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阿四帶著範無赦、秀玉靈兩人趕到薛府時,薛府的下人正有條不紊地忙著夥計,看不出有絲毫不對勁的地方。


    阿四抓住了一個門房詢問薛安國身在何處。


    據門房透露,薛安國與揚州府來的宋家公子宋長文進書房後,就一直沒有出來過,許是酒吃的有些多了,商談事情,便在書房裏休憩了。


    阿四聞言皺了皺眉頭,半天沒出來,兩個大男人難不成還在書房裏滾了床榻,相擁入眠了不成。


    範無赦對薛府輕門熟路,沒過一會兒便帶著阿四、秀玉靈來到書房門前。


    秀玉靈鼻尖微微顫動,說道:“有血腥味。”


    阿四嗅了嗅鼻子,果然有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從門縫裏飄出,緊忙推開了書房的門。


    三人目光同時投向書房裏,轉眼瞳孔猛地一收,愣在了當場。


    隻見,身著錦衣玉帶,滿麵慘白,嘴唇發黑的宋家公子宋長文倒在了血泊之中,他胸前的衣襟滲了大片血漬,鮮血早已凝固,顯然死了有些時辰了。


    阿四心中咯噔一下,目光瞥向宋長文手中輕握著的短刀,連忙尋找薛安國的身影,暗道:薛安國,你可千萬別死了,小爺我還有很多問題沒問呢。


    範無赦搶先一步衝進書房裏屋,之後撲通一聲跪在書案前,兩眼泛紅,淚水止不住的流,“大人……無赦將你交代的事辦好了,可你怎麽就走了。宋長文那廝包藏禍心,大人你為何就不聽勸呢,無赦有罪啊,無赦不該讓大人與挨千刀的宋長文獨處。”


    阿四望了一眼哭泣的範無赦,隻是挑了挑眉毛,並未多說什麽。


    走到書案後,阿四將趴在案上的薛安國扶靠著椅背,薛安國的右手臂自然地從書案上滑落了下來,原本被右手遮蓋的宣紙上出現一個未寫完的字,看著像是“宋”字,隻是少了一撇一捺。


    阿四伸手彈了彈薛安國的鼻息,之後又將目光投向那個還未寫完的血字,“他是要告訴我,凶手是宋長文嗎?”


    薛安國死的還算安詳,沒有多少痛苦。咽喉處一道貫穿傷是致命傷,傷口處鮮血還未完全凝固。


    “大人,無赦這就以死謝罪。”


    範無赦將劍橫在脖子上,作勢便要自刎謝罪。


    阿四從他身邊經過,淡淡地說了一句“範無赦,你不做戲子,還真是屈才了”,之後便蹲在宋長文屍首拔出了範無赦交給他的那把帶血的匕首。


    傷口與匕首一比對,果然吻合。


    “殺害薛大人的定是宋長文這廝,還有什麽好查的。”


    範無赦抹了一把眼淚走了過來,鄭重的抱拳道:“宋長文殺害朝廷命官,定是受了揚州知府宋闕那老賊的指使,請大人務必要為薛大人報仇雪恨呐。”


    秀玉靈看向範無赦的眼神饒是有些深意,玩味道:“一個死人,還能持凶器殺了活人,大千世界真是無奇不有。”


    範無赦臉色不悅,沉聲問道:“事實擺在眼前,難道你還要替殺人凶手開脫?”


    秀玉靈笑而不語,給了範無赦一個“你小子擱這裝呢”的眼神。


    “範無赦,你一口咬定宋長文就是凶手,我倒是有兩個問題想問你。宋長文為何要在薛府殺害薛安國,他會蠢到讓所有都知道他是殺人凶手嗎?再有,就如你所說,宋長文殺了薛安國,那他為何又死在了這裏?”


    阿四目光炯炯地盯著滿口謊話的範無赦,暗自琢磨薛安國是自殺,還是他殺。


    如果是自殺,那薛安國著實是一個狠人,己身設局,叫人渾身毛骨悚然。


    從薛安國和宋長文的死亡時間,便可排除宋長文為凶手的可能。


    照範無赦送匕首的時間來推斷整件事發生的順序,大致是宋長文死後,薛安國將匕首和書信交給了範無赦。範無赦領命出薛府找阿四後,薛安國在自己的書房裏自殺而死。


    怪誕的是,薛安國對著自己的咽喉捅了一刀,是掙紮不了幾息的,勉強能寫下那半個“宋”字,可刀又是如何出現在宋長文手裏的。


    唯一解釋得通的是有第三者存在,待薛安國死後,將刀放在宋長文手裏,嫁禍宋長文殺人。


    這第三人不可能是範無赦,而是另有其人,那麽又是誰呢?


    以薛安國的老辣手段,絕不可能設下如此錯漏百出的陷阱,死一個宋長文對他能有什麽好處。


    阿四百思不得其解,深知雖事發突然,但恐早在薛安國的謀劃之中。不管薛安國設下一個什麽樣的驚天迷局,他已被算計在其中。


    倘若薛安國為他殺,那麽凶手究竟有多高超的身手,才能在這小小的書房裏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阿四正想著,就聽書房外傳來了一道悲憤欲絕的怒吼,“你……你這個凶手,為何如此!”


