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靳樹禾已經在看到那串腳印的圖片後,反複地想象過,當年凶手是怎麽樣,順著那串腳印,找到自己的蹤跡。


    可卻不把自己抓出來,用那種粘稠的,邪惡得仿佛不見底深淵的眼睛,看向自己。


    靳樹禾白天想,晚上做夢時,亦會夢到這一幕。


    可無論他怎麽想象,終究是不及現實來的殘酷,與令人毛骨悚然……


    趙禮柱再說出那些話的時候,一股森森的寒意,裹挾著如同汙泥般的惡念,順著脊椎,纏繞著他的神經與思維。


    靳樹禾用力咬著自己的口腔裏的肉,才讓自己表麵上保持平靜。


    他想恐嚇激怒自己。


    像他這種,純粹的心理扭曲的人,別人的恐懼,痛苦,掙紮和求饒才是最好的食糧。


    陳嬸兒就是最好的例子,她已經被折磨的,有一點風吹草動,就會歇斯底裏,恐懼得無時無刻不在戰戰兢兢。


    趙禮柱就是故意將她變成這樣的……


    他現在想同樣地控製住自己,靳樹禾不能著了他的道。


    雖然他沒有文化,生活在社會的最底層,但他仿佛無師自通,有著折磨人的天賦,與作惡多端卻從隻覺得自己是正確的,甚至自己才是受害者的頑固臆想。


    光是看到這種人,都會令人生理不適,他本身就是惡。


    “趙叔,你現在開始後悔,當年沒有連著我一起殺了嗎?”靳樹禾打斷他的話。


    他可能自己都不知道什麽叫做表演型人格,但他的確是,有觀眾在場,令他非常興奮,而被人打斷時,他也逐漸顯示出怒意。


    不是剛才那種像是表演給靳樹禾看的,而是真正從心中泛起的怒意。


    他嘴角逐漸拉平,蒼老的臉上麵無表情,眼珠子嵌在下垂褶皺的眼皮中,陰暗的環境中,像空洞的兩個孔子。


    “我沒想殺你。”


    “你當時是太自負了,覺得留我一個什麽都沒看到的孩子,也無所謂,你就是想要我記住這一幕是不是?”


    “想要有人和你一起,記住你的所作所為,你這麽多年看著我,每一次心裏都很有成就感吧,看到我,就想起那天你做的事情,甚至通過關心我,來重溫那個時候殺人的快意吧?”靳樹禾十指交插,放在桌子上。


    這是心理學上一種,顯得放鬆,卻又表示對峙與防備的姿態。


    “但你那個時候不知道,即使我沒有看到你,最後也能知道是你做的。”


    “小禾,我沒有後悔,我這麽多年,每次看到你,就想到你媽媽,想到我們小時候,我看到你就覺得很開心。”趙禮柱又笑起來。


    可他一笑起來,黝黑老態,又有著條條皺紋的臉,像是個劣質粗糙的麵具,扣在他的麵部。


    “你知道你是怎麽暴露的嗎?因為當年自以為是的舉動,和你自以為天衣無縫的口供。”


    “你的口供,和十年前的幾乎一字不差。”


    靳樹禾搖搖頭:“但我記得,當年我可沒有再重新進到案發現場,你怎麽說成是進去把跑進去的我抱出來呢?”


    “你是擔心自己的腳印留在裏麵吧?還是擔心,你的鞋上褲子上沾有血跡?”


    “所以故意再次走進去,想要混淆案發現場的情況,也撒了那個謊,以此來解釋自己的足跡,出現在案發現場的原因。”靳樹禾有條不紊地沉聲道。


    “太多此一舉,自作聰明了。當時案發現場,已經被很多人踩踏覆蓋過了,你其實不用多疑地又做一遍這個舉動的。”


    趙禮柱這種人,有著根深蒂固的自卑,卻又無比的自負,當有人指出他的錯誤,或者否定他自認為的聰明才智時,他就會無比的憤怒!


    “你錯了。”他嘴角咧開,急匆匆地否定靳樹禾:“你以為我是去做什麽?”


    “你根本就是想錯了!我是想再去看一眼苗兒!不然我以後就再也見不到她了!你知道嗎?我感覺到我再也見不到她的時候,心裏有多麽難受……”


    “不殺你,也是因為你是苗兒的孩子,也應該是我的孩子,我當然不會殺你……”


    他又給自己倒了杯酒:“小禾,你怎麽就不相信,我是真的想要對你好呢……”


    “父母為了孩子,那句話我聽人說過,什麽憂其遠……他媽的文縐縐的話我也說不出來,但我為了你,還去找了小陸呢!”


