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順宜也不知跑了多遠,進入一片果林自己都沒發現。胸口中的一股怒氣需要發泄出來,而狂跑就是她從小選擇的方式。


    當小乞丐的時候被欺負她跑,被人販子抓走她也會跑,時至今日雖長大了但遇事還是想跑。


    “薑順宜,你可真厲害,跑那麽快!這都吃上黃皮了我才找到你。”扶青出現的時候薑順宜正坐在黃皮樹下吃著金黃的果子。


    拇指和食指捏著果子,從尾部往前一推,酸甜的果肉連帶果核一同冒頭。薑順宜一口一顆,嗦完果肉就往地上一丟果皮,又吐出果核。她的動作一氣嗬成,雖然動作粗魯但可愛有餘,扶青也無奈笑笑,原本以為她會因為在酒肆被人議論而生氣。


    “你笑什麽,很好笑嗎?”薑順宜停下手邊的動作道。


    “不是,我見你還有心情吃果子應該沒有很生氣吧?”


    “我生什麽氣?”薑順宜明知故問。


    “你不會因為別人說你是給死人做飯的而生氣嗎?我以為你摔盤子是因為這個。”扶青的理解是這樣的,而薑順宜的確有那麽一瞬間的生氣,但更生生氣的卻不是因為這個。


    “我摔盤子是因為這些人對美食的理解太狹隘了。美食不是這樣的,連吃個飯都要分個高低雅俗這不是很好笑麽?雅食的前提也該是好吃的,而不是為了雅而能接受口感的低層次。”薑順宜又嗦了一顆黃皮。


    扶青從他手裏的一串果子裏也摘了一顆塞進嘴裏道:“這也太酸了吧,你怎麽吃得下去?我家的祠堂後有一棵黃皮樹,結的果子純甜可好吃了。”


    “酸是酸,但食物本味這不比那些矯揉造作的菜式強麽?”


    “你說的倒是,剛才你說的話真的挺對的,再美再雅的菜式都該回歸菜肴味道本身,人間煙火氣,最撫凡人心。你做的菜真的很美味。這世上能比得過你的應該隻有家慈了。”扶青說起自己的家人一臉驕傲。


    “你說你們那兒有純甜的黃皮?我還沒吃過呢,你家在哪?你娘的廚藝真的很厲害嗎?”薑順宜瞬間有了興趣。


    “好說好說,我老家在嶺南,廣州府。那兒可是六脈皆通海,青山半入城。多有胡商,那些番鬼佬外國商人也帶來了很多我們沒見過的新鮮玩意,總之我家那兒可是熱鬧得很,我看也不輸東京城。”扶青說得薑順宜非常動心。


    “你去過東京嗎?怎知和東京差不多?我可不信。”薑順宜雖很想跟著去看看卻又嘴硬。


    “你不信跟我去看看呀,那兒可是最大的港口,什麽新鮮玩意不第一時間在那兒出現呀!對了你家鄉在哪?有什麽好玩的嗎?”扶青問道,卻不知戳中了薑順宜的痛點。


    “我不知道我家鄉在哪兒,從我懂事的時候開始我就知道我自己孤身一人無父無母。輾轉被賣,我就逃,然後遇到一群小乞丐就跟著乞討,但還好,遇到了我的師父,是他教我做菜的,也算學了一門手藝。可是我是個女孩兒,師父的東家不願意讓一個女子掌勺,我也就沒有出頭之日了。我隻好出來闖一闖,想著存些路費就到東京去的,現在被你那麽一說倒是很想到嶺南看看,吃一下你說的純甜的果子。”薑順宜舉起一串果子笑得很好看。


    扶青卻聽得有些心酸,也對自己之前對薑順宜的態度而感到一些羞愧。薑順宜確實做飯好吃,以此謀生也不該受到指摘。


    “要不你和我一同回去,反正你總要有個地方落腳,在那兒你賺夠了路費再去東京不遲,現在從這兒出發到廣州府不過半月路程。廣州府如此繁華又能接觸到外國商人,我們那兒的人思想開放並不計較什麽女子掌勺。我想你有這門技藝總能出頭。我母親就是這樣,她雖是女子卻開了酒樓,養活一大家子。”


    “行,在白老爺家賺的錢雖不多但到廣州府的路費總是夠的!”薑順宜正想掏出錢袋子卻怔住了。


    “怎麽了?”


    “我的錢袋子不見了!”薑順宜整個人跳起,這可是她全副身家了,雖然前幾家有白事的人家也有給賞錢,可早就花光了,也不比白家人出手大方。那幾貫錢可是別人一月的工錢了。


    “罷了罷了你和我同路難不成我會餓著你了?錢袋八成是在酒肆那兒被偷了。”扶青說著也翻了翻自己的錢袋,好巧不巧也不見了。


    “完了,我們還去什麽廣州府啊,今晚的晚飯都沒找落了。早知道我打翻兩盤肉幹嘛,吃了它不香嘛?”薑順宜抱怨道。


    扶青不說話還在翻著自己的隨身行李。


    “別翻了,錢沒了就是沒了,要實在不行你去支個攤兒給人算命,我去找找哪家有白事吧...”


    “我沒給人算過命,我隻會捉鬼呀...”扶青亦覺得好笑,自己雖有這個技能可是也未曾用此謀生過。往日在山上幾乎都不怎麽需要用錢,下山前師父也給了路費。往日在家時也不需要多擔憂這方麵的問題。


    兩個口袋空空的人相視一笑,也算是患難至交了。


    夜幕初降,二人離開了果園折返白家村,身上沒有一文錢的兩人也無法住店,隻能在街上遊蕩。


    “扶青道長,你睡過大街嗎?”薑順宜開口,此刻的她已經沒什麽力氣,加上吃了助消化的酸果子更是餓得發昏。


    “自然沒睡過。”


    “那我看今晚你要有一個不太美好的新體驗了。”說著薑順宜便在轉角的死胡同裏躺了下去。


    “你這是幹嘛呀,這都是堆放雜物的,太髒了你怎麽還躺下了?快起來,地上這麽涼,你一個女孩子怎麽可以這樣睡?”扶青想要把薑順宜拉起來。


    “哎呀沒事的,這算好了,垃圾堆我也睡過,這挺幹淨了,這茅草墊一墊就不涼了。將就一晚上,明天一早就可以去賺錢。你放心,姐姐我不會讓你餓著,可是現在太困了。我睡一會,就一會,拜托了別吵我,謝謝了。”薑順宜雖然說這話卻閉著眼,雙手合十,看著確實是很困的樣子了。


    “好吧好吧。”扶青從自己的包裹裏找出一件袍子蓋在她的身上,而自己就站在不遠處盯著,生怕有歹人出現。


    他從自己脖子上掏出一塊玉打量了許久,心想實在不行的話先到當鋪當了換點錢也不是不行。隻是這塊玉是母親給的,雖不是什麽稀罕傳家寶但也是自己珍視的東西。但見在角落裏蜷縮著的薑順宜他還是暗暗下定了決心。


    住哪不重要,餓肚子可不行,這一日兩人基本都沒怎麽進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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