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因為擔心證據不充分,還專門讓人往合安侯府裏也放了東西!


    “父皇,兒臣派人調查,追尋到一部分贓物應該放在合安侯府裏!大理寺的人已經帶人去搜了!”二皇子恨不得馬上就把皇上的注意力全都引到合安侯府去。


    “家父今日壽宴,人多手多,誰知道有沒有人,趁著亂,故意把東西放進侯府呢?”陸梨阮看著他那副小人嘴臉,直截了當道。


    “二皇子故意挑著這一天來搜,是因為別的時候搜不到嗎?”


    “這等大事,可是你個無知婦人可以妄談的!”二皇子被陸梨阮盯著,心裏湧起虛浮感,因為陸梨阮說的,和他做的是一樣的。


    就好像,她親眼看見了似的。


    “請父皇明鑒!”陸梨阮不理會他,轉頭對皇上請求。


    皇上眼睛還看著手裏的冊子,也不知道看到了什麽,他神色慍怒愈增,猛地將本子摔到桌子上。


    “真是荒唐!”


    他看向嵇書憫:“太子為何當時不報!這等蛀蟲為禍朝廷,朕卻被蒙了眼睛!”


    他的話分明是在給自己找補。


    為何不報?


    怎麽報?


    嵇書憫手指捏緊,語氣卻還是恭謹敬仰:“當時兒臣也並不能確定,此事牽連甚廣,兒臣急為太子,便要為父皇分憂,自然要把事情查得水落石出。”


    皇上神色顯得滿意些,點點頭:“太子做的對,如此枝枝蔓蔓地牽連,想要不留遺禍,確實需要一網打盡!”


    他們父子之間,氣氛和緩,一個敢說,一個敢應,二皇子反而被晾在一邊,明明今日的亂子是他挑起來的。


    越是這樣,二皇子心裏越是發虛。


    比起嵇書憫的這堆東西,官銀劫案似乎都沒有那麽迫切了,畢竟當年打仗的銀子……


    真的是如流水般。


    二皇子當時並沒有這般得意,他當時雖比太子年長,但處處不及太子,隻要有嵇書憫在,根本沒人把他放在眼裏。


    於是當年之事,他參與了,他給人行方便了,好處也到手了,到手的數目,足以衝昏當時他一個並不受重視的皇子的頭腦。


    即便他覺得燙手,卻還是暈暈乎乎地配合著照單全收。


    他是其中的一環,被人推著往前走。


    而他甚至都不知道,當年究竟層層盤剝,水到底有多深!


    即使到了現如今,他依然看不清全貌,但越是不知全貌,心裏就越是害怕。


    他連自己究竟做到什麽份兒上都不清楚,也無法知曉自己究竟會不會觸怒皇上。


    嵇書憫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在這件事上做文章的?


    還是……他從當年的西戎之戰開始,便從未停止過追查?


    當年的事情,嵇書憫到底知曉多少,他參與了多少…二皇子看著嵇書憫沉靜得無波無瀾的側臉,隻覺得心仿佛墜入穀底。


    他到底有多深沉的心機……


    這也是陸梨阮心裏現在的疑問。


    每當覺得能將嵇書憫摸透一點時,他便會展現出來,令人無法預料的深不可測。


    這種感覺,似乎他知曉一切,凡事都有準備,永遠不會被打敗。


    可不管他心機怎樣,現在他的注意力,卻全落在陸梨阮身上。


    麵對二皇子的咄咄逼人他顯得漫不經心,麵對皇上的責問他對答如流。


    可他在看向陸梨阮時,甚至不自覺地握緊輪椅的扶手,微微前傾著身子,背脊繃得像細而韌的弓弦,隻為想看到她的表情。


    謹慎的,專注的,忐忑的……


    陸梨阮不側頭都能感受到,但陸梨阮也不想回應他,自己還沒想好要用什麽樣的姿態麵對他。


    原本陸梨阮還籌謀過,如何才能一步步將嵇書憫的心態掰回正軌,按部就班地潛移默化地,有耐心有計劃的。


    可現在陸梨阮連想都覺得累,何必呢,自己怎麽能改變得了這麽聰慧的腦子,他即使身體病弱殘疾,卻永遠強大,永遠遙不可及。


    陸梨阮知道自己的情緒很莫名其妙,但這種挫敗感,讓她覺得心灰意冷。


    他真的需要拯救嗎?


    也許是不需要的吧。


    連死亡,也是他想要得到,專門留給後人的吧?


