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梨阮跟著行禮,卻沒說話。


    嵇書憫也沒說話,他坐在輪椅上,垂著頭,神色病弱。


    “太子,你來說說?”皇上看著嵇書憫,陸梨阮從他的語氣中,聽不到任何一點,父親關心孩子的語氣。


    太子大婚當日,皇上可是要多慈愛有多慈愛,陸梨阮當時也覺得皇上其實是在意太子的。


    可如今,變臉倒是快。


    “兒臣不知。”嵇書憫搖搖頭,勉強支撐著身子,讓背挺直:“兒臣今日身子不好,太醫瞧過了,便一直在屋子裏歇著,等醒來時,二皇子已經在兒臣的院子裏。”


    他語氣低低的:“在同太子妃說,若是太子妃不準許他搜查,便要太子妃與太子妃的母家都好看。”


    “我沒……”二皇子聽聞父皇來了,匆匆從還未完全打開的密室門那兒趕來,正想同皇上說自己的發現,就聽見嵇書憫告狀。


    “父皇。”二皇子行禮。


    “哦?你為何要搜查太子的院子?朕可是準你了?不知輕重!”皇上先斥了二皇子一句,卻不痛不癢的,他麵上甚至都沒有一絲生氣的樣子,隻是輕飄飄地責備。


    二皇子顯然也並不怕,他已經尋到了太子的把柄,私自建密室,劫官銀,這兩樣便能讓他沒法翻身!


    當著皇上的麵兒就更好了,這下子連辯解都不容他辯解了!


    “回父皇,兒臣與大理寺得到消息後,為了不打草驚蛇,才出此下策……”


    “您命兒臣調查官銀劫案,無論是誰主使,都要不惜一切代價追查下去,兒臣自當遵從!”二皇子越說腰板越直,語氣也越篤定。


    “官銀劫案?此事與太子何幹?”皇上臉色一沉,厲聲詢問。


    “回父皇!兒臣與大理寺查出,此事主謀……是太子!”他說出口。


    “胡說!”皇上驟然大怒!


    二皇子猛地跪了下來:“父皇,兒臣知您慈愛,但此事,兒臣若無把握,也是斷然不敢栽贓太子的!”


    他一副堅定而剛正的樣子,提聲道:“請父皇明鑒!”


    皇上的神色從憤怒轉變為疑惑。


    “太子……”他把目光移向嵇書憫。


    “兒臣並未做過,不知二皇兄從何處調查?孤為何要做此等罪行?”嵇書憫並不激動,隻是淡淡地反問。


    二皇子向來厭煩嵇書憫這副,總是運籌帷幄,好像無論什麽事兒,什麽境遇,都不能打破他高高在上,藐視眾生的樣子。


    我定要將你從那般尊貴的位置上扯下來,讓你遭受踐踏,遭受唾罵!讓你成為罪人,任我糟踐!


    因為覺得自己勝券在握,這麽多年積壓在心中的情緒,到達了惡的頂點,二皇子恨不得看嵇書憫生不如死!


    “你自然是心中不滿,見我替父皇辦事,你便要我無法複命!”二皇子從牙縫裏擠出。


    “孤從未有過這般念頭。”嵇書憫搖搖頭,平靜而淡然,仿佛隻是在看他一個人唱大戲。


    “你!”


    “可有證據?”皇上目光炯炯看著二皇子,要他說出個所以然。


    他甚至都沒再問嵇書憫一句,就直接要證據了,好似同樣迫不及待,要將嵇書憫定罪那樣。


    陸梨阮心中似刮起寒風,隻覺得冷意從肌理滲入,透進骨髓裏……


    皇上,好像一直在找機會,讓嵇書憫不好過,他根本沒有半點父子情意,虛偽到了極點。


    嵇書憫疲憊地眨了眨眼睛,不再為自己辯駁,認命一樣坐在那兒,一言不發,他的目光仿佛都沒仔細看一臉壓不住興奮的二皇子,和道貌岸然的皇上,隻是柔柔地,看向陸梨阮。


    那目光在問她:你還不到孤的身邊來嗎?


    陸梨阮思索片刻,還是站在原地。


    “兒臣尋到一處密室,在書房牆後,非常隱蔽,想來是藏著重要的東西,進去搜查,定然會有所收獲!”二皇子見皇上相信了自己,言之鑿鑿。


    夏日本就悶熱,陰沉沉的熱風席卷,讓他額頭上落下汗珠,鼻翼興奮地煽動,醜陋得似尋腐的惡犬。


    “二皇兄如此肯定?”嵇書憫歎了口氣,已經放棄掙紮般。


    “若裏麵什麽都沒有,那便讓我去搜尋一圈,你心虛什麽?”二皇子以為嵇書憫要求饒狡辯了。


    誰知,嵇書憫眸色深沉,裏麵閃過他看不懂的東西,都到此刻了,二皇子居然還能從他身上感覺出那種不屑譏諷。


    憑什麽!都這個時候了,他憑什麽!二皇子恨不得將他那雙無悲無喜的眸子摳出來!


