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為人素來溫和大方,如何會嫉恨本宮?”


    我不明所以,然則心下登時惴惴不安起來,思忖著:此事若成真,我當真不知該如何是好。一時之間,隻覺心口突如其來一陣驚慌,幾欲叫我喘不過氣來。


    “正因如此,一旦皇後心思扭曲起來,隻怕娘娘防不勝防。”倚華語氣不安道。


    “若果真如此——”我語氣躊躇起來,分外猶豫,一時手足無措起來。


    倚華見狀,麵色一時不忍,細細分辨著勸解道:“或許是奴婢思慮過多,亦未可知。皇後品格實在出眾。若非如此,隻怕絕無機會登臨鳳座。娘娘且放寬心,如今正值身懷六甲之時,一旦思慮過重,隻怕會損及胎兒康健,不利於生產。”


    “你說的正是。依照皇後的品格,或許當真是怕病氣過了本宮,這才不曾前來赴宴。”我強自如此,自我安慰著。


    “娘娘若有閑暇,倒不若想想禦殿大封之事。”鶯月岔開話題道。


    “此事陛下不是吩咐皇後商議此事,供出名單麽?”我一愣,隨即問道。


    “固然如此說,到底係一件大事,皇後鳳體不安,終究該四位帝妃一同商議才是。闔宮同慶,既是為了慶賀娘娘腹中之子,亦有陛下對眾嬪禦的恩賜。”倚華解釋道。


    “如此說來,本宮真該好生歇息才是。”為了來日好生誕下皇嗣,我心知此事非同小可,依舊逼著自己闔上眼,不再看那床上方的純金線湘繡芙蓉半開翠綠色錦緞製成的簾帳刺繡手法係何等繁雜瑣碎,沉沉睡去,心中安穩九分,唯餘一分的惴惴與忐忑。


    翌日,梳妝畢,聽聞皇後病體痊愈,麵容顯得格外精神,我便早早往清寧宮行晨昏定省之禮。


    “參見皇後娘娘,給娘娘請安。”我行禮如儀,甚是恭敬。


    折淑妃、權德妃、斂敏已然到場,倒早得很。


    “快些起來。”皇後一襲茜色翟衣,帶著一國之母的華貴之氣,倒也家常樸素,令人瞧來格外溫和親切,趕忙吩咐長禦秋紫扶我起身,隻道:“妹妹有孕在身,這些俗禮能免則免。”頓了頓,笑逐顏開,歡喜道:“昨日陛下下了旨意,要好生操辦長貴妃的冊封禮呢。說來若非妹妹的功勞,隻怕禦殿尚無機會這般熱鬧。這可多虧了妹妹的諫言。本宮眼下正與三位妹妹一同商議呢。”


    權德妃溫柔笑道:“皇後娘娘才說了幾句事關闔宮同慶的事宜,鄰倩夫人便來了,可當真是湊巧。”


    折淑妃補充道:“待到禦殿諸妃皆在場,皇後娘娘將此等好消息告知諸妃。隻怕屆時諸位姐妹皆會感謝鄰倩夫人的恩典。”


    “哪裏來的恩典,不過是湊個吉祥事罷了。”我婉婉入座,鬆然笑道:“今歲上半載,嘉煍王、敦惠德妃相繼離世,可謂禍不單行。如今有如此喜事衝一衝,亦可少些晦氣。”


    權德妃聞言,沉默不語。


    瑛妃倒是接了一句,點頭讚同道:“鄰倩夫人所言甚是。禦殿之內,極少有如此日子,皇族親眷,接二連三分崩離析。如今,借著闔宮同慶一事衝一衝,隻怕能衝走這晦氣。”


    言論間,已然有嬪禦接二連三入徽音殿,向皇後請安。


    待到諸妃皆在場,皇後朗聲宣布道:“昨日,陛下來了一道旨意,趁著此刻眾位妹妹皆在場,本宮正好宣布。”言畢,靜默半晌,麵色凝重而肅穆地環顧一圈,可見此事絕非秋毫小事。


    見此情狀,諸妃麵麵相覷,不知皇後此言何意。


    慧妃眼眸一轉,好奇地開口直問道:“不知皇後意欲宣布何事?”


    皇後盯著下首的數位嬪禦,分別在她們的臉上凝視半刻,這才淡淡地開口道:“為著麟德十二年鄰倩夫人好不容易五個月胎像卻無故小產一事,永巷令昨日查出了些許線索,方才回稟本宮。”


    “哦?”權德妃聞得此言,震驚之餘探近了頭,神色古怪而詫異,直言問道:“當日妾妃曾聽聞鄰倩夫人明明有五個月的身孕,卻一朝小產,痛失胎兒。到底不曾聽鄰倩夫人多言一字一句,心下固然疑惑,到底不曾多問,以免鄰倩夫人觸景生情。此番依照娘娘所言,隻怕當日鄰倩夫人五個月小產一事乃奸人所為。不知係何人所為,竟如此大膽?”


