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打在墨青雲的身上,墨青雲又緊緊抱住洛遙的身體,他不怕冷的嗎?他當然怕,他怕這徹骨的寒冷會奪取她最後的溫熱,但是他什麽都留不住,連她的體溫也留不住。墨青雲仰起頭,望著那黑壓壓的天空,表情擰到一處,他在忍耐著什麽,雨滴洗刷了他的臉,分不清那滾落的是雨水還是淚水。


    “啊啊!!!”終於,墨青雲的精神達到了極限,他先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從洛遙撞開他並接下那顆指向他的子彈開始,全部都失去了意義。墨青雲歇斯底裏地喊叫著,崩潰著,縱然聲嘶力竭也不會停下,縱使嗓音嘶啞也不會停下,直到他喉嚨中最後的嚎叫發出也依然不會停下。


    或許是沒有了這麽做的意義,又或許隻是單純累了,墨青雲停下了哭喊,他的眼神也麻木到空洞,似是在洛遙眼眸中那最後一顆星辰黯淡的同時,墨青雲也一同死去了,不變的隻有緊緊抱住懷中人的力量。他與她,如同一體的雕像,一尊雖死猶生,一尊雖生如死,任由大雨衝刷著,任大雨洗去她身上的塵埃,任大雨洗去她所處世界的喧囂,任大雨洗去她所經曆所有歲月的鉛華……


    “喂,你……你一定撐住啊。”獵白不知道怎麽安慰人,也不知道此時該做什麽,隻有最簡單的言語安慰,但他的話如同開關一樣激活了墨青雲。


    “……我知道了,接下來的事情……我會處理的。”墨青雲的語氣中是前所未有的冰冷,渙散的目光重新聚焦,他已經知道自己還有什麽事情可以做了。墨青雲抱著洛遙的身體起身,一步,一步,漫步在雨中,他的腳步前所未有的輕盈,就像是害怕驚擾到懷中之人的沉眠,他的視線依舊模糊,如同溺水之人透過水幕所見一樣。


    “你可別做傻事啊,不然洛遙不就白死了。”獵白跟在墨青雲的身後,由於契約者的死亡,那份連接靈魂的最初契約已經破碎,代價是他失去了一位摯友,而現在他不想失去另一位摯友。


    “放心吧小白,我不會尋死的,洛遙給我的生命,我可沒那麽容易放棄。”墨青雲站在雨幕中,回頭向獵白露出一個蒼白的笑容。墨青雲接著走著,淨世之雨已經停息,而終於走到家門前,他卻動搖了,這個曾經溫馨的家,這個在過去一年內無比幸福的家,恐怕再也回不來了。


    “嘶……呼,小白,可以把她拜托給你嗎?”墨青雲倒吸了一口氣了,將之呼出,把守護的重任交於他信任的人。小白沒有回應,隻是在門口坐下,用行動給予墨青雲答複,接下來不會有人能打擾到這間屋子裏的人。


    “謝謝……”墨青雲落下一聲道謝,進入了屋子。


    二樓的浴室中,墨青雲褪去洛遙身上的便裝,那絕美的身體可與日月爭光,唯獨胸口的空洞成了礙眼的瑕疵。墨青雲為洛遙清洗著身體與頭發上的汙漬,那些雜菌根本沒有資格染指她的身體。待到將洛遙的身軀洗淨,墨青雲又抱著她回到她的房間,為她換上她手織的那件冰絲睡衣,願其睡個安穩覺。


    做完這一切,墨青雲退出了房間,他的麵龐上殘餘的全是陰暗,仿佛所有的溫情全部被留在了房間裏,但是這一切都無所謂了,因為他要去做他該做的事情了,那就是想盡辦法擊潰外混沌。


    可以殺死洛遙的武器,墨青雲想不到除了外混沌之外還能有誰,盡管知道自己的力量是以卵擊石,但縱使此行將葬身萬丈深淵,他也要將對方一同拖下深淵。最初的目標是外混沌的走狗們,南方的王家、李家、張家,還有方家和司徒家,一個人都不會剩下的。


    一個戮世的修羅誕生了……


    “江哥,今天早上王家那邊出事情了。”柳曉露大清早就來到江家的院子,找江司命解決事情,因為這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又是雲幹的吧,這兩天他差不多把李家幹廢了,肯定他們家裏出大事了。”江司命知道這兩天發生的事情,在這個信息發達的時代,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會迅速傳播開,而這一次發生的事情可不是一點風吹草動那麽簡單,而是一個大家族遭受突然恐怖襲擊這樣的大事。


