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凜凜,朝陽畏寒隱匿於浮雲深處,大霧早來給這還未至開鋪時辰的街市添了迷蒙更帶寒氣。


    秦城南市街角,砰砰的敲門聲在朦朧的晨霧中散開,一抹為黑袍遮掩的身影正候立於門鋪緊閉的無名堂醫館之前。


    開鋪見人的是一個約莫不過十來歲的小童,為醫館大夫收容的孤兒亦認作了徒弟,平日就在醫館裏跟著大夫學醫順道打下手。


    “這位姑娘可是要問診?”


    小童從鋪門中冒出了頭見得這全身裹緊了黑布鬥篷的女子,銘記師父教誨凡有求醫者,無論時辰幾何皆不言拒。哪怕他見得對方遮遮掩掩也是取下了醫館的一塊門板,將人引進鋪中請至了師父平日問診的坐處。


    “姑娘稍坐,我這就去請我家大夫出來!”


    “多謝!”


    女子應聲落座環視了一圈這處空間不大的醫館,目光所及一事一物都透著簡樸,卻也應了那句“麻雀雖小,五髒俱全”。


    她落座片刻已聽得醫館後堂傳來的窸窣腳步聲,不消多時就見得一暗色布衣,戴玄鐵麵具的年輕男子朝向自己走了過來。


    “姑娘,未開鋪就前來問診可是有何急症?”


    嚴薊平穩著語氣詢問出聲,迅速坐於了自己一貫問診的位置,作勢要替麵前的女子診脈。


    女子見狀不欲拐彎抹角,自顧自的取下了披風帽簷,一雙清亮的眸子帶著不避諱的打量徑直朝向了麵前的大夫。


    “嚴大夫,我此來不是問診,是想問大夫一件事!”


    嚴薊接收到來人打量的目光有些心虛的別過了頭,依舊坐於原處卻少了一貫應對貴人的那副恭謹識禮的態勢,卻也不忘示意小徒重新關上了鋪門。


    “太子妃娘娘,屈尊前來不知有何見教?”


    王灼兒眼見麵前之人生硬的一聲“太子妃娘娘”透出無盡的疏離,頓覺一塊沉甸甸的石頭壓在了心頭喘不過氣來,卻還是極力保持著鎮定道出了聲。


    “昨日,銀心郡主過府說嚴大夫你以身份卑微為由拒絕了她的心意,因而特意向殿下懇求期望能為你謀求官位,力求匹配!”


    “太子妃此來若是要提醒草民恪守本分,莫要生出一些不該有的心思來,那就大可不必了!要知,草民昨天就已向郡主言明了一切並無攀龍附鳳之心,也請太子妃代為轉告郡主,莫要再為草民費心傷神,做些無用功!”


    王灼兒昨夜聽秦懿承說及此事隻當這其中是有什麽誤會。加之這件事較起真來一個是秦懿承的堂妹,一個是自己找尋多年的兄長,也就想尋個機會同嚴薊問個清楚。


    恰巧,今日天還未亮,秦懿承突得被景徽帝一道口諭傳詔進宮。王灼兒也就索性擇日不如撞日,趁著清晨人少偷偷出府來到了這無名堂醫館。


    隻是她不想嚴薊提及秦銀心也是如此一副冷漠絕然的態勢,心裏突得多出了怒氣再向麵前的人質問出聲。


    “郡主是個好女子,你當真對她無意,又為何要去招惹她?”


    “太子妃娘娘莫不是誤會了,草民對郡主一貫是恪守男女之別,未曾有分毫僭越!”


    “恪守男女之別?當真不曾僭越的話,你為何要親自編那條手串送給她?”


    王灼兒話說至此,禁不住想到了昔日在皇家校場見得秦銀心同自己“炫耀”那條並不算得名貴的手串時所帶有的滿心歡喜。


    要知,這手串編織的方法是她多年前和祖父、兄長一道客居江州時,同江州世居的留臨族人學來的,還手把手的教會了自己的兄長王萱。


    “男女間互生愛慕,可先由男子親手編織手串贈予女方盼許終身。再由女子回贈親手編織的手串表願結白首。這是寅朝江州留臨族人特有的風俗,因著江州周遭環山、地勢險惡,與外界往來不便,也就鮮少有人知道這些細微末節的事。嚴大夫,你見多識廣定然是知道的吧?”


    嚴薊眼見王灼兒咄咄追問至此,卻是不想再與之再作言語糾纏。原就冷漠的目光又再冷下來幾分,顯出了不以為意之態。


    “太子妃,草民本就這般三心二意的人。郡主千金之軀又如何,一番往來卻也堪堪難入草民的眼,就是如此!”


    “不是,我的兄長不是這樣的人!”


    王灼兒對上嚴薊冷冽的目光,臉色黯然下來,眼眶亦是為之濕潤了。她好半天又是一副全然不信的模樣看向了嚴薊。


    “太子妃莫不是糊塗了,就因著一條手串就認定草民是你已逝的兄長?草民雖不是什麽好人,卻也是不屑與太子妃這般身份尊貴的人物攀親!請回吧!”


    王灼兒因著嚴薊嗤之以鼻的態度眼眶更紅了,卻還是顯著不依不饒的望向了嚴薊。


    “萱哥,你我是血脈相連,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妹至親。單單一個眼神就足以讓我覺出你與旁人的不同,為什麽你不承認也罷,還如此的…”


    嚴薊因著王灼兒所喚的一聲“萱哥”不自覺的紅了眼眶,可也因著“血脈相連”的字眼迸發出了壓抑在心頭許久的憤恨。


    “哼,血脈相連,骨肉至親?從昔日老安國公默許你母親害死我生身母親的時候,我就不該是安國公府的人。至於那個所謂的安國公府世子王萱早就死在了安國公王柏實雇買的殺手刀下。如今的嚴薊隨生母之姓,與王萱甚至是安國公府再沒有零星半點的關係!”


    王灼兒哪怕不驚訝麵前的兄長知道當年買凶殺人的是他們的父親王柏實,卻是愕然對方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心中不自覺的多了恐慌。


    “萱哥,你~你怎會知道?”


    “你怕是一輩子都不想讓我知道吧?奈何,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嚴薊帶有憤懣的冷哼出聲,看向王灼兒的目光也隨之複雜起來,不知當為恨還是怨。


    “太子妃,我本不欲與安國公府甚至是王姓之人再有任何牽扯。當日入太子府問診實為銀心郡主煩擾不堪,為你治病隻當是全你四處奔走找我多年的情分。父母輩的恩怨,我不欲遷怒於你,但我做不到不恨不怨,更做不到坦然麵對你這仇人之女。所以,煩請從今以後都不要再來打擾我了!”


    王灼兒見得嚴薊一番話說完毅然決然的回轉過身透出不可挽回之狀,兩行清淚不自覺的劃過了臉頰。她跌跌撞撞的起身,神情顯著無比的頹敗卻是強迫自己止住了眼淚。


    “對不起,自此之後,我再不會來打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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