    “父皇,不如待大理寺的人來,您親自問他們。”二皇子隻能咬死不放。


    “那便叫他們回來。”皇上不耐煩道。


    若真能證明是太子所為,皇上也是樂見其成的。


    他甚至沒有給陸梨阮一個眼神,好似合安侯府在其中,完全不足掛齒。


    陸梨阮垂著頭,隻覺得憋屈,在皇權傾軋鬥爭之下,所有人都是螻蟻。即使躲避,也無法獨善其身。


    “七皇子到——”


    忽然鬆靜苑門口再次傳來太監通報的聲音。


    七皇子急匆匆顯得有些不滿地走進來,他看見二皇子,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地冷笑下。


    “見過父皇!”他給皇上行禮。


    “太子,二皇兄。”他一向倨傲,行禮也隻是欠欠身子,生怕別人看不出他們之間關係不好一樣。


    “二皇兄辦事,怎得還繞過弟弟呢!”他直接發問。


    當日他摻和一腳,現在發現自己被排除在外,定是要不爽的。


    二皇子心中恨道:現在來裝什麽上心呢?非得攪和其中,發現吃力不討好又想脫身,結果現在以為塵埃落定,又想要來咬一口肉分一杯羹。


    真是個貪貨!和貴妃在後宮中一個德行,二皇子早就聽他母妃在自己宮裏不知道罵了多少回了。


    “二哥什麽時候繞過你了?此事我們分頭調查,難不成我做什麽,還要專程向七弟你呈報嗎?”


    二皇子不甘示弱,意思是:你是個什麽東西?


    “二哥言過了,但看樣子,我們的調查方向可是不謀而合了!”他微仰著下巴,一副躊躇滿誌的神態。


    二皇子倒是沒想到他說出這種話。


    這些日子,他全部心思都撲在咬太子一口上了,根本沒有閑心關注七皇子在做什麽。


    無非便是討巧逢迎,和他母妃一樣,在父皇麵前嘴甜諂媚。


    做不出實事兒的皇子,便是一張嘴說破天去,也是個無能的廢物,二皇子巴不得七皇子做什麽都東一耙子,西一掃帚,三天打魚兩天曬網。


    這樣,才好凸顯自己的勤勉上進有作為不是……


    “你查出什麽來了?”二皇子問道。


    若是他也真的查出嵇書憫做了什麽,兩人一起,父皇應該會對此更為信任。


    “你來鬧什麽?”皇上看他們兩人較勁,皺著眉不耐問道。


    “父皇,兒臣雖沒查到劫案的主使,卻在過程中,查到了有人在宮中,行巫蠱之術!”


    陸梨阮眉心一跳,即便從前在宮外,也聽說過,皇上非常厭惡巫蠱之術。


    果然,皇上眼神一厲:“你說什麽?”


    “三皇兄,你可知父皇最厭惡此事?”他連太子都不叫了,直接喚三皇兄。


    “一個胡說完,另一個也要幫腔胡說嗎?”嵇書憫輕歎了口,看幼稚孩童般看著七皇子。


    七皇子憤恨:“你!”


    “憫兒,為何他人都說你的不是?”皇上突然開口。


    此話好笑。怎麽還得從被人說的身上找原因嗎?


    “兒臣不知。”嵇書憫坦然。


    皇上被他對答如流的態度噎了一下:“朕的宮中,絕不允許出現巫蠱之事,若發現,定會嚴懲!”


    “你有何證據?”


    七皇子拍拍手:“帶上來!”


    兩個太監帶著一個宮女進來,那宮女畏畏縮縮地對上陸梨阮的視線,腦袋隨即要垂到胸口。


    是前些日子,被嵇書憫遣出去的宮女。


    鬆靜苑伺候的人一直不多,嵇書憫喜靜,這宮女平日毛手毛腳,惹了太子殿下煩心,便遣了出去。


    陸梨阮還專門給了她幾角銀子,又交代了內務府過來令人的好生分派,怎麽到了七皇子那兒?


    “你好好說,你都看到了什麽!”七皇子頤指氣使。


    “奴婢……奴婢曾打掃太子殿下書房時,發現香灰符紙…”


    “你胡說什麽?”陸梨阮擰著眉,打斷她的信口開河。


    宮女被陸梨阮嗬斥了,急忙害怕地噤聲,跪在地上發抖。


    “讓她說,孤想聽聽她究竟還能編出什麽來。”嵇書憫終於如願以償地拉上了陸梨阮的手。


    他麵色神色不變,但陸梨阮能感覺到,他在自己手心上,一筆一劃地寫了個字。


    第一遍寫完,又寫了第二遍。


    陸梨阮仔細分辨:佛。


    忽然,陸梨阮腦海裏一下子浮現出嵇書憫曾經做的事情!