    之所以鎖定犯人是墨青雲,因為江司命他們從李家第一天遭到襲擊就去聯係墨青雲了,當然是聯係不上的。親自來到墨青雲居住的宅邸,墨青雲的車停在院子,連車門都沒有關,與以往最大的不同就是房門前那匹巨大的白狼。江司命大概能認出來,洛遙最開始那段時間會乘著一頭白狼移動,大概就是這頭,迫於獵白的壓迫,他們沒有靠近。就算發生了那樣事情,洛遙居然一點動靜都沒有,結合墨青雲的反常行動,所有人心中都是那個最壞的預感,那就是洛遙出事了。


    “司命,雲哥家裏去人了,是德川櫻。”在江司命的腦海中響起了方寒兄的聲音,他們已經很熟練用念話進行溝通了,方寒兄正全天候監視著墨青雲的宅子,有動靜就會這樣匯報過來。


    “我不打擾你了。”柳曉露知道江司命在與方寒兄通話,就跟江司命道別,他們每個人都在為老大的事情操心,不然這個團體主心骨不在就麻煩了。


    “嗯。”江司命點頭理解了柳曉露的離開,


    “德川櫻?她來做什麽?她有做什麽事情嗎?”江司命與方寒繼續通話,他有些無法理解她的意圖。


    “櫻站在房門旁邊,目前沒有做任何事,白狼沒有動作。”方寒繼續做報告。


    “你繼續監視,有情況再跟我說。”江司命掐斷了念話。他躺倒在椅子上,揉了揉太陽穴,墨青雲這個最關鍵的核心不在,那雲組大部分的擔子可就落在他頭上,墨青雲隻管殺殺殺就行了,他江司命要思考的事情就多了。


    “請用。”阿比蓋爾端著一杯蘊靈花釀進來,遞給江司命,比起江司命的秘書,她越來越像是妻子一樣的存在了。


    “真是幫大忙了。”江司命接過茶杯,小啜一口,任茶的清香洗練唇齒與大腦,隨著他們的靈力修為得到真正釋放,一般的咖啡什麽的飲料已經很難讓他們提起精神來,喝蘊靈花釀也不會一下補過頭昏倒,所以江司命選擇了和洛遙一樣的蘊靈花釀,當然是原汁原味的純度,特地拜托小雨製作的,和洛天裏的那些無二。


    ……


    午夜,墨青雲結束了一天的奔波與殺戮,在門外看見了獵白和另一個身影,不,他什麽都沒看見,他什麽都看不見。墨青雲隻是打開房門,進去而已,和前兩天一樣,沒有人來迎接歸家的男主人,而他不需要再起灶生火,也不需要再去樓上清理身體,因為這些都沒有意義。


    一樓盡頭的那個房間,那裏沉睡著這座屋子的女主人,她陷入了長眠,永無止境的長眠,月光映照她的臉龐,縱使沒有生氣亦可與皎月爭輝。墨青雲來到床前跪下來,伸出一隻手去牽起她的手,而她的手已然僵硬,失去所有的溫度,已經無法用“屍體”以外的詞語去形容了。


    不過這一切,墨青雲並不在乎,隻要他閉眼,洛遙就還活著,腦海中盡是與洛遙共同度過的一年,她無論何時都用笑臉迎接著墨青雲,或許偶爾會有一些小脾氣。洛遙遵守著約定,她無時不刻不在墨青雲的身邊,可是洛遙又是那麽耀眼,隻會讓墨青雲惶惶不可終日。


    因此,墨青雲不會睡覺的,他會在這裏一直待著,待到洛遙起床的點,期待著那個女孩能帶著一臉壞笑對他說:“哈哈!你看看你,假死一次就給你騙成這樣了,真有夠搞笑的!”


    “我知道你一定會醒來的,對吧?如果你現在不想起床,那也沒關係,我會一直等著,等到你睡夠了,想起床了再說……我知道你是曾經的狐遙,聽說你以前是個能創造奇跡的人,所以……能不能求求你賜予我一個奇跡吧,求求你像之前每一天一樣醒來,求求你了……”在這無人的深夜,那個從不迷信任何神鬼的男人,卻打從心底祈禱著奇跡的發生。


    ……


    時隔三個禮拜,櫻回到了魔都,站在了墨青雲的宅邸門前,她有些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該進去,所以就在門外等候。促使櫻回來最大的契機就是她從網絡上看到的那些關於“恐怖襲擊”的新聞,當然還有一個神秘男人跟她說墨青雲遇到困難了。雖然能讓墨青雲感到為難的事情,櫻覺得自己也未必能幫得上忙,但是她還是決定回來,想幫上一點忙。


