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出,在場的人無不愕然。


    這樣重的處罰,幾乎能要了一個成年人的命。


    易氏作為百年家族,能興旺流傳至今,正是因為祖祖輩輩嚴於律己,恪守祖訓。


    他是易氏家主,違反家規,必然要以身作則,甚至還要罰加一等。


    30鞭,是家規中最嚴重的處罰,而執行家規的掌刑人也是代代相傳下來的,都是有些手藝在身上的。


    四十年前,族裏也有人犯事,被處以過30鞭的刑罰,可惜那個人沒能挺過來。


    在承受到第24鞭的時候,人就已經咽氣了。


    一時間,廳內的眾人有向易老爺子求情的,也有勸易延舟,讓他收回剛剛的話的。


    易延舟毫不在意,隻是淺淺勾了下唇角,轉身出了客廳,然後坐進了車內。


    其他人也跟了出去。


    管家和傭人扶著易老爺子上了另一輛車,而許秘書則上了易延舟所在那輛車的駕駛位。


    兩輛車一前一後駛出易家宅院。


    許秘書開著車默默跟在後麵,眼神擔憂地看向後視鏡。


    許秘書深知易老爺子隻是在氣頭上,隻要易總肯服個軟,這場殘酷的處罰就能免除。


    沒有一個祖父,真的想要了自己長孫的命。


    可易總卻無半分讓步,甚至還不要命地上趕著,去接受這一切不該有的、封建餘孽一般的家規。


    這到底是為了什麽?


    許秘書實在想不通。


    車內沉靜如水。


    路程過半,許秘書才聽得後座男人清冷的聲音。


    “我想再見她一麵。”


    許秘書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直到這一刻,許秘書才知道,易延舟心裏在想些什麽。


    再見一麵。


    他這是抱著見最後一麵的心態,說出這句話的。


    他知道自己再也得不到那個女人的心,卻也無法眼睜睜看著她一點點遠離,在其他男人麵前綻放。


    哪怕再多看上一眼,都會忍不住想要把她囚禁起來,然後……殺了那個男人!


    他就是這樣一個人,偏執,狠戾,而又不講道理。


    從來都不曾變過。


    他遠沒有那麽寬大的胸懷。


    所以在忍不住再次強迫、傷害、毀掉那個女人之前,他隻能用僅存的理性,先把自己毀滅。


    想到這裏,許秘書霍然抬頭,看向後視鏡,方向盤在那一刻幾乎要握不住。


    “易總……您何必呢?”


    車子還在沿著公路滑行。


    易延舟卻淡淡笑了一下,聲音很輕地說道:


    “掉頭。”


    許秘書不敢不聽從他的命令,調轉了方向盤,往相反的方向開去。


    不出半個小時,車子就停在了賀宇工作室樓下的路邊。


    易延舟沒有下車,隻是將目光放到了大廈的出入口處。


    此時正值中午,正是下班用餐的時候,出入的人有很多。


    來來往往,熙熙攘攘。


    可易延舟還是一眼就看見了晚寧,於人群之中一眼就看見。


    她穿著一身黑色職業套裙,長發挽起,美麗而又幹練。


    若說沒有緣分,為何他一來,就能正好趕上她下班出來?


    若說有緣分,為什麽滿腔的愛意,都成了一場空話?


    易延舟默默看著,不知不覺中,就紅了眼眶。


    可嘴角依舊是驕傲地翹起,臉上也帶著幾分淡笑。


    直到她和賀宇的身影消失在盡頭,易延舟才緩緩開口:


    “走吧。”


    *


    易氏宗祠,莊嚴肅穆,殿內燭火明亮。


    正堂之上,擺滿了曆代祖先的牌位。


    而右側牆壁,則雕刻了一篇碑文,主要講的是易氏曆代以來的變遷以及祖墳修繕事宜。


    碑文結尾,還附上了祖訓。


    易延舟到的時候,易老爺子已經在宗祠裏等候多時了。


    見他過來,眼底都是尚未燃盡的怒火。


    “跪下!”


    易延舟微微皺眉,在祖宗牌位之下,直直跪了下去,也不言語。


    瞧他這模樣,易老爺子心裏的氣更翻滾了幾分,卻又無可奈何,恨聲道:


    “你給我在這裏跪足三天三夜。”


    長久以來,易老爺子是第一次這麽生氣。


    隻撂下一句話,便不再看他,在傭人的攙扶下離開。


    說是三天,其實從昨天晚上開始,一直到現在,易延舟就幾乎沒有怎麽進過食。


    跪到第二天,他的身上已經被汗水浸濕,唇瓣上也起了幹皮。


    許秘書看不下去,趁掌刑人不在的時候,悄悄給他遞了一瓶水。


    易延舟臉色蒼白,渾身失去了力氣,卻仍扯唇笑笑,然後拒絕了。


    許秘書在旁邊看得幹著急,卻也不知如何是好。


    易老爺子那邊仍舊沒有鬆口。


    但許秘書知道,現在的症結,不在於老爺子,而在於易延舟本人,是他自己沒什麽求生的欲望。


    待到第三天,易延舟的身體已經開始搖搖欲墜,眼睛也睜不開了。


    易老爺子驅車從家裏過來,見他仍是一副倔強又虛弱的模樣,心裏又氣又怒。


    可他終究是狠不下心來,隻冷聲道:


    “先回去養好身體,再挨那30鞭。”


    “不用……一起罰了吧。”


    易延舟勉力一笑,說這句話時,嗓子啞得幾乎無法發聲,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


    “易總,想想洛小姐吧,您難道甘心看著她再跟江紹在一起?”


    許秘書捉住一根救命稻草,希望能在他那顆已經死寂的心裏,激起一點波瀾。


    可他隻是虛弱地笑了笑,啞聲道:


    “我不想看到。所以,我看不到了。”


    許秘書眼圈也不由得發紅,哽著喉說:


    “那她的安危,您也不管了嗎?您就不怕她被人欺負了去?”


    “江紹……會護住她。”


    易延舟眼裏一片灰暗和沉寂。


    他仍是跪著,無力地脫去了自己的上衣,看向易老爺子和掌刑人,說:


    “開始吧。”


    易老爺子鐵青著個臉,手裏拄著拐杖。


    良久,才長長歎了口氣,說:


    “我年紀大了,管不了你了。你要是還把我這個爺爺放在心上,就收回之前的話,剩下的處罰,也可免了。”


    各人有各人的使命,祖製難違,處罰既已下達,哪有收回的道理。


    掌刑人隻遵祖訓,並不會遵某個人的話。


    便是可以,易延舟也沒有想要收回那些話的意思。


    否則,區區家規,又能奈他何?


    他沒有回答易老爺子的話,隻是咧著嘴,笑得讓人心裏發寒,對掌刑人說:


    “開始。”


    掌刑人手裏握著一根長長的鞭子,幾步上前,對易延舟鞠了個躬。


    “得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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