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寥無人的市集街角大霧還未散去,一如早時白茫茫的一片。


    嚴薊確切的說是王灼兒已逝的兄長王丹棘,整個人似僵了一般坐於醫館的問診處,無動於衷的看著那抹消失在晨霧之中的黑色背影,眼中含了淚水,更是久久回不過神來。


    多年前,王丹棘和王灼兒送祖父王常山的靈柩回祖籍安葬後,回程時在離秦城不過一日路程的官道上遭遇殺手。


    那時,王丹棘眼見殺手步步緊逼恐雙拳難敵四手,不得已將王灼兒藏在了一處荒野墳地之中,自己則獨身引開了殺手。他在奔逃一天之後趁夜偷襲了一個落單的殺手,與之互換了衣物,製造了已被殺害的假象。


    因著與當中一個殺手調換了身份,王丹棘由此知道了是秦城中有人花五百兩買下了他們兄妹二人的性命。而這一群殺手眼見追殺王丹棘一人都如此費力,念及王灼兒是一個小姑娘落單了怕也是活不了,加之覺著報酬不高懶得再費工夫,直接算作了已殺了兩人就要回秦城複命。


    原本混跡在殺手隊伍中的王丹棘是欲趁機溜走的,可在聽得殺手提及了雇凶之人且要回秦城當即斷了念頭。


    畢竟,他很是清楚若不揪出這幕後雇凶之人,那麽他們兄妹二人指不定日後還會遭到陷害。


    何況,那時的王丹棘心中已經有了懷疑的人選,也就想借由這殺手組織拿到對方雇凶殺人的證據,順道探探這個殺手組織的底細。若是順利的話,待他找齊了證據上報官府,不僅可以報得私仇說不定還能就此瓦解一股專做殺人買賣的黑惡勢力,也算是為民除害了。


    許是運氣之故,王丹棘隨著這些個殺手回了秦城,發現了這些殺手在秦城開了一個裁縫鋪作為掩護。他借著機會混入了裁縫鋪中,無比順利的發現了這個看似普通實則做殺人買賣的裁縫鋪乃是當朝太尉的產業,於暗中運營殺人買賣的竟還是當朝的五皇子秦睿承,更於這裁縫鋪的賬簿之中知道了那個雇凶追殺他們兄妹二人的幕後之人,竟是自己的親生父親。


    如果說,王丹棘獲悉這裁縫鋪背後的勢力深感心驚膽寒的話,又是為著想要自己性命的人是親父而顛覆了所有的認知。然而在他還未想著回安國公府與自己的父親王柏實當麵對質時,就在裁縫鋪被發現了身份,從而遭到了睿王秦睿承的趕盡殺絕。


    自此,他在秦城中躲藏了近三月,方覺躲過了睿王的眼線扮作乞丐逃出了城,再藏身於秦城之外大佛寺山腳下的一處破廟中,卻在青天白日裏撞上了更令他難以置信的一幕。


    在記憶中,他和王灼兒已逝多年的生母竟又活生生的站在了自己的父親麵前,一改記憶中的溫柔賢淑同父親破口大罵爭執起了妹妹王灼兒的去留。


    那一日,王丹棘在父親母親兩人撕破臉皮的不歡而散中,知道了怯懦無能的父親以間接害死自己一雙兒女的代價與府中侍女偷情,方才有了他這麽個兒子;知道了他一貫溫柔善良的親娘並非生母還是害死他生身母親的凶手等等諸如此類的真相。


    時至今日,王丹棘依舊不知道當時的自己是以怎樣的心情躲在角落裏聽所謂的父母道盡了那些關於安國公府一切的真相,唯一印象深刻的就是睿王秦睿承隨之而來的不死不休的追殺。


    為了躲避追殺,王丹棘不知道逃了多久,也不知道奔逃至了何處,最終被殺手追得無路可退以致跌入了懸崖,再沒了任何知覺。


    等到王丹棘再次醒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己正身處青州境內一個謂之桃李村的地方,他大難不死撿回了一條性命,奈何失去了記憶。作為一個沒有過去,也不知道未來該如何的人,他選擇了留在了這個民風淳樸的小村子,因著會些醫術,做起了附近十裏八村的赤腳郎中。


    在桃李村的那些日子,王丹棘雖然失去了記憶卻總會在迷糊中記起好像答應過什麽人,要蓋什麽樣的院子,圍怎樣的籬笆,種哪些花哪些草以及哪些果樹。


    於是,王丹棘平日除去上山采藥、行走鄉間看病問診,也就用看病積攢的銀錢向村長討了塊廢地,蓋院子圍籬笆,種花種草同樣種記憶裏似說過的果樹。如此,日子平淡簡單卻也是充實的度過了一日一日。


    直到景和二十五年六月初旬,王丹棘將上山采的一些藥材帶入青州城的藥鋪去賣,路過熱鬧的市集聽得人們議論西境大捷,讚歎戍境多年的懿王殿下是多麽的用兵如神,又再從貼告示的城牆處見得皇帝陛下的賜婚,將安國公府的千金王灼兒冊為了懿王妃。


    安國公府好似聽過很多次,王灼兒又是多麽熟悉的名字。那一刻,王丹棘看著那張貼示的文書發愣許久,往事如潮水般突得湧上心頭,使得他一時難以接受卻是毫不意外的恢複了所有的記憶,甚至激動得吐出了一口黑血。


    就在這一天,王丹棘恢複了所有的記憶,更後知後覺發現了自己身中劇毒。至於這毒,一經推敲就明白是昔日睿王派了追殺他的那些人,所持的無論刀劍還是暗器都是淬了毒的。


    他城中逗留了大半日,也就下定決心要對前塵過往做個了斷,裝若無其事的在黃昏之前扛著一個大麻袋回了村子,還跟村民坦言自己恢複了記憶,道明了自己姓誰名誰,同樣從何處而來,心裏卻盤算著離開。


    後來的某一日,桃李村熱心的村民上山尋人,在懸崖之下發現了一具被豺狼啃食得麵目全非的屍體,無論身形、服飾乃至隨身佩帶的萱草玉佩,都證明了是他們在山中一連找了三天的同村郎中阿萱。


    從那以後,桃李村的某戶農家小院背後壘起了一個叫顏萱的人的墳頭。桃李村那個赤腳郎中阿萱死了,安國公府所謂的世子王丹棘在同一日也死了,活在世上的隻有一個叫嚴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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