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下不僅仗打得好,嘴上功夫,竟也如此了得;不妨脫下甲衣,遊走列國,做一個能說會道的秦使,倒也不錯!”


    自從進入這座營帳,李牧就被王翦的每一句話氣到。


    但都還能保持該有的理智。


    唯獨,一句趙人因他而死的話,使得李牧幾欲失去理智。


    擺在他麵前的兩條路,一條承認與成蟜的好交情,保全那些被俘將士的性命,還有一條,為了自己的名聲,咬死與成蟜無交情,害死那些被俘將士。


    一則毒辣的計策,李牧已然分不清,這是陰謀還是陽謀了。


    今日之前,他還沒有想過,人能夠不要臉到這種地步。


    偏偏,王翦還很貼心地把兩個選擇明明白白地給了出來,坦誠而沒有任何隱瞞。


    就是為了搞臭他在趙國的名聲,讓他在趙國待不下去。


    而且,這兩個選擇,都是衝著他來的。


    拿數萬人的性命,威脅他。


    李牧很生氣,但他不得不承認,這一招無恥且有效。


    他用話酸完王翦,又必須冷靜下來,好好說話。


    還算平靜地問道:“這是成蟜的設計,還是閣下的設計?”


    這下,輪到王翦沉默了。


    他沒想到,對方會問源頭。


    按理說,被威脅了,要麽是接受,要麽是反抗。


    哪有說,問問源頭是誰的?


    或者說,李牧是覺得源頭不同,威脅的力度,也就不一樣。


    可若是說出自成蟜,王翦不見得能夠確保今日之事不會流傳出去。


    更不確定,自己能不能擋住成蟜不厭其煩的下三濫手段。


    若是說與成蟜無關,他很擔心李牧不上套。


    思慮再三後,王翦開口道:“數萬人不是數十人,能夠決定他們生死,全天下也沒有幾個人。”


    “所以,李將軍確實與我家公子,相交莫逆?”


    李牧深吸一口氣,這個問題,比讓他單人衝擊十萬大軍還要困難。


    片刻之後,他終於下定決心,咬牙道:“有些交情,算不上莫逆之交。”


    似乎對李牧的回答早有預料,王翦笑吟吟地看著對方。


    看的李牧心裏發毛,不由得心裏打鼓。


    恍惚之間,他甚至懷疑,成蟜此刻正在軍中,這一切都是設計好的圈套。


    李牧快速回頭,環視一周後,並沒有在營帳發現,除了他們兩個之外的第三人。


    他回正身子,盯著王翦,略有忐忑地等待著下文。


    王翦忽然抬起雙手,用力拍了兩下。


    “你們都聽到了吧?”


    隨即,幾名秦軍從王翦後麵走了出來。


    若是幾名秦軍,倒不算什麽。


    但,當李牧看到被五花大綁,堵住嘴巴的兩名親隨,還有三五個同樣被抓起來的趙軍時,他終於明白王翦在搞什麽名堂了。


    李牧一拳揮出,怒砸在地麵上,憤而起身,指著笑容滿麵的王翦,痛罵道:“無恥之尤!”


    “莫非秦國上下,全都是些無恥之輩嗎?”


    “隻會用這些歪門邪道,來算計坑害他人,難道說秦軍的鐵劍,失去了該有的鋒芒,秦軍的弓弩,挑斷了弓弦,秦人隻會玩這些上不得台麵的東西嗎?”


    “本將以前也這麽以為,兩軍交戰,用兵詭譎,乃是戰場相見,使一些小動作,實在是上不得台麵。”


    “但,有個人讓本將明白,有時候看似上不得台麵的小動作,要比精心布局的戰陣調派更加有效果。”


    “秦趙交戰數日,也不一定能夠俘虜龐煖,而公子略施小計,便輕鬆拿下,更是讓數萬趙軍失去主將,士氣漸失,淪為俘虜。”


    王翦一邊與李牧辯論,一邊抬手示意旁邊的士兵:“如今戰事結束,本將決定大軍撤出趙國,把這幾個人放了吧。”


    “至於李將軍是擔心他們把聽到的事情傳出去,從而殺人滅口,還是花費重金,許下重利收買下來,便與我等無關了。”


