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聲細碎,車輪碾過清晨濕潤的石板路。


    雷敬一邊駕車,一邊不斷地偷瞄著旁邊的季如光。


    自從從這地方出來,季如光就一聲也不吭,整個人坐在旁邊,不仔細聽,連點兒氣息也沒有。


    他剛剛悄悄試探過,可除了得知他們抓到了史家的邪術證據,其他的,季如光一個字也不多說。


    這氛圍,一陣陣讓人發毛。


    莫非……是季頭跟公主吵架了?


    不行,不能這樣。


    “唉!”


    雷敬誇張的歎口氣。


    “唉——唉——!!”


    雷敬一聲接一聲的歎了起來。


    果不其然,玉真的聲音從車廂裏飛了出來。


    “你個雷大木頭,駕車就駕車!歎哪門子氣?”


    “好不容易守了一夜了,以為天要亮了,誰知這日頭死活出不來,這個冷風刮的我啊!連韁繩都拿不住,我也就罷了,可憐我們季頭啊!拚死拚活,血裏來火裏去,連個擋風的地方都沒有……”


    季如光立刻瞪一眼雷敬,讓他閉嘴。


    雷敬沒好氣,又故意大聲:“好!我們季頭不讓我說!”


    雷敬嘴上是不說了,手上卻一點也不安分,鞭子揮起來,把個馬兒趕得一會兒東,一會兒西。


    玉真本來在車裏給符壽安倒茶,身子一抖,一壺茶灑出去半壺。


    “雷大木頭你手抽筋了!怎麽趕車……”


    然而符壽安卻拍拍她:“雷校尉說得不錯,季將軍夙夜辛勞,還是來車裏稍事休整吧。


    剛剛玉真也同我包紮過傷口,眼下也沒有什麽不便之處了。”


    季如光跟符壽安一人坐在一邊,再次相顧無言。


    還好車廂裏一點都不安靜。


    馬蹄聲,林子裏聒噪的鳥叫,過一會兒,還會進入主街。到時候會有開張的鋪子,行走的百姓。


    隻要不想,他們可以一直就這樣坐回公主府。


    就像上次從那婦人府上回來一樣。


    可不知道為什麽,這一次,一切好像又完全不同。


    符壽安想著,這坎兒若是不邁過去,隻怕日子也沒法過了。


    “公主……”


    “季……”


    二人竟同時開了口。


    “公主請說。”


    “季大人今天這情形,是否與那日在府中密室時一樣?”


    “是。但也不太一樣。”


    “哦?”


    “平日發作,隻會身體變冷,軀體疼痛,隻要加以忍耐克製,一個晝夜,便也能熬過去。”


    “你在淨塵司,事務繁雜,周圍耳目又多,如何瞞到現在的?”


    “莫空給我配過一種紅色的藥丸,病發時吃一粒,隻消睡上一覺,便可加速緩解。但一月前,他跟我說藥材沒了,藥便斷了。”


    見符壽安似乎在回憶密室,季如光忙又開口。


    季如光:“上次在密室,幸得公主相助,不到一刻,便好了。”


    符壽安有些驚愕:“所以,你那時便知,我身上的力量,或許會幫到你?”


    季如光點點頭。


    “那你今日,為何又會白了頭發?”符壽安問完,又想了想,搖搖頭,說出了自己的推測。


    “不對,你這隻怕……不是什麽病症,而是你從根本上,就異於常人,米婭叫你宮毗羅王……那才是你的真實身份,對不對?!”


    季如光沒有否認。


    “果然與我猜的一樣。”她緩緩道。


    “你接近我,說自己想為了重開一條八十年前便已廢棄的商路。你懸著一個遠在天邊的目標而躑躅人間……若是個俗世裏的常人,這一切確實很難說通。現在想來,我當時也是因為想到你奮力搭救,行事堅決,殊不知,已經身在了局中難以明目。”


    符壽安抬頭,終於直視季如光。


    “季如光,你到底有什麽還瞞著我?”


    季如光想了想,也不再逃避:“還請殿下借匕首一用。”


    他接過符壽安手裏的刀,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就好像,這個問題已經橫亙在他心上很久了。


    他伸出左臂,用匕首毫不留情的劃下,一條長長的血痕隨即出現,季如光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但很快,那道傷口卻很快愈合如初。


    符壽安有些驚訝的看著這一幕。


    “所以……昭天門前你受的傷,其實沒多久便好了?”


    季如光點點頭。


    嗬嗬,符壽安在心中冷笑幾聲,忽然覺得自己是個傻子,竟然被騙了那麽長時間,不管是昭天門後,還是稟實倉之後,季如光的傷勢,她都切切實實的上過心,誰知……都是假的。


    原來連日對抗妖邪,他自己就是妖邪啊!


    “公主說的沒錯,我確實是米婭口中的宮毗羅王。”


    季如光放下袖口,將刀鋒仔細擦拭幹淨,這才還給符壽安:“隻不過,宮毗羅王不是什麽身份……它隻是明女所創造出來的一個……靈囚。”


    符壽安沒有說話。


    雖然已有心理準備,可她依然滿心驚愕。


    她曾設想過很多情況,比如季如光或是一位山中高人,修行道術已久;或是一位江湖殺手,有橫行天下的武藝傍身;亦或是一位精通幻術的外鄉人,就像阿娜希塔一樣,所有異象都是他的障眼法……


    可無論如何,總該是個人吧!


    靈囚……


    聽到這兩個字,她便隻能想到米婭那三個可怖醜陋的手下。


    她難以置信的望著季如光,眼前的男人身形高大,俊朗英挺,剛剛還跟自己……他……怎麽可能是那樣的怪物?


    不對,肯定還有哪裏沒弄明白。


    “所以,米婭說的,都是真的……她以為,你是我造出來的,所以向我俯首,但其實,你是上一任明女的造物?!這麽說……你是一個有主人的靈囚?!”


    不知怎麽,當這句話問出來的時候,符壽安心中頗有些焦躁。


    “你來找我,可也在她的計劃之中?!”


    符壽安幾乎有些生氣了。


    她雖然知道一切從一開始就是個交易,但讓她赤裸裸的麵對這些,竟還是異常難過。


    “我是不是應該懷疑,你帶我前往玉壁的真實目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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