    當看見實際情況,櫻大概知道問題出在哪裏了,整棟房子沒有了生氣,雖然上次來的時候從外麵看也是這樣,但能感覺到勃勃的生機,現在隻有沉沉的死氣。剛才與她擦肩而過的墨青雲身上也帶著濃厚的死誌與癲狂,能造成這樣現象的,櫻能想到的隻有洛遙,但如果問題真出在洛遙身上的話,她就更猶豫要不要進去了,至少應該得到墨青雲的同意再說,結果就是從白天等到晚上的她被華麗地無視掉了。


    “你不進去嗎?”麵對這個等候了一天的女孩,獵白主動向櫻發起了念話。


    “可以嗎?”櫻有些驚訝地尋找著說話的人,幾經確認才確定是眼前的大白狼在跟自己說話。


    “我算你可以,你是真心的,他小子現在又需要有人管,去吧去吧。”獵白發出低鳴,催促著櫻進入房子。


    在獵白的慫恿下,櫻進入了這間鬼屋一般的房子。屋內沒有開燈,櫻摸索著打開了客廳與走廊的燈,墨青雲的氣息在一樓最裏麵的房間,除此之外就沒有其他活人的氣息,讓櫻確定了自己的猜想。眼下顯然不是個去打擾墨青雲的時機,櫻就在這裏看看想想有什麽是自己可以做的,很快她就找到活幹了。


    屋子裏的家具與裝飾擺放依舊整齊,表麵蒙上了一層薄薄的灰塵,想來墨青雲是沒有再打掃過了。櫻沒有做家務的經驗,不過基本的除塵工作誰都能做,無非是效率和效果的差別,而櫻就是又沒效率又沒效果的那個,畢竟是第一次打掃衛生,也不是不能理解,等到櫻打掃完一樓,外麵的天已經有些蒙蒙亮了,二樓她也不打算上去。


    做家務也算是高強度勞動,櫻昨天一天都沒有休息或進食,而她又不像雲組的人一樣修煉靈力,現在隻覺得疲憊與饑餓,是先前作為殺手的素質支撐她完成了這些工作。因為自己的肚子餓了,櫻就準備離開去整點東西吃,然後稍作休息再做其他打算。但是她想到房子沒人打掃,墨青雲大概也很久沒有好好吃過飯了,畢竟她剛才清理廚房的時候,看見那些炊具都很久沒有使用過的跡象,所以櫻想著為墨青雲做一份早餐再走。


    櫻不知道的是墨青雲的靈力修為已經到達了仙靈境,就算一直不吃飯也不會有事情的,另外就是和做家務一樣,櫻也沒有料理的經驗。那麽有沒有什麽初學者也可以做的早餐呢?當然是有的啦,就比如說烤吐司和培根煎蛋什麽的,再配上一杯牛奶就是營養均衡的絕好早餐,正好冰箱裏就有這些食材。


    當櫻做完早餐並端到桌子上時,墨青雲正好從房間裏出來,但是他和昨天晚上一樣,無視了客廳中的燈光,無視了廚房前的櫻,就像是一台冰冷運轉的機械。如果就這樣下去,那自己不就什麽都做不到了嘛,櫻如此想著……


    “墨先生,我……可以請你嚐嚐我做的早餐嗎?”櫻鼓起勇氣叫住了墨青雲。


    “……”墨青雲沒有回答,但他的腳步確實停下了,他的身體告訴他不應該停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等他去完成,然而殘存在他內心中的最後一絲理智卻勸住了他。去嚐一嚐吧,那個聲音這樣跟他說,於是他退步回去了三天未進的廚房。


    “啊,請用。”櫻為墨青雲送上餐叉,退到一邊。


    墨青雲叉起煎蛋送進嘴裏,有些焦,更多是醬油的鹹味,培根也是焦脆的口感,都很普通很平常,是嚐過一次就會忘記的普通味道,卻和那個女人第一次做早餐時的味道一樣。早餐的份量很少,墨青雲很快就吃完了,可他的視線再一次被水霧模糊,坐在原地久久沒有動作。櫻拍了拍墨青雲的肩膀,嚐試安慰這個受傷的男人,可惜心傷不是那麽簡單就能治愈的。


    “謝謝,我知道要做什麽了。”墨青雲睜開眼,有幾分光采重新回到了他的眼中,但他要做的事情不會改變,所以他還是出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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