    李牧拳頭攥緊,指關節咯咯作響,手臂上纏繞的素淨白布,被滲出的鮮血染紅一片。


    到了此刻,他真的想要揍人。


    本來,他也沒打算對這些被抓起來強行聽取對話的士兵怎麽樣。


    但是,王翦的一句話,成功離間了他們的關係。


    他不覺得士兵會出賣自己,但危及性命的話,那就很難說了。


    李牧隻能罵王翦老狐狸,卻又沒有別的辦法。


    今日,為了探知那些被俘趙軍的線索,顯然中了王翦的套路,被人狠狠擺了一道。


    那數萬趙軍,就是他致命的弱點。


    好在,秦軍並沒有做出屠殺俘虜的事情來。


    等到回到邯鄲,也算是趙國上下有個交代。


    至少人還活著,去了秦國,還有回到家中,親人團聚的那天。


    “不用說!”


    李牧眼角的餘光,瞥過鬆綁後的士兵,抬手打斷他們迫不及待的解釋,潦草敷衍地朝著王翦拱手道:“告辭!”


    說完,李牧便轉身離開。


    那幾名被放開的趙軍,也跟在後麵離開。


    等待李牧等人離開後。


    王翦猛然倒吸一口冷氣,他右手搭在左肩上,用力往前一扯,將披在身上的甲衣,重重地甩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音。


    他一邊揮手,讓帳內的士卒離開,一邊側過身子。


    此時,一名軍醫提著提著木製的藥箱,從屏風後麵鑽出來,小跑著來到王翦身邊。


    他一邊拉開王翦單層的裏衣,一邊從王翦的手中接過開水燙過的毛巾,輕輕地擦拭著後腰的傷口。


    一條兩寸長的傷口,此前清理過一次,因為李牧的突然到來而中斷。


    醫官很快擦幹淨傷口,打開藥箱裏取出藥瓶,輕輕地將裏麵的白色粉末,灑出來倒在王翦的後腰上。


    “將軍,一個小傷,未傷及根本,但還是要多加注意才是,免得引起化膿。”醫官一會兒伸長手臂,一會兒縮回手臂,邊為王翦綁住傷口,邊好心提醒。


    王翦沒有說話,隻是輕嗯一聲。


    待到傷口處理完畢,他招手讓醫官離開。


    然後,從案幾上拿起一份空白竹簡,並取出一柄短劍,在上麵刻字。


    “末將王翦,本心為國,無意冒犯公子,今愧疚不已,輾轉難眠,實難入睡,特上信公子,望公子見諒!”


    ...


    王翦手邊就是白紙,但是為了表現自己的誠意,他選擇把道歉信寫在竹簡上。


    先用短劍刻上去,然後再用毛筆臨摹一遍。


    想來,等到成蟜看見信的時候,會原諒他今日的狐假虎威。


    畢竟,都是為了秦國!


    ......


    “將軍,我等奉命等在營帳外麵,有幾名秦軍突然上前,將我們打昏過去,五花大綁。”


    “等到被人用水潑醒的時候,已經躺在了營帳之中。”


    秦軍大營外,數名趙軍士卒跪在李牧麵前,兩名親隨最是愧疚。


    他們不同於身後幾名被俘虜的傷兵,丟人不說,還被秦軍利用算計李牧。


    “不過是秦軍的惡毒用計,與你們無關,都先起來吧。”


    李牧的性情,不可能把這件事的埋怨到士兵頭上。


    就連他都沒有想到秦軍會這麽不要臉,實在是出人意料。


    他彎腰輕輕拍拍士卒拱手的手背,從他們身邊繞了過去。


    然而,還不等李牧走遠。


    兩名親隨便像是提前商量好了一樣,迅速出劍,將身後的幾名趙軍砍殺。


    然後,舉劍架在脖子上。


    李牧聽到動靜,回頭望去,便看到躺在地上的屍體,還有兩名準備自刎的親隨,他瞬間慌神道:“把劍放下!本將命令你們把劍放下!”


    在他眼中,每個士兵都是極其珍貴的。


    他又怒又急,卻沒有辦法。


    為了見到王翦,他根本沒有攜帶武器,想要打斷兩人也沒有辦法。


    “是我等無能,讓將軍蒙羞了,若是還有來世,我等仍願追隨將軍,縱馬草原,北擊匈奴!”


    兩個人閃爍著淚花,卻沒有一個落下淚水,他們不約而同地抹斷脖子,嘴角含著釋懷後的笑意,安詳地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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