    我當日忽而小產一事,遑論權德妃,縱使斂敏、婺藕亦不曾多言,不過在皇帝與皇後麵前埋下了疑竇叢生的種子,隻待來日徹查清楚。故而禦殿諸妃隻曉得我平白小產,並不知其內中詳情。


    “姐姐,妹妹當日小產一事,並非刻意隱瞞,而是意欲捉住真凶,還皇嗣一個公道,這才一時閉口。此舉不過為了避免打草驚蛇,驚動真凶,這才隱忍不發。”我對權德妃細細解釋道:“縱連賢妃姐姐,妹妹亦不曾暗中告知。”說著,眼角的餘光瞥了瞥斂敏,見她一臉了然,並無介懷之意,我方安下心來。


    幸而斂敏了解我的心思,如若因此事而姐妹生疏,便是我的不是了。


    “既如此,隻怕皇後娘娘今時今日便有了證據,指認真凶了?”慧妃當即一拍手,一副明了實情的樣子。


    “不錯。”皇後對慧妃微微頷首,嚴肅道:“經過永巷令數月來的徹查,陛下與本宮已然明了真凶係何人。”


    “敢問真凶係何人?”柔妃好奇地探近了頭,詫異問道。


    “不外乎德妃、夕昭儀、貞貴姬、依麗儀四人。”皇後陰晴不定的目光流轉在她們四人身上,仿佛投下了一片暗影沉沉的陰翳,叫一旁的嬪禦亦染上寒氣,瑟瑟發抖。


    原本略有雜音的徽音殿內,隨著此言一出,可謂語驚四座,死寂一般寧靜,落地之針亦清晰入耳。


    被皇後點出的四人麵麵相覷,姿容難掩震驚之情、惶恐之態,紛紛離座,行禮拜倒,口中畏懼道:“還請皇後娘娘明鑒,妾妃深受皇恩,如何敢做此等有損皇嗣、機損陰德之事?何況,捉賊捉贓,捉奸成雙,不知娘娘可有真憑實據?”說著,一壁抹去額頭上的冷汗,一壁連連磕頭,以求自證清白。


    我位居帝妃之首,身份尊貴除卻皇後無人能及,自然惹來無數嫉恨與妒忌。然則此人竟膽敢暗中如此謀害我,隻怕若非手中大權在握,便是背後靠山牢固,故而這般肆無忌憚。然則,我的心思豈會如此輕而易舉一筆勾銷?若不將謀害我兒的真凶嚴加懲處,我定死不瞑目。若非為著暗地裏逼迫帝後二人追查真凶,我亦不會行如此欲擒故縱之舉。我固然一壁看似息事寧人,一壁眼瞅著帝後對永巷令施壓,數月內便查出真凶,到底明了此事真相必將於禦殿之內掀起軒然大波。縱使我腹中所懷不過一位帝姬,亦是我精血凝聚而成,慈母之心,天然有之,叫我如何不痛哭流涕,哀婉親子離世?何況,一旦與折淑妃一般,產下皇子,便是一兒一女,好事成雙,於我母子三人的將來亦頗有裨益。如今,真凶既如此心狠手辣,我亦無須心懷仁慈。何況數年來,淫浸禦殿多年,明哲保身四字我牢牢記住,至於心狠手辣四字我亦明了於心。於瑤華宮的二載年華,我亦深有體會佛理,自然深知有些人一旦輕易縱容,隻怕會叫她愈加肆無忌憚。為了皇嗣著想,無需我多言,帝後二人自會詳加徹查此案,還皇嗣一個公道,以期殺雞儆猴,有以儆效尤之效。


    柔妃眼見此情此景,不禁出聲維護道:“其她姐妹如何妾妃不知,到底德妃娘娘與依姐姐品行咱們姐妹卻是一清二楚的。她們二人身處禦殿多年,何曾有過心狠手辣之時?”說著,目光瞥向神色焦急的慧妃與懿妃,連身上粉色錦裙所係的胭脂色純金線繡杏花落影荷包亦帶上了幾分焦灼的丹砂之色。


    慧妃連連應和道:“柔妃所言甚是。皇後娘娘,咱們可是一同經曆多年風起雲湧的老姐妹了。若連權德妃與依麗儀係何許人亦看不清,豈不成了瞎子了?”言畢,起身行禮,深深拜倒,“妾妃願以自身為權德妃與依麗儀擔保,她們二人絕非如此人物。”


    懿妃亦隨之行禮拜倒,對皇後語重心長地深深一語,道:“妾妃與柔妃入宮晚,到底娘娘與慧妃娘娘係與二位姐姐同時入宮。她們二人品行如何,隻怕娘娘與慧妃娘娘再清楚不過,還請娘娘明察秋毫,還二位姐姐一個清白。”


    當年一同入宮的嬪禦中,資曆深厚的,除卻皇後等人,便是昭貴姬葉氏了。當日,甫一入宮便被冊為麗人,而後隱居避世多年,方水漲船高,經我一番舉薦,得晉一宮主位,到底冷眼旁觀多年,自然明了棋局之事。隻怕對於我小產一事,她深有了悟,故而此刻不複往日的沉默,一力維護權德妃與依麗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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