    他曾經給陸梨阮瞧了幾本佛經,是人親手抄寫的,字跡漂亮,和嵇書憫的字跡不同,透過那人的字,似能窺探他超脫於世的心性。


    陸梨阮問這是誰抄的。


    嵇書憫把佛經合上,輕聲道:“自覺開悟之人。”


    陸梨阮被他一點,不知道是不是與他之間默契,居然明白了,這是從山上,拿下來的佛經。


    “為什麽要給你?”


    “以此開路,以佛為由,求得是別的。”嵇書憫眼神瞥過那幾本佛經,見陸梨阮還在翻看,欣賞著裏麵的字。


    冷哼一聲,從陸梨阮手裏拿過,隨便甩在一邊:“少看些假模假式的東西,看多了傷身。”


    “不看你還留著?”陸梨阮不解,隻覺得他不好琢磨,拿不準他究竟是個什麽態度。


    “留著替人做件事罷了,留著晦氣。”嵇書憫隨口道。


    陸梨阮腦中電光火石閃過這段。


    “憫兒,你可……”皇上看了過來,他的視線落在嵇書憫的腿上,那般懷疑。


    “搜吧,反正已經翻成這樣了。”嵇書憫居然笑了起來,他的神色讓皇上眯眯眼睛,臉色複雜。


    “不過是憑著一句話,一個宮女,便急巴巴地來定孤的罪,今日若不翻出點名堂來,怕是不甘心的。”


    陸梨阮感覺到嵇書憫言語後的譏諷,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還帶著絲悲涼,陸梨阮覺得是自己聽錯了,嵇書憫怎麽會如此?


    “三皇兄不必如此,把事情查清楚,對你也好不是?”七皇子冷笑:“若你的巫蠱之術是針對父皇,針對兄弟們,那便是即便錯殺,也不可放過,若心中沒鬼,你也不需要藏著掖著吧?”


    皇上陰鬱地掃了七皇子一眼,他的話勾起皇上心中的一點思忖。


    他頭疾發作之時,將太子喚來,便有所緩解,太醫院說是太子用藥所致,但這說法玄乎其神,皇上多疑,此般聽到巫蠱之術,頓時起了疑心。


    曆朝曆代,這等邪術都曾禍亂宮闈,陸梨阮不信,但她知道,這個時代的人會信。


    “隨你。”


    嵇書憫似自暴自棄般,病殃殃地白著一張臉,神色慘淡。


    宮女指出她瞧見灰燼香燭的地方,其實也是在這書房之中。


    七皇子跨步進入密室,命人在裏麵繼續沿著牆找,終是,在裏麵又發現一個暗門。


    陸梨阮:……


    不知道該說什麽,但剛嵇書憫給了她提示後,陸梨阮並不擔心發生意外,反而突然有種感覺。


    怎麽……給人下套也不用心嗎?換個地方都不願意換,你心眼子一層套一層,怎麽密室還一層套一層呢?生怕別人多走幾步找不到是吧?


    套娃成精了吧您?


    嵇書憫冷眼睛瞧著,忽然扭頭,語氣恭謹卻又執拗地問皇上:“父皇,你也不相信兒臣嗎?”


    沒等到皇上的回答,嵇書憫眼神中的光暗了下去,隨著那扇門的打開,徹底熄滅。


    香火的味道彌散開來,裏麵一盞不滅的蓮花燈座於台階之上。


    龕籠之上,佛像神色慈悲,微微垂目,似無悲無喜地看著立在麵前的所有人。


    靜靜燒著的燭火旁,放著一疊整整齊齊的經書。


    地上的蒲團有人常坐的痕跡。


    整個屋子沒有半點所為巫蠱之術的陰寒邪詭。


    皇上看見那疊佛經上,放著一枚扳指,是他曾賞給太子的。


    “怎麽會…怎麽可能是佛堂!”七皇子不可置信,他自從得知嵇書憫偷偷摸摸的後,才更加確認,他是在做見不得人的事兒!


    “一個佛堂,你為什麽要藏著!”七皇子沉不住氣,怒目欲眥!


    “憫兒……”皇上似有幾分觸動,但他也問道:“何故藏起來?”


    嵇書憫捏捏陸梨阮的手心,示意她幫自己去把東西取來。


    他接過那幾本佛經,遞向皇上:“並非兒臣有意要蠻,父皇還請…自己瞧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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