    “那裏麵自然是有東西的。”


    嵇書憫居然承認了。


    陸梨阮都投來了幾分不解的視線,她不知道那兒有密室,更不知道裏麵有什麽東西。


    對於嵇書憫,陸梨阮覺得自己此刻既了解又不了解。


    不了解是指,她無法分辨,嵇書憫是真的對搜查那密室無動於衷,還隻是……在硬撐?


    了解是指,如果裏麵真的有對嵇書憫不利的東西,他這般不驚不慌的樣子,陸梨阮也覺得正常。


    他大約是那種,即便是死,也要挺著脊背,不允許自己露出任何醜態死去的人。


    “父皇!”二皇子等著皇上下命令。


    “搜吧。”皇上揮揮手,任由侍衛,將鬆靜苑折騰的不成樣子。


    陸梨阮踏進屋子,裏麵亂糟糟的,都毀的差不多了。


    陸梨阮彎腰撿起一塊碎片,那是嵇書憫自己做的筆架,陸梨阮瞧著好看,拿來自己用的,現在碎的徹底。


    “別撿了,壞了就是壞了。”嵇書憫終是被小喜子推到她身邊。


    他試探著從陸梨阮手中拿過那碎片,又得寸進尺地,摸了摸陸梨阮的手指尖兒。


    “是啊,壞了。”陸梨阮抽回手,眼睛看著破密室門的侍衛。


    嵇書憫抿抿唇,敏銳地察覺出陸梨阮說的,可能不隻是筆架。


    “梨阮,別怕。”他喃喃低聲,用自己的臉頰輕輕蹭蹭陸梨阮的垂著的手背,討好的貓一樣。


    “我怕什麽?我不過是個傻子,有何好怕的?”陸梨阮手動了動,在他的側臉上拍了拍了兩下,卻並無溫情,冷淡戲謔得很。


    密室的門被打開,裏麵出現一條短窄的走廊,幾步遠處有一個不大的房間。


    二皇子接過點燃的油燈,準備率先進入,親手拿到擊垮嵇書憫的證據!


    皇上站在一邊,他用威嚴的語氣問嵇書憫:“你怎麽解釋?”


    “兒臣並未做任何危害朝廷之事。”嵇書憫依然隻是這一個說法,並不見惶恐 更不見求饒。


    “二皇兄想要找什麽,便自己去看個清楚吧。”


    二皇子隨著他話音,已經衝了進去,隨即,他腳步定在原地。


    逼仄的屋子正中間,是軍事布防圖,用沙石陶土壘疊起來,看著分明的疆域構成。


    旁邊攤著平麵的紙,密密麻麻地做滿了標記。


    這東西怎麽會放在這兒……


    隱約地,二皇子察覺出不對勁兒來,但他此時不能退!


    一旁的書架上,有一冊一冊的本子,他衝上前,拿下一本翻開。


    借著油燈的光線,看清裏麵的東西時,他麵色突然難看起來!


    隨後進來的皇上,在看見布防圖時,麵色凝重起來:“太子,你為何要擺這個?”


    “兒臣曾負責邊防事宜,這些便是那時留下的。”嵇書憫回答。


    前幾年,西戎大舉進犯之時,邊防之事的確大部分是交與太子,原因是皇上對於武將的種種要求不耐,便將此等麻煩事兒,都扔給了太子。


    邊關有莊家在,皇上放心,雖然他對莊家兵權頗為忌憚,但莊家的能耐,皇上還是放心的。


    而那些武將,借著此番動蕩,便借機生事,以此與朕抗衡!


