來提供給那些被俘的趙軍。”


    “這要是讓公子知道,李將軍視其為仇敵,豈不是會傷心至極,以公子敢愛敢恨的性子,傷心過後,一定會請示我王,下令誅殺那些送到秦國的趙軍。”


    “到時候,趙人若是知道他們的數萬同胞,因為李將軍的一句話,而慘死他鄉,趙國真就沒有將軍的立足之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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