    白天薛安國說的話,翟榮之死,以及百姓們山呼萬歲的樣子給薛才造成了巨大的衝擊,他一人找了個酒肆喝得酩酊大醉,本來還想找薛安國傾訴心中的困惑,不曾想剛進花園,就聽到阿四問範無赦地兩個問題,瞪眼一瞧血泊中的宋長文,登時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酒醒了大半。


    抬頭望向書案後死去的薛安國,薛才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淚水簌簌直下。


    他跪著爬到了薛安國腳下,不敢相信地拉了拉薛安國垂下的手臂,怎料薛安國身子一歪,便朝著他壓了下來。


    “爹——!”


    “爹——!”


    薛才抱著薛安國冰冷僵硬的屍體嚎啕大哭。


    哭聲將薛府裏的人都吸引了過來,誰也沒想到中午還多吃了幾杯酒的薛安國,竟然悄無聲息地死在了書房裏。


    薛府裏,頓時哀嚎聲一片。


    薛家老母抱著自己的兒子薛安國,泣不成聲,“兒啊,你讓娘白發人送黑發人,娘怎麽活啊。”


    阿四歎了一口氣,瞧著那日在百花盛會上將薛才帶走的謝連城正在吩咐下人置辦喪事,於是走過問道:“你就是薛府的管事吧。除了薛大人和宋長文外,今日這書房可以旁人進出過?”


    謝連城擦了擦眼淚,又瞄了一眼範無赦,隨後回道:“回稟巡鑒司大人,我家大人與宋公子進書房後,都鈐轄李佩奇將軍和範無赦來過一趟。”


    “哦,李佩奇也來過?”


    “李將軍說有要事找大人商量,我見他是府上常客,便沒有阻攔,他自行來了書房。”


    阿四問:“李將軍何時走的?”


    謝連城一臉悲痛之色,想了想道:“範無赦走後沒多久,李將軍便匆匆離開了,當時謝某還問他出了何事,李將軍理都未理。”


    “裝模作樣,分明是你殺了我爹和宋長文。”


    薛才雙目血紅,一把抓住謝連城的胳膊,咬牙切齒道:“謝叔,殺了他,替爹爹報仇。”


    秀玉靈無語地翻了一個白眼,“喂,宋長文,你胡亂攀咬也得有個限度。你爹死了至少有一個時辰了,我們這才剛來多久,就算你報仇心切,也不該逮著個人就說凶手吧。”


    “不是他,還能是誰。是你麽?”


    薛才恨得牙齒咬得咯咯直響,怨毒的目光投向阿四,冷冷地說:“本公子知道你對我爹當初要挾你殺翟榮一事懷恨在心,你是巡鑒司,別人怕你,我卻不怕你。翟榮最終是你自己要殺的,民心你賺了,回過頭來又害我爹爹性命,知法犯法,你有什麽資格做巡鑒司,你這個卑鄙小人。”


    “薛才,範無赦是你爹的貼身護衛,你不相信我,總該相信他吧。”


    阿四有些無奈,將範無赦拉到了薛才麵前,說:“範無赦,你與他說吧,將薛大人吩咐你去找我做什麽,我們又是何時來的薛府,進的書房,一字不落的說給聽!”


    範無赦前後經過詳細地說了一遍,他倒也懂得分寸,書信裏的內容隻字未提,“少爺,此事的確與巡鑒司大人無關。”


    薛才悲痛欲絕,早已失了理智,怒斥範無赦道:“範無赦,我早知你與他親近,卻沒想到你是一個吃裏扒外,賣主求榮的小人。編出這等瞎話來替他開脫,你當本公子是傻子嗎?本公子隻相信眼見為實。”


    範無赦一臉無辜,“少爺,你……”


    “薛才,你讀了那麽多書,就不知道動動腦子?”阿四哭笑不得。


    薛才怒不可遏,“你大字不是一籮筐,有什麽資格教訓本公子。別以為你是巡鑒司,就可以顛倒黑白。便是上京城告禦狀,本公子也要將你繩之於法。”


    謝連城臉色一變,忙道:“少爺,不得無禮。”


    “謝叔,怎麽連你……”薛才一臉不可思議。


    一串急促的腳步聲響起,沒過一會,武德司指揮僉事寧紅妝帶領十數名幹事闖入眾人視野。


    “薛才,武德司寧僉事帶人過來了,你有什麽冤屈,與她說便是,她會為你主持公道。”阿四說。


    “誰知道你們……”


    “薛才,你是在質疑本僉事的為人?”


    寧紅妝繡眉一皺,杏目中射出兩道銳芒,“你爹是朝廷命官,四品大員,他的死,官家會親自過問。本僉事既然來查這件案子,必不會讓薛安國死得不明不白。”


    薛才嚇得渾身一激靈,將到嘴邊的話又憋了回去。


    “寧僉事,此案就麻煩你們了。若有證據指明此事是我所為,你知道到何處抓我歸案。”


    阿四衝著寧紅妝點點頭,便帶著秀玉靈離開了薛府。


    沒過多久,範無赦交代完他的事,便也跟了出來,“大人,咱們這是去何處?”


    阿四淡淡地說:“李府。”


    忽地轉身,臉色陰沉,盯著範無赦,冷冷地問道:“範無赦,你還不打算說實話是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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