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如光默默的將裙角從石塊上取下,又將它輕輕平展了一下,好像也在平展著自己的情緒。


    “公主救我,我不可能不放在心上。”


    心中狠狠一動,符壽安看向季如光,隻見他緩緩起身,靠上前來。


    呼吸頓時又有些亂了節奏,符壽安有些懊惱,一而再再而三的方寸大亂,真是要命。她知道自己隱隱約約在期待什麽,可又忍不住告誡自己,就算這季如光向來對自己百般照拂,其為人處事似乎也頗有擔待,但畢竟他同自己隻是交易關係。


    自己剛剛的起伏心緒,實在是十分荒唐。


    沒什麽好糾結的了。


    “既如此,那日後你送我和我母妃出皇城,再多加盡心便是。”


    於是符壽安沒再等季如光反應,便提起了旁的話題。


    “莫空他們還在外麵,都受了傷,你既然無礙了,我們便早些將他們送回去吧。而且……”


    符壽安輕輕回了回頭:“我還有許多想不明白的,需要問你,到時候,你可不許再同我遮遮掩掩。你是人還是妖,我總得弄個明白。”


    說完,她便利落的向洞外走去。


    而季如光聽見這句話,臉上卻染上了一絲落寞和陰霾。


    二人剛來到墓室門口,便聽見裏麵傳來一陣嘈雜之聲。


    “莫伽姑娘,放下我!放下我!”


    接著,他們便看到莫伽背上負著徐盛嬰,一手攙著莫空,從石門中擠了出來。


    莫迦一看到墓室門外密布的行屍,一個激靈便拔出獸牙來。


    “哎呦!”


    徐盛嬰瞬間跌落,莫空也就勢軟倒在地。


    “沒用的家夥,躲我身後去!”


    莫迦十分緊張,徐盛嬰四下一打量,嘴角卻爬上了一絲笑意。


    他吭吭哧哧爬起來,一瘸一拐的走到莫迦身前。


    “莫伽姑娘,我要糾正你兩個錯誤——第一,我此生絕不躲在你身後。第二,這些行屍已經不動了。”


    他饒有興致地走近屍林,這兒摸摸,那兒錘錘。


    “居然能用業火燒盡那老巫婆、三頭蛇和這麽多行屍……這雲娘子……屬實厲害啊……”


    話音未落,他便看到了走過來的符壽安和季如光。


    徐盛嬰上前來,繞著符壽安轉了兩圈,好奇的開口。


    “雲娘子,你究竟是什麽人?”


    “我說過很多次,她是京營的暗探,是永王千歲麾下得力之人。”


    季如光替她開口。


    “季公公。”


    徐盛嬰卻不死心,又誇張的連連歎氣:“你曉不曉得,我們西域都護府早就大不如前了,玉壁成了死地,明女消失了八十年,若這位……”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季如光淡淡道,“史家大案,牽連甚廣,你何苦闖進來?”


    “怎會與我無關?”徐盛嬰一掃公子哥兒的青澀,拍胸豪言:“你若讓我娶一個心術不正、以邪法害人的娘子,哪怕她是天潢貴胄,我決計不從!”


    “就憑你?”


    莫伽哼了一聲,“公子哥兒的嘴,騙人的鬼。”


    季如光也板起麵孔:“你就不怕抗旨殺頭,或是送進宮裏做公公?”


    “這……”徐盛嬰臉色煞白。


    莫伽見徐盛嬰嚇到,反倒起了逗弄之心。


    “哎~公子哥兒別怕,倘若真切了,我哥哥也能接上。”


    莫空卻不認了:“這種事為兄也不大有辦法……”


    “哎呀!行了!你們兄妹倆再不要戲耍我了!反正我的一片真心向日月,隨別人怎麽說!”


    莫伽似乎還是不太信,一臉嫌棄的轉頭將莫空攙起。


    莫空被莫迦攙著往前走了幾步,路過季如光的身邊,他掃了一眼季如光的臉色,又捉過他的兩隻手腕,細細把了脈。


    他望著四周跪著的行屍們,低聲對季如光道:“可是又犯病了?”


    季如光點點頭。


    “若不在一個時辰內加倍服藥,你會很慘。”


    “我事先帶了藥,已經吃了,不用擔心。”


    季如光飛快的掃了一眼身邊的符壽安,嘴上卻說得一本正經,毫無破綻。


    “……”


    這倒是有點出乎莫空意料,畢竟他一月前就沒有藥給季如光了,他的囤貨還撐到了此時。


    “公主找到我時……我剛巧醒過來,本想著出去找老雷他們來抬人,但看你這精神頭,好像也用不上了。”


    季如光見莫空還是一貫的一臉鬆弛,心裏鬆了口氣,誰知莫空眼珠子一轉,立馬送出一片盈盈秋波。


    當然這秋波不是衝他,而是徑直飄向了他身側的符壽安。


    “那可不,若不是壽……雲娘子,我就死了!這救命的大恩大德,小生無以為……”


    “我怎麽記得季大人好像也救過你的命?”


    符壽安連眼皮也不眨一下,一推二五六:“你若想報,可以先報他。再說了,是你先幫了我,我才沒有沉迷幻境,後來幫你,也算投桃報李,咱們扯得很平。莫神醫不用放在心上。”


    莫空頓時一副心碎的模樣:“公主何必跟我算得這麽清楚,其實若是為了公主,就算我死了……”


    “你若真死了,我就給你念誦《元始天尊說生天得道真經》,一百零八遍。祝你早日往生。”


    符壽安完全不給莫空機會,扭頭就走。


    莫空一瘸一拐的在後麵追著:“我不要聽經,我要你好好活著!”


    看著莫空一副潦草的蝴蝶也要翩翩飛的架勢,季如光心裏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徐盛嬰可以毫無顧忌的向莫迦展露心跡。


    莫空這等花叢浪子,更是能隨時隨地將喜愛公之於眾。


    偏偏隻有他,苦行僧般在這世間行走,看似遊刃有餘,胸有成竹,卻始終身背枷鎖,雖身至四海,卻始終被囚於一處。


    靈囚這個名字,倒是真的無比貼切。


    行走百年,他的心如同一潭死水,他去同公主做交易,也自信他對公主會對往日身邊所有的女人一樣,波瀾不驚。


    可沒想到的是,符壽安跟以往所有人都不同。


    若她隻是凡塵女子,季如光認為自己或許會很輕易的做到將心動永遠埋於心底,可偏偏符壽安不是,他身上的明女力量,竟讓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失去理智。


    他不得不打擾到她,足以讓他手足無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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