    他勾起嘴角的樣子,讓靳樹禾心頭暴怒的情緒瘋長,在他提起梨阮姐的時候,瘋狂叫囂著,把他那種虛偽又惡毒的笑意從臉上打掉。


    打碎他的鼻子,豁開他的嘴,讓他再也無法說出自己媽媽和梨阮姐!


    靳樹禾也從來沒有這麽憤怒狂躁過!


    當麵對罪惡,麵對極度的瘋狂與暴力時,麵對的那個人,同樣也會沾染上那種氣息,這是不可避免的。


    當你在凝視深淵的時候,深淵同樣也在召喚,吞噬著你。


    趙禮柱臉上笑容的弧度都沒有變化:“我想去和小陸談談,既然你們要在一起,我教教她要怎麽照顧你,怎麽讓你能更安心地在外麵工作。”


    “真可惜,她這幾天不在家。”趙禮柱也不知道真相信了,還是沒有相信。


    可現在已經不重要了。


    “你永遠也不能見到她了。”靳樹禾聲音平靜道。


    趙禮柱沒有回答。


    “你說這些,不過都是掩飾你是個變態瘋狂的殺人犯而已。”靳樹禾忽然放鬆了姿態,身子往後靠了靠。


    “老家的人,還有一些記得你的,他們都說,趙叔你以前,是個不招人待見的殘廢。”


    靳樹禾學著他的樣子,勾起了嘴角:“我還問他們,說你明明看著好好的,怎麽是廢人呢?”


    “趙叔……他們是什麽意思呢?”


    “哐當——”


    趙禮柱一直掛在臉上的笑容消失不見了,他麵無表情,仿佛終於徹底撕掉他做出的偽裝,露出他本來的,表演之下的真正模樣。


    “你為什麽說要我做你的兒子呢?趙叔,你為什麽沒有自己的兒子呢?你說得那麽好聽,結婚生子,傳宗接代,你怎麽連自己的孩子都沒有呢?”


    趙禮柱心裏最堅定的那根弦兒,便在此,他似乎有一種荒誕的完全不切實際的狂妄大男子主義,男尊女卑。


    女性要賢良淑德生兒育女,又要保守貞潔從一而終,還要像畜生一樣供他發泄驅使,他的這種仿佛活在自己世界裏的想法,是最古怪得地方。


    靳樹禾在張建和那案子沒結束時,就已經跟秦文開始查趙禮柱了。


    他的確回了老家,但不是他所說的前些年回去的,而是前幾天回去的。


    單位經費批得很快,飛機去飛機回。


    秦文在飛機起飛的時候感慨:“謔!一分錢一分貨,火車可沒這推背感!”


    老家的人,已經沒有人認識靳樹禾了。


    真的了解趙禮柱的人,也寥寥無幾了,找到位村子裏的老人時,聽到趙禮柱的名字,對方麵露怪色,像是隱晦難言。


    “他怎麽了?”


    “現在還不能透露具體信息。”


    老太太擺擺手:“他德行不好,殘廢一個!早些年沒人搭理他,他就出去了,誰知道,去年吧……回來大張旗鼓娶了個離婚的女人,我們還勸過,就算離婚了,跟了這麽個東西,那日子肯定也不好過!”


    “那家爹媽做損,不是東西,硬是拿了錢把女兒嫁了……說是姑娘以後要去大城市享福去了,呸!想個屁!是那丫頭出事兒了吧?”老太太搖搖頭。


    “他們臨走前,當時勸過那家爹媽的兩戶人家,一家的房子,一家的幹草垛子,都著火了,這大冷天兒的,除了人點的火兒,還能是什麽?”


    “但沒法子啊,誰也沒瞧著他啥時候幹的,我記得好多年前了,一群孩崽子出去玩兒,說是下河撈魚去,結果少了一個沒回來,等天兒都黑了,家裏人去找,那孩子早淹死在河溝子裏了……那河溝子才到大腿深,咋能淹死人呢?有娃娃說前幾天兒他跟那趙家的壞種打過架,但誰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幹的……”


    老太太正說著,一旁經過的另外兩個老太太,其中一個緊張兮兮地拍她:“哎喲!你也不怕那壞種下回回來,給你家房子也點咯,再給你燒死!”


    但畢竟靳樹禾和秦文的身份比較權威,靳樹禾還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那幾個老人,看著靳樹禾的目光,柔和了不少:“真是小苗的娃兒?”


