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後。


    “媽媽,你不用帶鑰匙,你回來的時候叫我,我來給你開門。”李若風正要出門,李文健在她旁邊乖巧地說,他的聲音和他的外表同樣可愛。


    李若風出去的時候叫他關了門,剛走到樓梯轉角,他又打開門,說:“媽媽,你不要被人抓走了。”


    李文健把她也當小孩子了。


    “媽媽,你早點回來。”


    她應了他一聲。


    等她走到了樓下,他把頭探出陽台,隔著不鏽鋼的防盜網,說:“媽媽,拜拜。”


    雖然從李文健很小的時候開始,她教他最多的是安全知識,要他知道接觸到的每一樣東西的危險性,要他懂得怎樣保護自己,要他知道外麵是有壞人的,但是她每次出門,留他自己一個人在家時她還是會有點擔心。


    回來的路上,紛紛揚揚地下起了雨。


    令城的氣候裏仿佛沒有秋天,前些天氣溫還一直是三十度,隻是這幾天稍有涼意。


    李若風討厭炎熱,因為炎熱會讓她覺得疲勞。


    雨小了,在十字路口等紅燈過去,一輛電動車慢速開過,騎車的男人穿了藍色的雨衣,他的腿下方站著一隻年小的小狗,抬著小小的頭張望著,單純著的可愛。


    李若風有點心急地往家裏趕,畢竟李文健還小,她不能完全放心,她的生命因為有了他而變得豐盈。


    他總是在她沉默的時候,像模像樣地拿起那把早已被他當玩具的吉他一邊撥弄琴弦一邊唱歌給她聽:淅瀝淅瀝嘩啦嘩啦雨下來了,我的媽媽拿著雨傘來接我……


    曾幾何時,在秋天的暮色裏,在傍晚的微光中,看著他在跳動,她才發現,原來她已經不再孤單。


    生活終是歸於平淡,她有兒子,此生何求?!


    李文健不到五周歲,他就在西園附近那間很美麗的學校讀一年級。


    一年級的學生放學早,李若風下午去學校接李文健回家,在馬路邊的人行道上遇見他的一個同班女同學。


    “李文健,李文健!”女生叫了兩聲他的名字。


    李若風停下來和她打招呼。


    女生身邊的一個中年婦女看著李文健,很大聲地說:“你的同學好帥啊!”


    她一連說了兩次。


    第二天下午李若風去接李文健回家的時候,李文健對她說,昨天叫他的那個女同學今天在宿舍裏看著他說:“你真的好帥!”


    當時正在宿舍裏的同學都齊刷刷地指著她說:“哦~~”


    李若風許久以後才知道那是校長的侄女,就住在她家附近。


    李文健每天放學在回家的路上都會告訴她在學校發生的事。


    這天下午,李文健放學的時候說:“媽媽,這個學期的第二課堂我報了健美操。這是很好的科目哦,媽媽,你是不是很開心呀?”


    李若風:“健美操?”


    李文健:“老師剛公布的時候個個同學都說‘no,我不要跳健美操!’媽媽,你不是想我學跳舞嗎?健美操就和跳舞差不多呀。”


    李若風:“那你為什麽不報舞蹈?”


    李文健很認真地說:“但是舞蹈一下子就報滿了,健美操和舞蹈差不多,也是要考才能進的。”


    李若風:“哦,那你上課的時候就好好練。”


    李若風在李文健兩三歲的時候就教他坐一字馬,開始的時候他還練哭了,後來就坐得筆直。


    健美操考的就是坐一字馬,那對他來說簡直不要太容易。


    氣溫似乎一下子就進入了冬天,李若風生了病,周六去看醫生,她本來不想帶李文健去醫院,但是他還小,她不放心長時間留他一個人在家,所以她把他也帶去了。


    在李若風進檢查室前,李文健跟著她,李若風對他說:“你在那邊等媽媽,不要過來。”


    可是在護士打開房門出去的時候,她從門縫裏看見李文健站在門口往裏麵張望。


    女醫生給她檢查完後說她身體太疲倦導致那幾個月月經量增多,但是身體並沒有大問題,要她多注意休息,並且開了些藥。


    李若風說她很不舒服,要休息一會。


    女醫生說:“行啊,那你就躺著,好點再出去。”


    當李若風走出檢查室門口的時候,李文健就站在門外,神色凝重,她從沒見過他那個樣子,他馬上扶著她。


    李若風說:“都叫了你不要過來看了,你怎麽不聽話?”


    因為她怕他看見了,以後會做惡夢。


    李若風想彎下腰換上她的運動鞋,但是肚子忽然很痛很痛,她快要站不穩了,一個女護士跑過來扶著她,叫她到那邊的床上躺一會。


    女護士和李文健把她扶到病床上,讓她躺下,蓋上棉被,然後把她的運動鞋拿到床邊。


    李若風看見旁邊的病床上有一個女孩在打吊針,她覺得自己這樣占著床位有點不好意思,就跟那位女護士說:“我很難受,可能要躺很久。”


    女護士說:“沒關係,你想躺多久就躺多久,躺到你自己覺得好了為止。”


    李文健站在床邊,握著她的手,說:“媽媽,你的手很冷。”


    他用手摸摸李若風的額頭,輕聲地說:“沒有發燒。”


    然後他又說:“媽媽,你的嘴唇是紫色的,臉色很黃。”


    李若風說:“媽媽的腳很冷,你幫我搓一下。”


    李文健把手伸進棉被裏,摸著她的腳說:“是啊,媽媽的腳很冷。”


    過了一會,他問:“媽媽,好點了嗎?”


    “好多了,謝謝。”


    “不用謝謝,你是我媽媽。”


    接著李文健又拿著她的手輕輕地搓著。


    李若風說:“媽媽好渴,你去給媽媽倒杯水,先倒半杯冷的,再倒熱的,記得嗎?”


    李文健點點頭,跑了出去。


    李若風一連喝了幾杯溫水,感覺好多了。


    李文健說他也要喝水。


    李若風說:“喝吧。媽媽累了,要睡一會,你一個人不要跑到外麵去。”


    李文健說:“我就在這裏陪著媽媽。”


    其實李若風根本睡不著,合上眼,睜開眼。


    因為床邊沒有椅子,李文健就那樣站著,神色凝重地看著她,一改平時嘻皮笑臉的態度。


    大約過了兩個多小時,李若風說:“媽媽現在的樣子是不是很醜?”


    李文健搖搖頭,說:“你的臉已經不黃了,但是嘴唇還有一點紫,剛才是紫得很深色的。”


    李若風說:“媽媽已經好了,我們回家吧。”


    外麵下著小雨,他們在等雨停。


    李若風問:“你看見醫生拿著手術刀了?”


    她在檢查室的時候,女醫生剛給旁邊的一個中年女人做了取節育環的手術。


    李文健點點頭。


    “你不害怕嗎?”


    “怕。”


    “那你為什麽還要看?你是怕醫生會不知道怎樣對媽媽?”


    李文健點點頭,不說話。


    上了公交車,隻有一個座位,李文健要李若風坐,李若風怕他站著扶不穩,抱著他。


    下了車,雨停了,他又跟以前一樣活蹦亂跳了。


    除了教李文健安全知識,她還教他做家務,她要他學會照顧自己。


    他三四歲已經會洗衣服了,而且洗得很幹淨。


    人生無常,李若風很清楚,要是她死了,就隻有他一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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