    皇上登基以來,較之先皇,更重文輕武,朝政上更依靠文臣,與武將扯皮之時,大多交給了太子。


    “那些都是什麽?”皇上凝視嵇書憫,似要從他臉上看出什麽來。


    可還沒等嵇書憫怎麽樣,那邊二皇子手中的油燈摔了地上。


    “二皇兄,怎麽了?為何不看了?”嵇書憫側過頭,語氣輕柔而隱隱帶笑,他蒼白的臉在昏暗跳動的光線中明明暗暗,似纏上生人的鬼魅。


    陸梨阮不明所以,不知道這屋子裏究竟藏了什麽。


    但陸梨阮知道,這一局,嵇書憫不會輸了……


    “你!”二皇子想說話,可喉頭卻被掐住了一樣,他眼睛看了看皇上,額頭豆大的汗珠往下滑落。


    外麵打雷了。


    轟隆的雷聲傳進狹小的密室裏,悶悶的,又讓人感受到發沉的回響。


    “給朕拿過來。”


    皇上自然發現了二皇子神色的異變,他一開口,侍衛便畢恭畢敬地將幾本冊子遞上來。


    是賬冊。


    不僅僅是賬冊,裏麵還記載了調查事宜,來龍去脈,銀錢的周轉與用處,每一筆都有頭有尾。


    皇上手裏翻看的不是最開頭的,他分辨了一會兒,眉頭擰的很緊:這是,當年西戎進犯時,與戰爭有關的,所有賬冊!


    “這些賬本……”皇上瞄到其中的幾行記載,語氣不善。


    “是兒臣私自查下去的,父皇恕罪。”嵇書憫垂頭。


    “為何?”


    “西戎之戰打了幾年之久,其中賬目不清,很多銀子甚至是軍費都不知去向,兒臣極力調解,才讓邊疆戰士勉力奮戰,糧草跟上,最終並未釀成大禍。”嵇書憫一字一句吐字清楚。


    當年嵇書憫負責戰事,做的好無功,做的不好卻都是他的過錯,朝廷上多少雙眼睛虎視眈眈地盯著他,而皇上,則袖手旁觀。


    各中緣由,隻有皇上自己清楚,此時他目光移開,不要看嵇書憫的臉,隻是含混地“嗯”了一聲。


    太子能力太過,他心生忌憚。


    交由太子督辦之事,他因知曉太子能力,注意力竟不在如何處理得當上,而在…尋太子錯處上。


    “但此事,不能隨便就翻過頁去。”嵇書憫抬起頭,語氣篤定:“從中貪墨謀利,棄將士生死於不顧,視江山國土如無物之人,兒臣定要將他們揪出來!”


    二皇子站在架子旁的身體一抖。


    當年誰都能瞧出來,皇上與武將抗衡,嵇書憫是被推出去頂事兒的,從前的記憶浮現,當年……


    當年他也是覺得,嵇書憫這次定然會失勢,定然會從太子的位置上滾下來!


    但是他沒有,他牢牢地坐穩了,甚至最後軍餉武將之事,他也一一擺平,將士們班師回朝之日,他們眼裏都是對太子的尊崇。


    當時他恨得心肝顫,後來……便覺得那事兒過去了。


    從中作梗,有他一份。


    貪墨軍餉,勾結沿路官官相護,企圖令嵇書憫無法控製局勢,有他一份。


    嵇書憫居然一直在查!


    以為過去的曾經,如今全都出現在這間屋子裏,嵇書憫讓他親手,翻找出了他自己的罪證!


    他剛剛表現得有多心機,有多迫不及待,此時便如巴掌扇在他的臉上。


    而他此刻卻也都顧不得了,皇上定然會看到,該怎麽辦!


    陸梨阮的心終於徹底放了下來,隨即又覺得惱怒。


    就如二皇子所想一樣,陸梨阮覺得自己今日的種種焦急,種種牽掛,剛才種種阻攔,都是蠢笨到了極點。


    隻有你一人是聰明的,太子殿下。陸梨阮別過臉,不看嵇書憫。


    嵇書憫的調查從很早之前便進行了,但當時並無作用,就算拿出來呈到皇上麵前,也必定會石沉大海。


    因為當時的太子,有勇有謀,文武雙全,是毫無瑕疵的太子殿下。


    而現在的他,隻是個殘廢。


    無法將怒火和厭煩加諸在太子身上,曾經被忽視的便要倒黴了。


    太子已經不構成威脅了,皇上這般多疑,自然要換個對象了。


    除了嵇書憫,他還有其他身強力壯虎視眈眈的皇子呢。


    如嵇書憫料想的那般,皇上命令道:“將這些,都送到朕那兒。”


    “父皇!”二皇子慘聲。


    “你說的證據呢?”皇上問他,麵色不悅,他慈父的假象此刻盡數崩塌,他不相信嵇書憫沒有察覺。


    “一定藏在這兒!大理寺同兒臣一起…一起調查的呀!”他此刻揪著大理寺一同。


    “大理寺卿何在?”


    不在,當然不在,他怎麽可能讓賀家那對父子搶了自己的功勞?


    他把他們都打發到合安侯府那兒了。


    對!合安侯府!


    二皇子腦子中劃過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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