    “嗯。”


    “哎……多少年都沒人提過了,這兒啊,知道小苗兒丫頭的人都不多咯,要麽怎麽說是報應呢,小苗兒爹媽,就是你姥姥姥爺,還有你那個舅,你見過嗎?”


    靳樹禾搖搖頭,他記憶中,隻見過自己的爺爺奶奶。


    “都不提,沒人願意提起來,哎喲,仨人當年一起坐車撞死了!血拉拉那麽長……”老太太現在提起來,還顯出害怕來。


    “小苗還有個姐姐,家裏姐弟三個,小苗十幾歲的時候,她那個姐就被嫁到挺遠的地方去了,說是嫁過去的,就是那家拿錢多,姑娘就嫁了個跛子,第二年懷著孕呢,被婆家打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反正都這麽傳……但肯定跟那家人脫不開關係!”


    另一個老太太小聲接口:“骨灰都沒要,說是嫁出去就是潑出去的水,回娘家晦氣,讓那家又拿了兩萬塊錢了事了……”


    別說秦文,靳樹禾都是第一次聽說這事。


    “小苗哭著要去找她姐姐,被她那個混蛋弟弟,從家院子裏踢到村兒道上,讓別人攔下了,沒幾年,他們又要把小苗嫁了換錢……”


    “趙家這個,非說要娶小苗,但他倆不給他出彩禮錢,靳家老頭老太太是好人,雖然兒子不怎麽成器,但最起碼比那個殘廢好吧,靳家老兩口真挺喜歡小苗這姑娘的,湊了三萬塊錢,讓小苗給他們做兒媳婦。”


    “小苗結了婚之後,就再也沒和娘家聯係過,估摸是徹底傷透心了吧,靳家那個小子也是個混不吝的,娶了這麽個漂亮媳婦心裏也美啊,對小苗還算不錯,她那個弟弟好幾次還找來管小苗要錢,讓靳家那個打得半死,再也敢來過了。”


    “再後來,小苗就跟著出去打工了。”


    另一個老太太壓低聲音:“當年村兒裏,總有女人丟貼身的衣服……都說是趙家的那個幹的!就是他偷的!”


    “他到底哪兒有殘疾啊?”秦文和靳樹禾互相看了一眼,心裏都隱隱有了猜測。


    “都說了不行……那兒唄!”一直在旁邊聽著的一個織東西的阿姨,往彎腰站著的秦文“那兒”看了一眼。


    秦文急忙學著靳樹禾蹲下。


    “你們咋知道的啊?”


    “咋知道的,他爹媽自己說的唄!說是小時候就看著不對,領到大醫院去檢查了,人家說什麽咱也不知道,反正就是不行的意思,能活著,就是不行,也沒法治。”


    “不然為啥他爹媽不願意花錢給他娶媳婦啊?娶回來幹啥啊,當擺設啊?”


    老太太又說了幾句粗俗話,反正意思就是,這孩子就跟以前的太監似的,因為不行,所以一天老願意幹壞事兒!


    秦文心道:跟這二十來年,天天被人議論嘲諷,所有人都清楚他作為男人,致命的缺陷這麽不堪的事情,這不是培養心理變態的溫床是什麽?


    “後來可算是走了!去年回來,敲鑼打鼓地硬娶了個媳婦,大家不能當著他麵兒說,背地裏誰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兒啊,這不,又帶著新媳婦走了嘛!”


    靳樹禾的確沒想到,竟然背後有如此多年的糾葛。


    而趙禮柱那種對女人偏執又厭惡,渴望卻又有殺意的欲望,在此刻,在靳樹禾麵前展露得淋漓盡致。


    這人是個因為自身殘疾,被父母,環境,和他自己無休止的惡念逼得徹徹底底癲狂的瘋子!


    如果他不是被揭穿,靳樹禾相信,陳嬸兒也活不了多久。


    “我才是男人,你那個死爹,除了在外麵賭錢,好吃懶做,他還會幹什麽?”趙禮柱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他的語氣不再裝出偽善來。


    “他帶著村子裏那群小崽子,嘲笑我這麽多年,居然還搶了我的女人!苗兒應該是嫁給我的!苗兒是最漂亮最賢惠的女人,就應該嫁給我!她還沒有兩頭牛貴呢,我怎麽得不到她呢?”他從牙縫中嘶嘶擠出這些話來。


    “我跟著他們來這兒打工,那個蠢玩意兒,我假裝和他當兄弟,說我們都是老鄉,他就信了,哈哈哈哈哈哈哈!他怎麽能相信我不恨他呢!我想一刀一刀捅死他!但我沒找著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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